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6章 3重修-建议重看
家的概念可以是具体的。
比如一间暧昧的卧室、一张堆满食物的餐桌、一个碧波荡漾的泳池、或是一排盛放着奢侈品的衣柜。
家的概念也可以抽象的。
比如在写论文的间隙、在某个出差回来的午后, 彼此目光对视,不自觉地靠近,分享一个绵长的吻。
姚安和钟浅锡就是这样, 共同度过了一个亲密的五月。
兴许是受厄尔尼诺的影响,抑或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全球气候变暖。总之在姚安的记忆中, 五月的那三十一天里,洛杉矶热得出奇。
房间的中央空调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开着。
日照太强,窗台上的铃兰被菲佣们移走,免得被阳光烤焦。
“高温预警明日仍将持续, 出行时请注意及时补充水分……”天气预报播到一半,钟浅锡伸出手,摸索着关掉了卧室墙上的电视。
啪。
遥控器从枕头上滚落, 掉到地毯上。
“等一下, 我还没有听完呢。”姚安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惊人,“万一明天要出门怎么办?”
她说着就想要俯身,去把遥控器重新捡回来。
人才堪堪挪到床边, 又被男人重新拖回到被子里。
“明天我们留在家里。”钟浅锡把姚安的话音吞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容抗拒,“哪里都不去。”
吻是如此热切, 让少女的脖颈遍布齿痕。
樱桃被盛在雪白的器皿里, 放在抬手就能够到的床头。犬牙咬破果肉,殷红的果汁顺着唇边流出一点, 又被蹭上另一个人的鼻尖。
人的感官具有阈值, 这和往玻璃瓶里倒水是一个原理。一旦越过了瓶口的线, 哪怕多一滴, 也会溢出来。
姚安觉得自己要被装满了, 一点极其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她光洁的臂膀颤抖。
他们交换体温,达成一种默契。
没人再去触碰关于爱的议题。
四周缠绕起绵密的金线,织出一座华美的城池。
姚安就住在这座黄金城里,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她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接受旁人的侍奉,浸泡在无尽的艳羡与赞美中。
相应的,钟浅锡会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来陪伴她。只要他在洛杉矶,每一天他们都会见面。
快乐吗?
当然。
不光是姚安,连钟浅锡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段近乎癫狂的时光。
与其说这是快乐,不如说这是一场末日降临前的狂欢。
陌生又来势汹汹的热情点燃了钟浅锡。每多过一天,他都能从姚安身上,多发现一些意料之外的契合。
理智几乎要被燃烧殆尽,一晃就是一周。
某个傍晚,姚安游完泳,有一点饿。厨房端来琳琅满目的餐点,而她趴在泳池边,从漂浮的餐盘里,捏起一小片粉红色的熏肉。
“你不吃吗?”姚安仰起脸,询问坐在岸上的男人。
钟浅锡惯常摇了摇头。
相处这么久,姚安始终不大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去遵守这些规则呢?”
