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事一场大梦

菱歌趋夜别，声渐消歇。长夜等谁问，又添泪痕。月色不耽离分，入酒盈樽。虚掩过围幔，孤衾且寒。梦啼妆泪阑干，明月照谁人？问月无声，帘外细雨纷纷。如幻似真，可消泮梦间遗恨。

        这日月夜，小福子做了光影迷离的一场梦，梦中的她戴着那只并蒂莲花的发簪，身着翩然红衣，手捧馨香花束，拉着祥子厚实的手，和他在缠缠绵绵的丝竹管乐声中，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们永结同好，生生不弃，世世不离。

        这边雁栖镇的坟场里，祥子正忙着掩埋孙侦探的尸体，他随意拿手刨了个坑，草草地就将孙侦探扔了进去。看着自己遗留下的斑驳血迹，不由觉得触目惊心，纵然也作恶多端，可他从未亲手杀过人。方才心一狠，将那把匕首狠狠插入孙侦探的心脏，他温热的胸口，缓慢涌动着悲伤与寂静的血色河流……匕首上血液流淌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滴一滴，哔啵作响。祥子胡乱地擦拭着血迹，却觉得血越擦越多，心里被莫大的恐惧与慌乱填满了。

        祥子慌慌张张，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竟然杀了孙侦探。只一瞬间的恍惚，他旋即又有种成功复仇的畅快。孙侦探死了，真的死了，他仰天哈哈长笑，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从未迸发出这样爽快的笑声过，仿佛把这些年的委屈与酸楚全都磨灭了。

        眼看着晓雾将歇，天际将明，他从坟场旁的小道里，一路踩着泥泞，踏着朝露跑出去，不知自己已经被溅了满脸血迹。

        小福子感觉从未睡得如此踏实过，黄粱美梦总是让人不复清醒，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艳阳高照，她方知合欢同庆的景象不过是世事一场大梦。她于是伸手欲梳纂头发，却触到了枕边那支并蒂莲花的发簪。

        小福子的嘴角因为这只发簪有了柔和的弧度，眸子中也多了温柔的晶莹。祥子不善表达，这并蒂莲花，就是他心意最好的诠释了。她将这只簪子牢牢攥在手里，祥子挂念着她，她明白的。

        远处人群喧嚣异常，夹杂着军官的吆喝声和群众的唾骂声，小福子一惊:“外边怎么了？”小安子闻言忙推开门探头出去，却因为住地偏远，望不到街，只得摇了摇头。小福子突然想起，有一阵子没见到祥子了，她怕祥子出事，于是也跑了出去，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话说祥子跑出去不久，就被军官领着一队浩荡人马抓个正着。打头的军官正是当年的阮明，原来，他快被枪毙时，才得知自己是竹林七贤之首阮籍的后人。当地阮家老爷靠着祖辈遗德，家世显赫，一生顺利，晚年却子嗣荒凉，于是在阮明游街时，花大价钱赎了阮明，认他为干儿子。后来阮明更是一路升迁，如今已是军官了。孙府管家见孙侦探一夜未归，觉得此中有诈，于是一早叫来军官，想来个瓮中捉鳖。

        老车夫也拉着自己的车来了，跟着他的还有一帮子群众，里边就有刚跟上来的小福子。老车夫虽易酒醉误事，却毫不懦弱，指责了祥子偷钱抢车的卑鄙行径，还拿出祥子给的做了标记的钱为证。可祥子偷的钱早就花出去了，他给老车夫的只是些换来的零钱，他哪里知道老车夫的钱是谁偷的。祥子心中搓火儿（方言，即生气），大喊:“冤枉！不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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