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章
内川家院子中。
绘理子手中拿着肋差，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迷茫地抬头去看中条哲，只看到对方略显冷酷的脸，以及玩味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绘理子的错觉，她感觉中条哲眼神中略含杀意，但她仔细回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得罪过对方。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中条哲看着绘理子，冷冷地问出一句，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对方的信息，但就像他问弥左和惠美一样，依旧选择用明知故问的方式与绘理子打招呼，在他看来，这更像一种仪式。
“大人，我叫绘理子。”绘理子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中条哲。
中条哲拍拍绘理子的肩旁，嘴角勾了勾：
“那么，绘理子你先……”
“大人，我想先试一下。”中条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声音直接打断。
中条哲有些恼怒，之后才发现声音来自被自己选中的另一名女孩，他定了定心神，转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绘理子此时一脸感激地看过去，千裕此时脸上倒没有表情，镇定地回答道：
“大人，我叫千裕。”
“很好，千裕是吧，那我就成全你，如果你不能通过考核的话，呵呵。”中条哲最后冷笑了两声，放开了抓在绘理子肩膀上的手，接着对千裕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千裕稳稳地拿着肋差，直接走出了队列，步伐果决而坚定。
“千裕……”绘理子此时咬着牙齿，轻声地自语，心中满是对千裕的感激，如果刚才千裕不挺身而出的话，她就要被迫站上去杀一名犯人了。虽说最后绘理子依旧是要进行考核的，但此时能晚一些，就能做更好的心理准备。
千裕你果然够朋友，绘理子抓着肋差刀柄的手愈加地紧，感激之后，心中又难免有些愧疚，毕竟这几天下来，她其实并未将对方看作好友，而是当成一个获取信息的工具而已，但绘理子已经开始暗暗发誓，等到此间事了，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千裕。
……………………
“哦，看来你的那个小家伙交到了一个好朋友。”秋守明似乎来了一些兴趣，语调变得有些欢快。
秋守瞳没有说话，静静地俯视着，看着千裕从队列中慢慢走出。
“我记得你原来也有很多好朋友，对吧守瞳？”秋守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秋守瞳。
“兄长，这也是你对我的考核吗？一定要如此残忍吗？”秋守瞳脸色有些阴郁，淡淡地说道。
“嗯，既然你看出来了，那就好好接受我的考核，”秋守明转身，将手搭在秋守瞳的肩膀，双眼注视着自己的妹妹，“不要怪兄长我心狠，要知道，这一次我也是奉家主的命令来对你进行考核的。”
“原来是家主的命令，看来家主也有些不信任我了。”秋守瞳语气之间有些诅丧，眼眸低垂，“如果这次我没有通过兄长你的考核，我也会被抹杀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了，你侍奉内川家已经十余年了，”秋守明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笑着摇摇头，手指指着院子下面继续说道，“你和那群孩子可不一样，这一次的考核只是为了锻炼你的心智，所以与其说是考核，不如说是试炼罢了。”
秋守明说道这里，语气一转：
“所以，重新回到最初的话题，来聊一聊你的那些朋友吧，或者说，你曾经的那些朋友。”
秋守明将‘曾经’这个词咬得极重，似乎生怕秋守瞳听不出来似的。
秋守瞳面露痛苦之色，嘴唇微微颤抖，那些被她曾经封存的记忆，如同海底被卷起的尘沙一般，慢慢地从心底翻涌了上来。
……………………
“绘理子，你可真是有个好朋友啊。”中条哲似笑非笑地看看千裕的背影，又回头看着绘理子的脸。
“是的，大人。”绘理子依旧低着头，不敢对上中条哲的目光，对于她而言，对方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
绘理子扭过脸，看着千裕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自己这算是被英雄救美了吗？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变成女性，连剧情也如此地俗套。
绘理子在心中自说自话，其实不过是在瞎想一些东西，以减轻自己的紧张而已。
队列前方，千裕此时已经走到犯人前面，她手中举起那柄肋差，双眼盯着犯人，宛若狩猎的猎人一般，而猎物则是那名衣衫褴褛的犯人。
不行，千裕你不能露怯，你要坚强，你可是内川村的人啊。千裕此时心中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在其他人眼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现得镇定而果决，但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其实她握着肋差的手腕是在轻轻颤动的！
之所以其他人无法观察到，是因为在千裕她的控制之下，颤动的幅度和频率被强行降低到了很低的程度罢了。
千裕看着那名犯人的脸，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那张犯人的脸也愈加地清晰。
此时千裕眼中忽然产生一丝幻觉，那名犯人的脸开始变换，变换成她杀死的第一个人的脸！
没错，千裕其实杀过一个人！
虽然记忆有些不清晰，但她的的确确记得自己曾今杀死过一个人，而那个时候，千裕她仅仅只有八岁。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千裕的父母全部离家，只有她一个人呆着家中，那时风雨很急很大，但作为内川村长大的孩子，是根本不会畏惧的。
千裕当时正在屋敷中独自玩着泥巴，忽然听见后院一声响动，她当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有一声响动，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内川村作为一个刺客云集的村子，时常会遭受一些敌对村子的袭击，因此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些极度可怕的警惕之心。
千裕在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后，就直接跑到屋敷中的一扇门后面藏了起来，千裕当时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因此内心中还是非常紧张。
