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二章
游学, 在牛政的想象中，是那种驾着马车, 仆人成群，而作为主人的他, 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从马车出来, 用最优雅的姿态与百家学子们讨论学问。
而现实告诉他, 太天真了。
姐姐说：“那是高门大户, 世家子弟们的游学方式，我们是贫寒家的学子，只能穷游了。”
穷游, 全程只靠腿的穷游。
没有奴仆马车，只有几身补丁的衣服和他们的自制长矛。
他发誓，他和十几个小伙伴们离开村子的时候, 每个人都看着村子中那几辆驴车双眼发光。
可是在姐姐的授意下，包括村长曾爷爷在内的所有长辈都忽视了。
除了各种唠叨要听姐姐的话，一个字不说要支援。
特么的，他们这种出门连一个钱币物资都没有的游学, 大概是世间仅此一例吧。
“在家吃素学习和游学边游边学, 你们选一个！”
维持清醒，舒适地坐在小骨胸前特制藤椅的姐姐给出了他们选择。
那还用说，当然是选出去游学啊！
在家吃素什么的太可怕了。
然而, 他们实在太天真了。
风餐露宿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悲催。
一路上, 因为他们本身的能力, 肉是不缺的。
可是对于草，不，素，却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毕竟，人总不能只靠肉存活，即使他们再讨厌吃素，为了身体的营养平衡，也是要吃的。
原以为有姐姐在，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姐姐几乎整天都在睡，那瘦弱纤瘦的睡容，即使再硬的心肠，也不会想叫醒她的。
牛政大男人主义发作，也制止了小伙伴们，不让他们叫醒姐姐。
毕竟，要不是他们犯熊，姐姐也不会硬撑着娇弱的身躯，陪他们一起辛苦游学。
小伙伴们集体控诉：不，牛蛋……大王，你的认知很有问题！
大小姐虽然是娇，但是一点也不弱，你见过用一堆石头就干掉了整群狼的“娇弱”小姐吗？
而且全程，大小姐都是坐在神雕胸前的特制摇椅前，风吹不到，雨淋不了的，甚至不用走一步，她真的是最轻松那个了！
然而，这些都无法说出口。
羞愧的。
书到用时方觉少……
平时学习不认真，实操就变修罗场……
这些东西，大小姐平时都有很认真的教他们，然而他们因为各种的原因，都是半桶水不到。
第一是当然是因为难和烦，毕竟草跟草之间的差别是什么鬼，不都是一样？
其次是因为牛蛋……牛老大的坏榜样，他说这些东西，太娘们了，所以也都是跟着敷衍着过的。
如今，他们总算体会到，大小姐的用心良苦了。
自己造的孽，死撑着也要撑下去。
因为少年们的蜜汁坚持，在不知道多少次他们因为吃错草而弄到上吐下泻外加差点没救之后，他们终于也懂得了在神雕胸前，一路上都是睡过去的大小姐曾经给他们说过的，那如天书般的日常植物辨析了……
在历时差不多半年后，终于到达一个有人的城镇的时候，小伙伴们差点没有感动哭了。
因为他们这些日子来，见到的就是飞鸟群兽，山川丛木，就是没有见到过人影。
突然见到了城门，还有在城门之间，来来往往的人时，他们油然而生的是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不过看着城门的蓟城两个大字的时候，就集体傻眼了。
牛政顶着一头邋遢鸟窝头，朝远离他们三丈远的大姐喊问：“姐……这里是，燕国国都？”
因为天气晴好，他家的姐姐难得没有睡觉，打开了藤椅上的布帘，正在欣赏着周围的景象。
“是啊。城门写着啊！”
神雕非常人性化的也代表他主人点了点头。
牛政想走前两步，不过被神雕一个眼神外加防御姿势制止住了，不用怀疑，要是他敢大胆的靠近，神雕绝对会给他一个翅膀让他飞天而去……
特么的，不就是身体有虱子嘛，用得着这么防备！
知道你干净你清爽！
你会飞了不起！
有个会配药的主人了不起！
你要是一路上风吹日晒，雨淋泥打滚，你也会跟我们差不多！
即使心里各种吐槽，牛政还真的不能不承认，有个懂药还会配各种药包的主人的确了不起。
最起码，不会像他们这样，一路上受尽折腾了。
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着半年的经历。
此时牛政最想问的是：“姐，你是故意的……一路上，我们几乎都在荒山野林过，就没有看过一户人家！是不是我们不学会你说的草药，你就不打算带我们回到城镇了！”
这大半年来，他们尽是折腾在各种各样的草上面了，他家姐姐就是不解答，让他们自己折腾，最多在快死受不了的时候，救一下。
能看到城镇，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还活着。
不用林岚回答，神雕就应和的点头了，因为一直带路的都是他，主人几乎都在疗伤（睡觉）。
林岚也不忙补刀：“当然了，我教了你们三年的东西，都没这半年你们学习的快。果然是实践出真知吗？”
