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令人发指的车
第二天一早，贺言锡是被夏子谦一炮炸醒的。
那种‘嘭’的一声之后，彩色小纸片乱飞的礼炮。
坐起来想打人，就看见夏子谦极其幸灾乐祸的笑容：“恭喜老贺恢复单身！”
“……”他昨晚怎么没直接把夏子谦砸死呢？
“真决定分了？”罗非叼着牙刷前来吃瓜。
贺言锡揉了两把脸，点点头，头发凌乱，睡眼惺忪。
罗非颔首，老大爷散步似的回到洗手间，不忘安慰他：“分了挺好，你俩不合适。”
“嘿～你怎么就发现他俩不合适了？”夏子谦调侃。
罗非再次给他一个白眼：“都太傲了，针尖对麦芒，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两年多了，累不累啊？谈恋爱呢还是打仗呢？而且说句不好听的，罗雨珊这个人看似讲道理，其实非常霸道，从上学期期末，她撕掉你的保研推荐表，我就觉得你俩该散了。两个人的感情要想长久，还是得互相尊重，互相接纳，而不是仗着情分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另一半。”
夏子谦非常认同：“我爸妈就是这么离婚的。他俩和你俩很像，性格都锋芒毕露，都有各自的事业和理想，又都想让对方让步，到最后各自身心俱疲，就分开了。事实上罗雨珊适合无底线舔狗，而你需要的是贴心小棉袄。所以这次小处男说的对。”
“你他妈再叫老子小处男？！”罗非暴躁，扬起拳头要打人。
夏子谦闪身逃出宿舍，回头大喊：“你俩快点儿！我先去取车了！”
贺言锡还坐在床上慢慢清醒，罗非说得有道理，夏子谦父母的事情也他知道，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分就分了，困扰他几个月的主要矛盾没了，是好事。
就说按时早起这一点，贺言锡还是非常佩服夏子谦的。
多少年了，永远是夏子谦收拾的整整齐齐，甚至做了造型喷了香水，然后他才鼓足勇气从床上爬起来。
夏子谦仗着和学院团委老师关系好，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教师车辆的通行证，不仅能在学校畅通无阻，还能免费霸占停车位，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贺言锡很乐意坐在令人发指的车上去律所，人类进化的终极奥义就是因为懒，所以要便捷，他也不例外。
坐在车上，贺言锡反复回想昨天主管律师发给他的案子，让他整理材料。
是一个两年前的凶杀案，凶手当时已经归案并且判了刑，不过一直在上诉，今年年初才立案重审。
事务所接了凶手的刑事辩护，尝试从案件细节中寻找过失伤人的痕迹，人命关天，贺言锡近期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琢磨这个案子了。
罗非见他沉默，不合时宜地安慰：“没事老贺，天涯何处无芳草。”
“……”贺言锡思路被打断，咬牙切齿：“我在想案子。”
说完，就注意到窗外小路上的一对身影，是罗雨珊和一个高大的男生。
那男生的手就搂在罗雨珊腰上，时不时低头耳语，然后自然而然地亲吻，在人群有意无意的注视中，反而更加有恃无恐，仿佛是多令人羡艳的情趣。
所以他是被绿了？
贺言锡无心再看，心里气闷得很。
“靠……罗雨珊啥时候跟你说的分手？”罗非也看见了。
夏子谦自然也看见了：“就这几天吧。这妞儿可以啊，无缝衔接？还是你被绿了？”
落井下石才是真兄弟。
眼看夏子谦梗着脖子，恨不得把车开过去围观，贺言锡真想把他俩整整齐齐踢下去。
司机三心二意的结果就是出车祸了。
问题不大，就是夏子谦刹车踩晚了，直接撞在路边小广场已经搭建了一大半的建筑模型上，两人高的精致古塔模型轰然倒塌。
几个负责搭建的学生面面相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以为这是老师的车，个个压抑着尖叫砸车的愤怒，摩拳擦掌。
“嘶……肇事逃逸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夏子谦隔着车玻璃和外面学生大眼瞪小眼。
罗非感慨一句‘我滴个乖乖’后，跟在贺言锡身后下车。
下车才发现这一片都是建筑模型，大多半成，他们的车闯入了展览会场，广场口大大的立牌上赫然写着——‘亚洲第13届古建筑设计大赛获奖作品展’。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是故意的。这……这要怎么补救啊？”罗非挠挠头。