她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拔出随身携带的怀剑，凝神去听屋敷后面的动静，很快，她就从风雨声中分辨出了脚步声。
哒哒。
闯入者的脚步虽然很轻，但在千裕的有心之下，依旧足以听出。千裕手中紧紧抓握着怀剑，嘴角抿着，听着那个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到了！
千裕甚至从门后已经看到了闯入者的影子了，她反握着怀剑，一步踏出，眼睛闭着直接一刺而下！温热的血一下溅射了她满脸，空气似乎一瞬间寂静下来，当千裕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就看见了自己的怀剑直接扎入了闯入者的脖颈！
那时闯入者担心被人袭击，因此是矮身作防御状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一个长到他腰部的小女孩，正是因为如此，千裕拿着怀剑直接刺中了闯入者的脖颈，一击致命！
在千裕一击直接杀死闯入者后，后面的记忆她就有些记不清了，此后无论她如何努力去回忆，都只能记起一些十分零碎的片段而已。
她之后只回忆起那名闯入者无力倒下，然后望着她的绝望的眼神，之后就是千裕父母对她的称赞。
千裕其实当时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生命的意义，乃至于那次雨夜过后一年之久，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杀了一个人！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甚至觉得那一次的经历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无论千裕多么不想回忆那一段经历，但其实她心中明白，自己手上已经沾满血腥了。
内川家院子。
千裕拿着肋差，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绘理子，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接着马上转头。
对啊，那是自己的朋友，反正自己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只要能够帮到绘理子，那就再杀一个人也无妨的。千裕心中不断地默念，眼角却有泪水无声滑落。
绘理子当时也看到了千裕的回头一瞥，她不知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的眼神中似乎有种绝望。
“快一些。”中条哲没有回头去看千裕，依旧是看着绘理子说话。
见鬼！这个人是恶魔吗！绘理子此时非常想揍一顿中条哲，对于她而言，此时的中条哲，远比后世那些影视剧里面的特种兵教官更让人厌恶。
之后后世的影视剧里面，绝对不会有如此反人类的训练内容，绘理子心中狠狠想到，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宁愿将手中的肋差横到中条哲这个恶魔的脖颈上，而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犯人，这样说不定，自己还能积攒一些功德呢。
……………………
阁楼上。
“兄长，你想知道哪一个呢？”秋守瞳脸色十分灰败，仿佛放弃了抵抗一般。
然而秋守明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妹妹的神情，直接说道：
“就说说上个月死去的那位吧，叫什么婕……什么来着”
“婕妤。”秋守瞳补充道。
“嗯，那就从她开始吧，抱歉，我和她不太熟，所以记不清婕妤的名字。”秋守明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脸上却全无道歉的意味。
秋守瞳缓缓吐出一口气，有狠狠地咬了下牙齿：
“婕妤是和我同一期的新血，那个时候，我们两人住在一间屋敷中，甚至再之后的执行任务中，她还救过我两次……”
……………………
千裕将肋差横在犯人的后颈，双手紧紧握着肋差刀柄，心中不断默念“加油”、“千裕你能行”之类的词眼。
转瞬之间！
“啊！”千裕大喊出声，声音甚至传达到了阁楼之上，随着这声大喊之后，她闭着眼睛，双手手腕狠狠往下一拉！
呲！
是刀刃划过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鲜血开始飞溅！大股大股地流淌到地上！
千裕被溅射了一脸的鲜血，此时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下午！
自己又杀了一个人啊！
千裕心中这样想着，忽然感觉一股眩晕袭来！
于是，在众人的视角下，千裕在一刀划过犯人的脖颈后，两人竟然一起倒向地面！
“千裕！”绘理子看见千裕倒下，连忙一声大吼，紧接着迈动脚步直接走上去，抱着千裕身体连连呼喊，“千裕你怎么了？醒一醒啊！”
“让开！”中条哲当时看到千裕倒下，也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走到抱着千裕的绘理子身旁，朝着绘理子呵斥道。
绘理子手中紧紧抓握着肋差，猛地看向中条哲，眼中全啊杀意！
此时对于绘理子而言，千裕几乎算作是她的恩人，在冲动之下，即便是面对中条哲的威胁，她也绝对不会退缩。
中条哲被绘理子的目光吓了一跳，这里倒不是说中条哲胆子小，恰恰相反，中条哲被吓了一跳并非因为胆怯，而是因为震惊。
中条哲每一年都要为内川家培训上百名孩子，数十年下来，手中也经历过千余名新血的培养，其中各种各样优秀的苗子他都见过，唯独没有一个像绘理子一样，敢于顶撞他中条哲的。
中条哲此时不怒反喜，此时在他心中，已经完全将绘理子看作一个很好的刺客新血了，因此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一些：
“绘理子，放下千裕，如果你想让她死的话，就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最初的冲动过后，绘理子精神一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天啊！自己刚刚竟然顶撞了中条哲！完蛋了，自己一定会被穿小鞋的！
绘理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恐慌之中，内心全部都是对于中条哲的恐惧。
“绘理子，放下千裕！”中条哲看绘理子发呆的表现，终于有些恼怒起来，连语气也不由得开始加重，他不能容许对方两次顶撞自己，因为那样子，是对他威严的极大损害。
绘理子一下子清新过来，连忙应声：
“抱歉大人，抱歉！”
连连的道歉之下，绘理子立刻起身，将千裕小心地放在地上。
中条哲蹲下身，试了试千裕的鼻息，皱着的眉宇一下松弛开来。
还好，还有气息！中条哲将千裕的手掌摊开，拇指对着千裕的人中穴位狠狠一掐！
只过了一会，千裕就悠悠醒来，睁开双眼便看见了中条哲的面容，很快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上慌忙起身，手中还紧紧抓握着那柄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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