以牛政为首的小伙伴集体风化了，风吹过，还带走了一阵恶臭，让周围好奇目光都在神雕上的行人避让不止。
这个世界上，牛政觉得自己没有佩服过谁，就只佩服他家姐姐。
居然为了让他掌握一门技能，费尽心机的从邯郸到蓟城，这么远的距离，硬是挑出了一条荒无人烟的路……
难怪，他就没有走过一条正常的路。
如果不是他们的能力过硬，恐怕早就葬身兽口了吧。
姐说的边学边游是真的，执行得非常的彻底！
然而更加彻底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他们找到一间农家院子，洗去了一身的泥土污垢，好好的吃一顿睡一觉之后。
她家姐姐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既然是游学，你们就该自力更生了，我只负责你们这一晚的衣食住行，之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你们看着办吧！”
牛政和小伙伴们：……晴天霹雳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牛政：“姐，我们不是游学吗？”
为什么你口中的游学和我想象中的游学不一样？
“游学不是到处见识各国风俗特色，和学子交流的一种互相学习的活动？”
林岚点头：“的确是的，就是这样啊！我们到燕国了，你们可以去见识燕国国都的各种风俗特色，也可以去和这里的学子们交流切磋！我只是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行程和活动，我不再干预，当然你们所需要的费用，也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牛政和小伙伴们：……
大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的兜和脸一样干净，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林岚恶意满满地询问：“还是你们确定还要按照我安排给你们的行程行动？一旦答应，就不能后悔哦~”
神雕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也全身的毛都炸起了，低声鸣叫助威：“咕噜……”
立马回想起之前半年的遭遇，牛政带头和小伙伴们集体摇头！
牛政拍胸口保证：“姐，放心，我们是您亲手教出来的，绝对不会丢你的脸，丢牛家村的脸，等我们扬威七国给您看！”
那狗腿劲，好像生怕林岚再给他们规划行程一般。
林岚在她的神雕专座上打个哈欠：“很好，我可是很看好你们的！”
之后她就睡了。
十年过去了，她的灵魂经过调养，终于不再疼痛非常了，可以正常地吸收功德信仰了，此时她才知道，上一个位面的背水一战，她收获了多少。
大丰收不足以形容，简直是爆收了，比她一直以来所获得的功德信仰加起来都还要多十几倍！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吗？
淌游在功德信仰之中，林岚努力的涨大自身的白胖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林岚念念不舍地在她的胖圆滚灵魂灵魂恢复到之前水平的时候，迫不得已地醒来了。
因为她附身的身体正在饥渴抗议。
果然，灵魂恢复带来的好处就是，不再一张眼就想睡了。
终于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被耳边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到了。
“好……再来一个！”
张开眼的林岚伸手拨开覆盖在藤椅之上的帷幕，才发现，她家的弟弟正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卖艺！
十人叠罗汉、花式抛矛、什么的，的确挺有观赏价值。
这些都是这群淘气的孩子，在牛家村里玩烂了的游戏。
因为表演这些的，都是帅气小伙的时候，再加上自家小骨的招眼球，可以看到他们的收获很是不错的。
不过，这的确是最快最容易的来钱方式。
不同于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这种职业的歧视，林岚灌输给牛政和牛家村孩子们的，都是行业不分贵贱的思想。
所以，此时这群孩子挺放得开的，看到围观的人打赏好爽时，表演得更加卖力了。
牛政是第一个发现林岚醒来的人，惊喜地跑来想确认，却因为手上乌漆漆的脏，被小骨盯着而打消了摸摸林岚额头的冲动，不过他眼中惊喜和庆幸还是表露无遗了：“姐，你终于醒来，没事吧！你一睡就睡了三天了！可担心死我了。”
原来睡了三天了，难怪身体会觉得饿了！