夏风熏熏然,很适合分享一些书上的内容。
钟浅锡看着姚安jsg,看着那双天真的圆眼睛。
他像是心念一动,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索多玛覆灭的故事。
传说中,索多玛是一座矗立在摩押平原上的城邦。那里曾经极其富裕,遍地绫罗。其间的人民却也因此变得自满,耽于欲望。
最终正是这些肮脏的欲望,招来了审判。天火降下,把整座城市烧成一片红海。
只有少部分信仰坚定的人,能够从索多玛逃脱。
而逃离的过程并不轻松。
哪怕心里有一点对索多玛的不舍,想要回过头、去望一望那座黄金铸成的城邦,就都会被惩罚,变成一动不能动的盐柱。
“那些盐柱将永远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垮塌的城墙,和城内被烧焦的尸体。”钟浅锡语气平静,措辞却形象极了,“这就是纵欲的代价。”
故事结束,夕阳应景地垂下一小角,染红了泳池的水面,鲜血似的。
姚安听完,整个人都僵硬了。
薄薄的熏肉捏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半晌磕磕绊绊吐出一句:“你在吓唬我。”
洛杉矶的气温太高,即便泡在清凉的水里,她的鼻尖依旧被热出一点亮晶晶的汗。
钟浅锡笑了,伸出手,替她抹去汗珠。
“也许是吧。”他温声说。
兴许是钟浅锡白天的讲述太过惊悚,让姚安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那天晚上,她睡得不大踏实,又开始做奇怪的梦。
梦里除了能够压断脖子的珍珠项链、脚上脱不下来的水晶舞鞋,这下可好,还多了一场大火。
烈焰烧在身上,皮肤蜷缩起来,先是变得焦黑,又一片片脱落。
姚安大汗淋漓地惊醒,喘起粗气。
钟浅锡一向睡得很浅。她一动,他便也跟着醒来。
“做噩梦了?”他问。
恐惧就蹲在床脚,死死地盯着姚安。她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点头。
钟浅锡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搂住了她。一下接着一下,安抚式的轻拍姚安的后背。
彼此额头抵在一起,分享一片炙热的呼吸。
钟浅锡低声说:“你会习惯的。”
就像很多年之前,小小的他蜷缩在墙边,全神贯注地背诵书上的内容,去习惯那些恐惧一样。
——钟浅锡并不是故意要吓唬姚安。这么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作为信仰的克制和作为人的本能,从根本上就是矛盾的。两者拧成一股绳,从内而外地撕扯着钟浅锡。经年累月下来,早就把他扯得千疮百孔。
而在这个被称作是“家”的地方,在属于他的小鹿面前,或许可以展露一点不堪的伤口。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已经足够。
温柔的夜色里,两个失落的灵魂相拥。姚安藏不住事,高兴或是恐惧,心跳声总是会蓦地变大,每一次钟浅锡都能够听得清楚。
噗通、噗通。
声响渐渐变得沉稳,逐渐和他的融合在了一起。
“睡吧。”钟浅锡这才开口,“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他的话好像具有魔力。
姚安的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开始发沉,过了不知道多久,真的睡着了。
这次她没有再做梦。
每当有火光靠近时,就有更暗沉的影子盖了过来,把她拖进黑黢黢的水里。
不管夜里发生过什么,天亮之后,狂欢依旧会继续。
五月的第二周,那些空洞的渴望,似乎随着体力的耗尽,变得不再那么狰狞了。
钟浅锡继续带姚安外出,去越各式各样的场合。
在进场之前,他甚至不用再额外嘱咐姚安什么。姚安已经学会自己环顾四周,准确地找到要接近的人,微笑着走过去。
一番交谈过后,她侧过脸。
钟浅锡身子笔挺地站在她身旁,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点赞赏的神情。
“我们管这种情况叫做灵魂伴侣,soulmate。”米歇尔先生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嘴上吹捧,手里也不闲着。说着说着,就递了装着牛排的盘子过来:“要来一些吗,亲爱的?”
刀尖扎进肉里,殷红的血漫出来,像是梦里烧不尽的火。
姚安急忙摆手:“不用了。”
在米歇尔先生狐疑的眼神中,她补上一句:“我最近在减肥。”
“我的上帝,你都已经这么瘦了!”旁人语气夸张地回应,转向钟浅锡,“你真应该劝劝她的!”
往往在这个时候,钟浅锡会像个绅士一样,纵容地笑笑,亲吻姚安的额头。
吻是印记,烙在猎物身上,烫出一个绝对驯服的戳子。拥抱、鲜花、热吻和钻石变得越来越密集。
就像期末将近的功课一样。
苏粒终于从音乐节回来,人坐在图书馆靠窗的座位上,头发被抓得乱糟糟。显然是车到山前了,路却没有找着:“亲爱的,rigney教授的那篇论文,你最后打算写什么,能不能给我一点思路?”
