第21章 中秋谁与共孤光

梦魂回转如烟，倚阑干，又是晓啼黄鸟夜闻蝉。遣意马，过春华，燕飞旋，常记中庭漫舞似当年。

        夕阳方才下落，牢狱已是烛光暗淡，且悄无声息。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是日夜里，祥子睡意昏沉，身子软绵绵地靠着已经发霉的墙壁瘫软下去，恍惚间，梦回自己刚来北平的时候，何等温暖纯良。随后，他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回放起来，一帧一帧，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便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受尽伤害，一步步堕落，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

        梦醒夜续，他长叹一声。这短暂的一生啊，却又漫长的苦难，数也数不尽。他一路走来，风雪多，明媚少，唯有梨花如雪空寂寞。

        有钥匙转动齿轮的声音清晰响起，祥子强忍困意，抬眼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是个四十来岁的狱卒，提着一壶酒向自己走来。狱卒打开牢门：“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祥子困意未却，声音慵懒。

        “今天是中秋节啊。”说罢一边缓缓倒出两碗酒，一边慢慢地唱着一首歌谣：“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祥子已经许久没喝酒了，他被突如其来的酒香迷得如痴如醉，疲惫瞬间消散了。他端起其中一个酒碗，一饮而尽。

        这边的狱卒依旧且斟且歌:“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歌唱完时，另一杯酒也正好倒满。狱卒眼神忧郁地看着大口喝酒的祥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小伙子，你要是没干那些事，又何至于此呢。”他又给祥子添了几碗酒。

        狱中的酒虽不名贵，却极易上头。祥子醉意沉沉，酒气熏熏，拉着狱卒就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多年来的经历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刚做过那个梦的缘故，祥子讲述起来格外流畅，一气呵成。

        “错过的，没法再弥补了。”狱卒听罢沉默了半晌，才回了这样一句。他抬头已添满目同情：“之前我是个商人，也有妻子、孩子，和他们过着和和美美的生活，可是他们都在战乱中和我走散了。后来我当了个狱卒，才明白世上的人们，没有一个是不苦的。”他重新倒了碗酒，直视此牢房深处，眼神凛冽：“其实啊，世上正确的道路，都很艰苦。所以我们就要弃正道不顾吗，那这世间为何有人奋力谋生？他们千里走商是为什么？考取功名是为什么？起早贪黑又是为什么？”

        狱卒仰头，杯酒入喉。”这人如果未入正道，接下来的路，就只剩下小道了。“

        话音落下许久，祥子稍轻的声音传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不也就是个狱中小卒吗？”

        “小子，乾坤未定，未来皆有可能，人生在世，图的不过两个字而已。”狱卒坚毅的目光看向狭窄的窗，他将剩下的酒放在了祥子的牢门前。

        “哪两个字？”祥子追问道。狱卒没说话，转身，锁上了门上铁链。

        “喂，别走，到底是那两个字啊。”

        月色星光覆盖深牢，鸟儿振翅飞过屋顶。

        狱卒的声线在秋光里格外明朗：“自由。只有自由，你才能去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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