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见月明（5）
薛贤真两三步追过去，拉住药叶儿，“你是荀药谷的人对不对，你能救薛承的对吗？你是医者！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会！”药叶儿淡然的看了他一眼，“我本以为你帮我们在御医院立威，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忏悔你的罪行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执迷不悟。你也是医者，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如果学医的初衷都可以丢弃，那你为此付出薛承一条命，我认为还不够多！”
薛贤真看着药叶儿鄙夷的神情，心中一震，嘴里喃喃自语，“学医的初衷吗……”
他学医的初衷是什么呢？
*
“求你了，求你救救我母亲！”薛贤真跪在医馆面前苦苦哀求。
“唉……孩子，是我医术不精……抱歉。”那个老医者面对薛贤真的哀求，除了叹息，不能做的更多了。
“我求求你了，我只有娘亲了……”薛贤真拉住老医师的衣角，不肯松手。
“贤真……”薛贤真的母亲有气无力的唤薛贤真，薛贤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回过头的瞬间脸上堆满了笑容，“娘……”
“不要为难老医师了……”薛贤真的娘亲摸了摸薛贤真的头发，“我很担心你啊，你才十五岁……我不在了，你要怎么生活……”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我可以去找个富庶人家，给他们当长工，我很有力气的！娘，我还没有成亲，你还没有看着我长大，你不能离开我……”薛贤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见娘亲的眼睛已经缓缓闭上，放在他头上的手也开始变的沉重、止不住的往下滑，薛贤真睁大了眼睛，用手托住娘亲的手，缓缓摇头，“娘……不要……娘！”
薛贤真头埋在娘亲的身边，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他根本不敢哭泣，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娘亲就会走的不安宁。
老医师在一旁，轻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住薛贤真的肩膀，“孩子，你想学医吗？”
薛贤真听见老医师如此说，拉着母亲的手，站起来，认真回道，“我要学医！”
*
是啊，为什么这么多年行医，他会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那个一心一意想要行医救人的少年，开始变的如此贪婪。
当娘亲死在自己面前时，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医术，不再让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而现在，他又要再一次体会至亲之人即将离去的痛苦！
他学医多年，居然自己的儿子的病都无法医治！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认真研学过医术了呢？
是从陷害玄家以后？
还是为帝后所用以后？
他一步一步的爬向那个他认为更高的山，但是等他爬上山峰了以后，自己的双手也鲜血淋淋。
薛贤真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纹路，连自己都记不起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用来行医治病的手，也学会了害人……
他猛然回想起那日玄逸被逮捕前，在御医院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贤真！以后对王族用药都不可直接处方，一定要每一样药材都试过，确认没有排异才可以使用！一定要记得！”
当时的薛贤真面无表情，他眼睁睁的看着玄逸在御林军的拉扯下，离开了御医院。
现在回想起来，玄逸的那句话……
“原来……原来玄逸他知道玄和为何而死……哈哈……哈哈，他居然知道玄和为何而死！他知道他为什么不揭发我！？为什么不揭发我？！”薛贤真仰天长啸，发出的声音震的他心脏的位置也跟着疼起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知、卑鄙过——玄逸是知道玄和为何而死的。
但是，直到玄逸被抓捕的前一刻、都在担心他以后在御医院的行医是否会出现不可预测的变数。
他亲手把玄逸这个良师益友，推向了死亡！
而，玄逸从未怪过他！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薛贤真不断的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玄逸要放过他！？
圣冼看着薛贤真痛苦的表情，冷冷的回道，“为什么不揭发你，诚如你所言，玄家五代御医，济世救人无数，玄武帝再愤怒，也会顾及功臣功绩，断断不会下杀手……而你，若父亲告发你，那你与你一家老小如何全身而退？！”
薛贤真猛的抬头，看着圣冼，“你是说，玄逸是为了保全我……才不肯跟玄武帝告发我的吗？”
“你知道玄逸院首为何甘愿去玄武南境战场当军医吗？”药叶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眼里，在哪里行医治病，都是救人。
”在他眼里，生命都没有贵贱之分。“
”无论是王城里王族的命，还是千里之外边疆战士的命，都是无比珍贵的“。
”你与季丰羽学习过玄家医术，他相信你们在王城里依然可以把玄家医术传承下去，他相信你们可以照顾好王城里面各个上殿！所以他才义无反顾的替你承受罪孽！“
薛贤真瞪大了眼睛，一种心酸、一种迷惘、一种悔恨慢慢在心里扩大。
此时，大厅侧面的帷幕被人撩开，季丰羽后面走了出来，”薛贤真，那时我们跟着玄逸一起研学玄家医术，玄逸从不吝啬自己医术，尽数传授给我们。所以今天，我们独自留在御医院各自为战的时候，才会游刃有余。你接手玄和殿下的病，会发现玄和对特殊的东西有排异反应，不也仰赖之前玄逸对我们的教导吗？“
薛贤真身子一震，久久不语。
季丰羽走过来，来到他的身边，微微侧目，”薛贤真，你我共事二十五年，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
“这些年来，你放不下的，始终是那个活在你记忆里、活在你医术里的玄逸”。
“你坐上院首的位置，明明可以更改御医院的制度，可你却维持了之前玄家创立的所有的制度。不管是试医会还是每日早会，你都一丝不苟的遵循并完成了。”
“薛贤真，其实从你的内心一直都是很尊重玄家医术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玄逸在发配之前，我费劲关系、银钱见了他一面，玄逸说，他从未怨恨过你，身为医者，手染灵魂，理应受罚，玄和殿下的死，说到底是他学医不精……”
－－－－－－题外话－－－－－－
【洛少人物小评——玄逸与薛贤真】
良师益友。
在我心目中的玄逸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用他的医术与医品影响了两代人，影响了薛贤真、季丰羽。也亲自手把手的把玄家医术交给了玄莨与玄栾。
季丰羽说的没错，薛贤真心底一直都放不下对玄逸的愧疚，无论是他维持玄家在御医院的制度，还是他的医术里都能看见他对玄家医术的崇拜。
但是他心中杂念太多，根本无法与玄逸一样一心一意只为了医术而活。他是一个很事故的人，活的很真实。
而玄逸刚好与薛贤真相反，玄逸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所有人都得到过玄逸的帮助，所有人都感念他，包括幼年的三皇子玄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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