“我还没有想好。”
“?”苏粒疑惑,“这可太不像你了。”
毕竟姚安总是作业一布置下来,就开始学习的。
是应酬占据了姚安太多时间。
她没有办法推掉和钟浅锡的外出——不是不行。如果她开口,钟浅锡一定会答应。
是不能。
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为钟浅锡做的事情了。
不仅要做,还要做好。
姚安精疲力竭,只有赶上那些熟悉的场合,比如帆船俱乐部的太太局,她会把学校的ppt提前存进手机里。
趁着其他女人去补妆或是去洗手间的空档,她可以找一张靠边的椅子坐下,顺手翻一翻课件,加深一下记忆。
“你在干什么呢?”有人好奇地开口。
姚安蓦地抬起头。原本想把手机收起来,免得被人嚼舌头。但在发现对方是那个年轻的妻子的时候,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相较于太太团的其他成员,眼前的这位,和姚安关系还算不错。之前就是靠着对方手上那枚祖母绿戒指,她才获得了在花厅和米歇尔太太对话的机会。
所以姚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在复习功课。”
“复习功课?”年轻的妻子一脸惊讶,“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钟对你不好吗?”
这和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
姚安起初是不解的。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好一阵子,她才明白对方的思路——读书不过是锦上添花。哪怕是常青藤学历,也不过是履历上的加分项,是社交场上的谈资。
人生道路的真正顶点,是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
姚安眉毛微微皱起来,看上去是不大赞成的。
“亲爱的,这件事上,你真的要听我的。”年轻的妻子见说服不了她,于是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了一阵,给姚安展示了一副剧照。
照片上的女人化着很浓的舞台妆,手里夹着香烟,穿了一身仿三十时代的丝质长裙。年纪要比现在更轻一些,和姚安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是你吗?”姚安惊讶地问。
“是我。”年轻的妻子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这是我念戏剧学校的时候,第一次登台表演。”
可很显然,演员的梦想并没有进行下去。
因为。
“毕了业,才知道遍地都是演戏的。想要在好莱坞混出头太难了,a roll拿不到,剧组还拖了我两个月薪水,差点连房租都付不起。”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
“我遇见了比尔,一切就都好起来了。”年轻的妻子抬起手,有意无意间展示她无名指上亮闪闪的戒指——做不成嘉宝,丈夫会给她买嘉宝戴过的祖母绿。
“有本事的男人,是不会让女人吃苦的。钟那么爱你,为什么还要努力?”
捷径就摆在眼前,不走才是傻子。
姚安怔了下,刚要开口,其他人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
“你们在聊些什么?”红头发女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自从姚安搬进比弗利,每个人的态度都变得格外热情。甚至比起对米歇尔太太,还要更热情一些。
在这样功利的态度下面,那些关于成功的讨论,只能暂时被搁置。
年轻的妻子虽然不爱念书,但是应酬的功夫很好,不该说的话一句不会多说:“我刚刚和安讲,我最近在学插花。”
说完亲切地挽起姚安的胳膊,把话岔了开去。
直到分别之前,她才小声对姚安讲:“下次见面,我们再聊。”
这场未尽的讨论,带来了太多思考。
站在年轻妻子的立场上,她的观点和例证充分自洽。即便姚安觉得不对,想要去反驳,也很难找到入手的地方。
清晨的太阳稍微小一些。
驱车前往小城圣芭芭拉,坐在西班牙风情的露台边,叫上一客早午餐,是难得悠闲的时光。
“你看上去有点苦恼。”钟浅锡说。
姚安用叉子轻轻戳一下盘子里的水波蛋。蛋液流淌出来,把面包染得金黄。
“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她说。
“在担心接下来做什么?”
其实不完全。
但姚安还是点了下头。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和钟浅锡jsg分享的。
男人笑笑,温声道::“一会儿吃完饭,我给老施密特发条消息。”
达拉斯抛出的橄榄枝,在这个五月,被重新捡了起来。
眼下已经没有拒绝的借口。
姚安沉默了片刻,转而惦记起那个年轻的妻子:“这周我们还去俱乐部吗?”
她有话想和那个女人说。
钟浅锡望向姚安。少女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里面的滋味火热。他舔舐过那些轮廓,他比谁都清楚。
“这周恐怕不行。”半晌钟浅锡收回目光,非常遗憾地回道,“我有点事要去做。”
“工作吗?”
钟浅锡想了想,微笑着点了下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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