为了安抚眼前惊喜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傻弟弟，林岚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脑袋，顺便拿出手帕，帮他搽搽汗：“放心，没事了，我身体好多了！”
最起码的，从现在开始，灵魂已经复原的她不会再总是睡觉了。
尽管林岚保证，但是牛政那担心的小眼神一点都不造作，甚至老委屈的：“小骨他就不让我靠近你！我都被他抽飞好几次了，害我以为你有什么问题，带着大家卖艺给你攒钱看医者了。”
语气中还很内疚：“都怪我们，平时不好好学，让你和我们一起风餐露宿了那么久，我错了，姐你可别吓我了！”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姐了！
再三细心的观察林岚的脸色，确认她说的都是实话后，牛政才想到抓住机会邀功：“你看，我们赚了好多钱了！姐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中午我们吃好吃的！”
林岚不反对，欣慰的点了点头。
多出门历练，才能让孩子长得快！
牛政看到林岚的心情很好，于是就大胆的提出建议：“姐，你看，大家的眼神都是看着小骨的，让小骨也来一个呗！”
说完，还从身上摸出四五个果子：“就是我小时候，他抛果子逗我们发笑的那个就好！”
小骨缩起脖子，警告地望着这个坏小子！
要不是你这家伙小时候总是吵着主人睡觉（疗伤），我至于做这种弱智的事情？
“咕噜~”不要得寸进尺哦！
牛政才不管小骨呢，他知道，只要姐姐同意了，小骨都会照办的：“姐，你看，我们不是得共甘共苦嘛……”
让你之前不让我接近姐姐！
“……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骨动了，他直接把牛政给抛向了天空，在他惊叫掉落的时候，再加一个翅膀的风，让他再飞一次……
“咕噜~”让你使坏！
林岚：……
周围正在看戏的百姓：……
静默了。
全场只剩下被神雕（小骨）抛向高空，牛政的惊叫（惨叫）声。
连续上下几次之后，群众们回过神来，轰然大叫：“好！”
当然，打赏更是像雪花一样，不停的掉落。
七八个来回后，林岚觉得差不多了，摸摸小骨的脖子，小骨才不情不愿地凌空叼着牛政的领子，让他安然落地。
“咕噜~”这小子欠教训！
不仅总是打扰主人睡觉（疗伤），还总是想对小骨使坏！
落地后，牛政那天然不造作的劈叉腿，更是引得在场所有的大笑声。
小伙伴们很想捂脸：实在不懂，大小姐都醒了，老大他为什么还是和神雕过不去，看吧，现在吃亏的还不是他。
不过可喜可贺的就是，牛政的“牺牲”，让他们一行穷游的，赚足了足够的盘缠，让他们可以在燕国好好的游学了。
说到这几天的经历，牛政还是有些心惊胆颤的，
“你不知道，这里的饭馆肉店多么的黑，我们辛辛苦苦打猎，换来的钱，居然还不够我们吃一顿，简直太黑了！我们只好到街头卖艺，攒钱给你去看大夫了。”
“不过姐，你真的没有不舒服？”牛政突然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到哪都粘着林岚的小屁孩：“真的，不要再吓弟弟我了！我还以为姐姐你不要我了！”
以前姐姐虽然能睡，但是好歹到了饭点还会准时起来，这次突然无缘无故的睡了三天，简直吓到他了。
“听说有个叫邹衍的大家，精通天文地理，如今也在燕国游学，明天会在郊外与学子们一起讨论天下大势的论证会，我们准备去参加，姐姐也去凑凑热闹吗？”
她去不去倒是没多大关系，林岚比较好奇的是：“邹衍啊？那个带着干女儿正在七国之间游学的道家学者？”
林岚会记得他，当然是因为她教导牛政的书策竹简，有一小部分，还是从他那里“借”来的缘故。
“这种阶层的聚会，你是怎么获得邀请的。”
据她所知，虽然现在每个国家都打着我们需要人才，我们不歧视平民人才的口号，可是真正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
特别是这种大家讲座，没有点身份，是真的很难混进去。
“嘿嘿~”牛政很是得意：“第一天的时候，我们不是去打猎吗，在城外遇到了一个大叔，跟我的样子长得老像了，我帮他打了一只鹿，他就说我们有缘，要带我去参加这个什么论政会，见识见识，我就答应了。好像叫什么……对了安国公的！秦国人！”
林岚迷惑的眨眼：安国公，不就是现在秦国的太子吗？怎么会出现在燕国这里的？
不过看到弟弟还在嘚瑟，她就先不提醒吧。
等第二天，林岚看到安国公的时候，她才明白弟弟牛政口中说的，两人非常相似是什么意思了。
严格来说，两人分开单独看，就只有五官的一种朦胧相似感而已，但是要是两人站在一起，就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
牛政就是这位大叔相貌的超级优化版。
这位安国公去掉脸上的皱纹，身材减下去，估计和牛政有五分相像了。
而牛政就是挑着他五官的优点尽是往好处长的。
