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接招,调虎离山
田文忠与余尚书把酒言欢,互诉忠肠,陈词慷慨地说了一回匡扶社稷,为国尽忠的官派话。官场混迹多年,他们早习惯了这样,再亲密的关系都不敢在言辞上掉以轻心平白无故授人以柄。有些假话不只是当着人说,背着人自己也说给自己听。说多了,不单别人信,自己也信了,连梦中呓语都不会露出破绽。
田文忠眯着眼睛呷么了一口酒,吃上几粒油炸花生配着。草庐简陋么,简陋些才好。高风亮洁,两袖清风才是帝师本色。等皇上将帝师府查个底朝天,查无可查了,自然为他抹去尘埃寻他。他的帝师起复之路得从草庐开始。贤王妃想他掰倒他,早咧,官海沉浮多少年,他什么没见过,帐本的遗失是他的疏忽,可是皇上还用得着他,他就不会倒下。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皇上明白。
余守志官升两级顶替回家丁忧的吴宗耀担任户部尚书的消息很快传到刘紫月手中。马车内的刘紫月靠坐着车厢壁,手点着桌子,闭着眼睛低低喃语道:“他的这一手还真是漂亮。虚晃一枪,挑拨离间,利用本妃拉下吴宗耀推上他们自己人,一石二鸟。”
“王妃说的是谁?”青丝三口两口将一大盘藕粉桂花糖糕吃完,添着手指疑惑道。
刘紫月偏着头看了一眼馋猫一样的青丝,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盘子,点着她的头道:“吃太多了,一会子又该嚷嚷肚子疼,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青丝吐了吐舌头:“都说渝州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的,错过这个村可是没得吃的。”
刘紫月无语。这一路的特产,这个县这个好,那个州那个不能错过。青丝这丫头一路吃过回去,哪一天不是吃到撑。
打着饱嗝的青丝给刘紫月倒了碗酸梅汤,自己也倒了满满一碗:“王妃试试,这酸梅汤在驿馆的井水里镇了一夜,再晚些喝就不爽口了,白费了奴婢的一番心思。”
刘紫月:……
这丫头~!刘紫月笑了。
刘紫月喝着酸梅汤,还真别说,在这燥热的暑天里喝着,瘪在腔子里的燥闷之气瞬间散散大半。忽地想起某爷来,刘紫月觉得喉间的这口酸梅汤酸得有些发苦,凉得令她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大口喝完酸梅汤的青丝察觉出刘紫月的异样,心知王妃多半又想起了王爷。她忙寻了刚才刘紫月没有回答的问题继续问道:“王妃刚才说谁一石二鸟来着?”
刘紫月将酸梅汤碗往榻上茶几中央一推,低头轻轻抚摸肚子冷笑道:“除了京郊草庐里两袖轻风,高风亮洁的帝师还能有谁。哦不,革了职了,如今本妃该唤他田文忠了。”
青丝疑了一声,大为不解地道:“不是说是吴大爷做下的么?怎么又和帝师扯上关系?”
刘紫月道:“吴宗耀只怕也着了别人的道。”虽然她没有证据,但是本着谁获利谁出的手的原则来看,黄六公子的死最大的赢家是田文忠,那么布局的多半是他。刘紫月揉捏着眉心意味深长地道:“处理咱们山匪劫杀案的户县余县令是新任户部尚书余守志的堂弟。”
“太巧了。”
“巧?”刘紫冷笑。哼,一连串的巧合,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午间歇息的时候,刘紫月坐在山道旁的大石上。用清泉洗了一把脸微觉舒缓的刘紫月唤来了龙一吩咐道:“听说师傅回京了。”
龙一点头。
“帝师府后秘室里的那个机关据说皇上至今束手无策?”刘紫月道。
“是。”
刘紫月冷笑道:“相信师傅定然会对这一处的秘室感兴趣。”
龙一愕然:“只是帝师府都是密卫的人。”
刘紫月坐在大石上,一手环胸一手托着腮帮子,纤纤食指点着面颊,饶有兴致地道:“师傅玩兴大,本妃弄一出调虎离山,总得让他老人家尽兴。”若是帝师府再挖出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帝师的草庐造势东山再起的计划只怕要泡汤。贤王府这把刀不是这么好借的,帝师,哦不,田文忠你准备了么?刘紫月折了一枝长在岩石边的狗尾草,捏在指间打转,低低地笑了起来。
龙一:……
马车吱吱悠悠地向前行驶,赶了一天的路,人倦马乏的。一路上刘紫月几乎不敢掀帘看窗外的景致。她歇息下榻的驿馆也尽量与来时歇息的驿馆错开。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宁愿选择歇在客栈中。她最怕触景伤情,空叹物事人非。她信他,她等他,他只是上山治病,她不能太过哀伤惹人怀疑,虽然她知道怀疑是不可避免的。
日落的时候,刘紫月一行进了离城,选择在离城的花间客栈下榻。整座客栈被贤王府包了下来。见出门相迎的竟然是魏临,刘紫月怔了一怔。