站在中间的男生难以控制地剧烈喘气，仿佛快要晕过去。
他身旁的学弟赶紧帮他顺气：“没事没事，庄北学长，你消消气，模型毁了是小，气坏身体是大。”
另一位学弟像是才反应过来，直接崩溃，蹲在地上哀嚎：“怎么是小事呢？！我们在这儿搭了三天了，饭都顾不上吃！今天早上舟舟学姐才帮我们把几个连接处的结构闭合了，这才过了几分钟啊？好不容易拿个优秀奖能参展，我们熬了那么多通宵才做出来，后天开展，哪来得及重新做啊？！”
这就摊上大事了，贺言锡叹气，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庄北：“实在抱歉，我们确实是无心的。这是你的作品么？只要有办法补救，在合理的范围内，你尽管提。”
庄北攥紧拳头：“作品是这两位学弟的，我是展会的负责人之一，庄北。请问什么叫合理的范围内？我们把车砸了算合理么？你们是哪个学院的老师？月初学校下的红头文件要求各学院高度配合这次展览，旁边篮球场都暂时封了，就怕一个球砸过来，你们倒好，直接把车开进来了？广场口禁止入内的牌子你们是看不到么？！”
“……”对方态度实在霸道，加上刚才目睹罗雨珊和别人你侬我侬的气还没消，贺言锡的态度也称不上多好。
不过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于是他干脆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如果砸车能帮助你们尽快恢复作品，随便砸吧。”
庄北怒吼：“你什么态度？！”
要不是几个学弟拦着，他真会冲上来干架。
“？？？”夏子谦满头问号，被贺言锡的消极应对震惊到了，赶紧从驾驶座窜下来，护住车头，“都是文明人，大家和平解决，和平解决，哈哈哈哈～”
庄北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气得头疼。
一位学妹小跑过来汇报：“庄北学长，我已经联系书谣学姐和舟舟学姐了，她俩马上就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走是没可能了，夏子谦挪到贺言锡身后，小声问：“我们会被群殴么？然后我车上的教师通行证要是被举报，我和团委老师都得挨处分，咋办啊？要么就说这是团委老师的车，我开出去帮他加个油？”
“静观其变，应该还不到需要惊动校领导的地步。”贺言锡这样判断着，心里却没什么底。
如果事情不能圆满解决，那他们就真得记处分了。
洛书谣一路风风火火跑过来，手里还拎着准备在课间吃的早点，大老远看见那个古塔的惨状和格格不入的酒红色玛莎拉蒂，火冒三丈，边走边说：“怎么会有车进来呢？！这是广场又不是马路！其他同学的作品有没有损伤？！”
围观的同学们摇摇头。
那座古塔比较倒霉，因为只是优秀奖，展位靠边，离马路最近，这才惨遭横祸。
沈吟舟落后几步，先去检查古塔的状况。
撞得很彻底，已经没有可用零件，地基部分损毁尤其严重，修复成本不低，即便修复好，二次坍塌的可能性也非常高，不如重新做。
把情况告诉洛书谣后，洛书谣看看时间，神情凝重。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崩溃的男生哭丧着脸：“书谣学姐，舟舟学姐，这几个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模型都毁了，这怎么办啊？他们还同意我们砸车，砸车有个屁用啊呜呜呜呜……”
沈吟舟这才注意到‘肇事人’，眼神惊疑。
罗非摸摸鼻梁，看天，夏子谦抠抠脖子，看地，贺言锡左右看了看……行，被兄弟插了两刀，无奈只能对着沈吟舟笑笑，不知从何解释。
洛书谣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拍拍沈吟舟的肩膀：“你解决。”
指的是三个肇事人。
这就为难沈吟舟了，她能怎么解决呢？
带他们去见学院老师？那样后果会不会太严重？他们在学校横冲直撞，目前还没有暴露学生身份，可要是捅到校领导那里，记过和公开处分估计少不了。
要么就算了？可大家不会这样罢休，就是她，也还在郁闷呢。
这边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沈吟舟的为难写在脸上。
贺言锡看在眼里，稍作思考，温声言道：“沈吟舟，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专业范畴外的部分，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做补救的？比如买材料之类的？”