安国公似乎也觉得这个牛政很有意思，主动打招呼：“哈哈，政小子，不错啊，还真的来了，昨天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大街上的惊人之举了，怎么样，飞天的感觉如何。”
牛政也不跟这位看着就亲近的大叔客气，立马抱怨：“这不是囊中羞涩嘛~大丈夫，我这是能屈能伸！要不是这样，能换上这一身行头来陪你！”
说完还夸张地在安国公面子端起一副世家子弟的气度。
对于中老年人，牛政总是有着天然的邀宠能力，不过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安国公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聊得不亦乐乎，简直就是往年交般了。
“怎么？政小子，你是打算在这个论政会拨个头筹吗？”安国公明显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相似孩子很有好感：“要是这样，待会我就找个好座位去！”
牛政立马甩头：“别，我就是来见识一下的，说真的，大叔，我就偷偷的跟你说而已，这么些论政，我估计啊，大家都是冲着那个漂亮的姐姐去的，要是有用，还用得着他们来来回回那么多个国家地说吗，真当那些当王当官的傻，我还是觉得，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安国公赞赏地拍了两下牛政的肩膀：“好好好，你小子是通透的，还没有问你，你是哪里人呢！”
牛政：“我是赵国邯郸牛家村人！”
安国公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可是赵国邯郸城东三十里外，有个牛头山，山下的那个牛家村！”
牛政呆呆的点点头，他还真不知道，他的牛家村居然如此出名了？
安国公再次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我秦国的子民，太好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牛政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叔，你在说什么，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说吗？”
“你们村年过七旬的牛亭长，带着村中的六百多口人，在秦军的帮助下，已经顺利回到大秦的牛家村了，还在你们的牛家村旧址中，发现了先人留下的遗赠。正如你们的老亭长所说，他总算带着牛氏一祖，寻回祖宗之地了！你还不知道？”
牛政：……
什么什么？
村长曾爷爷他又搞什么了？
迷茫的把视线投向林岚，林岚也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只好求问安国公了：“大叔，我们出来游学，顺便煅炼身手，所以在来蓟城之前，都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您给我说说。”
安国公：“你们出来游学的时候，长辈没有叮嘱你们要去咸阳？”
牛政点头。
长辈只叮嘱我们要听姐姐话。
他也只是知道，他们最后的行程，是要回到秦国咸阳而已。
“那就对了！”安国公得意的抚摸着自己的长须：“四个月前，秦赵边城守将接到了牛家村村长的请托，请守将带他们回去寻祖。”
已经在赵国安居乐业的村民，竟然抛弃一切，只为了回秦国寻根？
能在这种时候，狠狠地扇了赵国的一巴掌，秦国当然乐得宣传，必须宣扬到天下皆知。
“当时，我军以为有诈，派兵护送他们一行到了牛家村旧址，从巨石中挖出了信策族谱金银才得以确定的。大秦有你们这些不忘组训的子民，很好很好！”
就是因为惹怒了赵国，他才捉住机会，让他父皇同意他出使燕国，将远交近攻的策略进行到底。
离开了秦国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没办法，自己的父皇年纪大了，疑心也越来越重，要不出来透口气，他觉得他会疯。
此行原本是秘密的，没想到中途还是出现了意外，前天要不是碰到这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他大概也会被隐藏起来的杀手干掉了。
当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与他非常相似的小子，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巨大的转变！
今天一问，才发现，原来他们还有如此的渊源。
于是，安国公觉得，这孩子更加顺眼了。
此时牛政还不知道眼前的安国公与他之间的牵连牵绊，只是脑中不断的循环着：曾爷爷又调皮了，肿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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