刘紫月挥手示意免礼:“魏公子请起,本妃路过此地,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倦怠疲乏的夕阳总有一种魔力,它将天地万物一切的一切照出冗长的倦意来。在人影稀松的大街上,在花间客栈的门前,刘紫月与魏临做着客套的寒喧。他们二人沐着夕阳的余辉拖着斜瘦略有几分扭曲变形的长影,互望着。
隔着帏帽上黑色及腰的纱帘,刘紫月上下粗粗打量起魏临来,一身深蓝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的俊逸儒雅。多日不见,刘紫月只觉得他比往前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也明显地突了起来。瘦了,也黑了,不过她瞧着魏临的精神还好,双目炯炯,皮肤虽黑却带着饱满的光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艳红的夕阳,她觉得此刻的他格外的柔和。
街面上的虚与委蛇谢幕了。刘紫月负手立于后院的大石榴树下。看着四方院墙上围着的湛蓝高远的天。魏临走了过来站在刘紫月的身后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怔忡与愣神。她的行踪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他正好路过离城,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就住进了他的客栈。
魏临轻咳了一声:“属下让人准备好了晚膳。”
刘紫月轻应了一声:“多谢。”
两人私下里的交集不多,忽然都愣着望向对方,一时间都没了话,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他们异口同声地道:“那个……”
他们发觉对方说话,又都相视一眼停了下来。刘紫月道:“毒解了,可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没?”
不知不觉站得太久了,刘紫月觉得脚有些发酸,她向一旁的藤椅坐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石凳示意让魏临坐下说话。
能有机会与刘紫月单独说一会儿的话,魏临很开心。当然,他极力僵着一张俊俏的脸,努力在刘紫月面前掩饰着他的这种高兴。他寻着话题与她说话。他发现她时不时会走神,陷入他人无法探知的思绪中。虽然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她平静甚至有些强颜欢笑的脸上笼着微不可察的沉寂,似是哀伤,似是沉郁,又都不是。因为他么?魏临发现,他对那人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魏临与刘紫月说话时存了私心,他刻意乎略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刻意地避开所有与那人有关的事。
陷入自己思绪的刘紫月与魏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并没有注意到魏临的小心思。赶了一天的路,她乏了,正好青丝走了过来大约是寻她去用晚膳。就在她准备起身结束与魏临的谈话时,魏临说的一件事提醒了她。
“黄六公子的外家是离城裘家,王妃要当心了。”魏临道。
刘紫月顿了顿,恍然明白了什么:“魏公子这倒是提醒了本妃。本妃差点忘了离城袭家。”这只怕是帝师费尽心机挑拨离间的真正杀招所在。离城袭家,刘紫月揉眉冷笑,帝师,不,田文忠好,好得很。
京城哩哩啦啦下起雨来。田文忠暂居的草庐里到处滴着水。桌上,地上,甚至是床上到处都摆满了接水的用具。锅碗瓢盆甚至田文忠喝水的白瓷杯子都被他的随身侍候的小厮拿来接水。
田文忠穿着灰色的破旧粗布衣。衣服的肩上,膝上等四处地方打着大面积的深蓝色补丁。他卷着袖口与裤腿,双手交插于胸前,面色平静地立于草庐的窗前。窗子大开着,窗子上打着补丁的玻璃纸被风吹得呼呼地鼓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穿了一般。偶起的劲风时不时地卷着细细碎碎的雨花打了过来。田文忠大半个胸前一片濡湿,但是他没有半点退离,或是关上窗子的意思。
就在忙着倒水,接水的小厮低声喃喃自语表示十分不理解时,灰蒙蒙的天上飞来一只灰背鸽子。鸽子在草庐附近飞了几圈,最终在停靠在田文忠身前的窗沿上。那灰背鸽子拍打着翅膀上的雨水,在窗沿上走来走去。田文中将鸽子捉住,取下鸽子腿上手指般大小的竹筒里藏着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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