夏子谦附和：“要么我找几个建筑工人来帮忙，是不是能帮你们修复一下？”
他们的态度很诚恳，沈吟舟想了想，笑容勉强：“你们走吧。”
“不行，现场出了这样的意外，总得有人承担责任。”贺言锡蹙眉，果断否认后，问沈吟舟，“负责人是谁？如果让你为难了，就找负责人来解决吧。”
罗非无奈捂脸，夏子谦使劲儿掐他后腰，暗示他接受沈吟舟的提议。
沈吟舟看在眼里，压下内心的紧张，语气认真：“总负责人是翁教授，他虽然平时和蔼可亲，不过是出了名的护短，如果是他来处理，恐怕不会太轻松。现场负责人是谣谣，她刚才没直接拉着你们去团委告状，应该是有了应对方案，不打算追究了。”
“……”贺言锡记得翁教授，如果让翁教授出面解决，他和夏子谦那门选修课就悬了。
夏子谦拉着贺言锡小声嘀咕：“还是听吟舟的吧。翁教授出面，咱俩直接挂一门选修，估计还得通报批评加记过，你保研资格要黄，我没法毕业还得连累院团委老师，没必要啊。”
利害关系贺言锡很清楚，不过他不想连累沈吟舟。
沈吟舟瞬间明白了他的担忧，轻笑着宽慰：“放心吧，我不会被牵连。”
“那就好。”贺言锡如释重负。
“吟舟你简直是天使，那我们真的能走了？其实今天是我们第一天去实习单位报到，再不出发，我们第一天就要迟到了。”夏子谦说着，把贺言锡和罗非推着往车里塞，一边对着沈吟舟比了个心，“那我们就先走啦，有任何问题你微信联系我！”
洛书谣是个实干派，那边三下五除二召集大家开会商量解决措施。
已经到了发号施令阶段：“庄北，你跟进一下每组进度，今早十点之前把各组进度以及可缩减时间整理成excel发给我，然后组织快完成的同学在完善自己作品之余，帮助林森这组把仓库剩余的木材按他需要的零部件材料对应整理归类。”
“舟舟，你制图快，抓紧根据林森的设计稿，协助他们把所有零部件按照模型大小等比放大，图纸打印出来之后，从低年级找几个细心的学生在对应木材上把切割线画好。然后组装工作也辛苦你抽时间帮林森一起做一下，估计得大晚上吹冷风了，我陪你一起。”
“稍后我从校会体育部找几个男生，去保卫处征集全校的警戒线，把会场外围全部围起来。中午十一点前，我会把调整后的切割室使用时间表发在群里，根据各组进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压缩，大家注意查收。切割前可以找舟舟再确认一下图纸，尽量避免出错。”
说完又安慰学弟：“林森，你不要慌，大家也不要慌。无论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我们都会想办法帮大家解决。再强调一次，流程安排找我，技术问题找舟舟，后勤保障找庄北，距离正式开幕还剩50个小时，大家齐心协力完成这次展会，有没有问题？”
面对洛书谣的鸡血，大家齐声高呼：“没问题！”
“好，各就各位，抓紧时间。”洛书谣挥挥手，同学们四散，都继续准备去了。
同学们都忙去了，沈吟舟才笑意盈盈把早餐递给洛书谣：“辛苦谣谣啦～消消气～”
洛书谣白眼一翻：“我不消气还能怎么样？肇事人不都被你放走了么？以为我没看见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他们了。”
“留着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啊……”沈吟舟小声嘀咕。
洛书谣叹气：“算了，还好之前安排的时候给各组都留了富余时间，否则没办法挤出时间解决问题，就算那三个人分别是你爸爸老公儿子，我也要拉他们去见老翁。”
“……”这个假设，沈吟舟莫名其妙脑补了一下父子三人的画面，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挽住洛书谣的胳膊，“还好谣谣英明神武！”
“我英明神武？快算了吧。
咱们的事校方重视，贺言锡和罗非也是法学院的宝，夏子谦家里据说给学校捐了几个模拟法庭，要真跟他们计较，咱们老翁又怎么可能是那群老法师的对手？
而且这次活动占地面积大，又影响了篮球场的正常使用，别的学院都有怨言。
只要事情能解决，就没必要得理不饶人。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和为贵吧。”
沈吟舟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有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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