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威武，局中有局3
这日又是一个天阴无星亦无月的夜，四处黑沉沉的，几乎没有风。有间客栈里香草，花木一动不动地立着，它们仿佛被夜吸尽了鲜华的颜色，只剩下影重重的黑，像白日里躲在光暗处蜷曲着的它们自己的影子，鬼影子。夜晚的黑总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它的黑色世界里能抹去世间万物一切光华鲜妍的色彩，把万物变成自己的影子，花不成花，树不成树，人不成人。
夜里，有间客栈，贤王妃下榻的院中，黑色的人影像鬼一样藏头缩脑，鬼鬼祟祟地一个个地从四面八方的墙头翻了过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刀箭出鞘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打破了小院的平静。而后便是撕杀声，叮叮当当的兵哭碰撞声，惨叫声，呼吼声。
院子乱哄哄的。四面八方的墙头上仍旧不断有人影窜出，一个个地，源源不断地加入混乱的战局。他们像是被人裹在严严实实的黑色蛊缸里的毒虫，为了生机与勃勃的野心竭力地撕杀着。馥郁的桂花香气，渐渐地染上了腥浓的血味，随着渐起的风向四周飘散，味道极让人恶心。
寝房内，屏风后边雕花大床上的纱帐子被这股混杂着血与花香风吹起。床上安静躺着的刘紫月忽地睁开眼睛，皱着眉从床上坐起。
她披上屏风上的一件兜头黑色斗蓬，负手立于寝室中央听着外边嘈杂的打斗声。这时，寝房内西南面置着各色珍宝文玩的博古架向一旁移了下。龙一从博古架后边的墙里走出，站在刘紫月身后。
她没有回头，继续一动不动地听着一墙之隔的暗黑世界惊天动地的混乱打杀声。寝房的门几次被人从外推着，踹着，劈着，被动地剧烈地颤抖着。地上的门缝里有黑色的液体渗了进来。屋里没有点灯，但是她知道，那是血，浓稠黏腻带着温度的血。
“人呢？”刘紫月忍着腹腔内涌起的阵阵恶心，传音给龙一道。
“已经带过来了。”龙一传音道。
“很好。”刘紫月低低笑了来。
刘紫月将黑色兜头斗蓬的帽向外拉了一下，低着头，拢着衣襟转身走进密道，她身后跟着的龙一将密道门关上。她耳边哄哄乱的声音，随着密道阖上的门，忽地静了下来。密道很暗，伸手不见五指。在龙一将灯笼点亮后，刘紫月才看清密道的样子。
狭长的甬道很深，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觉甬道内灯光的尽头仍旧是一片静谧的黑。密室两旁的墙面用的是灰色墙土粉饰，磨得很平。细腻光滑的墙面，一点心不用担心勾划衣裙。
密道里很安静，她与龙一走路的脚步声在空荡幽深的密道里发出回声。他们走了许久，来到一堵灰墙前面。只见龙一跃起身在墙顶光滑的墙面上按照某种规律敲击着特定的位置，刘紫月身前的灰墙在一阵咯咯吱吱的声响后向外打开。
密道外是一处柏树林，林子比较大，有些湿冷阴凉。树林内的柏树大小相差无几，长得都很精神，应该是同一时间种下的。刘紫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阖上门的密道口。这才发觉，秘道出口竟然是修在柏树林间的假山乱石内。那熟悉又陌生的撕杀声像关了盖子暂时闷着，如今盖子打开了，它又重新回到她的耳边
魏临提着灯迎了上来。
“这里是哪？”刘紫月道。
“属下在离城的一处别院。”魏临看了一眼刘紫月顿了顿道，“就在有间客栈的隔壁。”
刘紫月颔首。依魏家的财力，修这样一处秘道自然是不在话下。
他们走出柏树林，只见青石板路上停着一顶青色软轿。软轿前后有仆妇提着灯，她们与轿夫一下，全都低着头，态度恭敬，一脸整肃。
刘紫月坐上软轿。软轿在一处的院子前停下。为她掀轿帘的是青丝。刘紫月轻笑着扶着青丝的手走下软轿。轿旁跪着四个紫衣小丫头。刘紫月唤她们起来。她们在青丝带的指派下忙活开来。
刘紫月坐于院中的摇椅上，膝上是青丝为她盖着的滑丝薄被，耳边是不远处传来的混杂的打杀声。
“王妃若是嫌这里不够清静，属下在离城另有一处宅院。”魏临道。
刘紫月道：“不用了。这里正好，本妃可以听戏。”
忽然，刘紫月正对着的，院墙外边的天，一片烧红。火很大，火势漫延很快，隔着数座院子的距离，她依然能清晰听到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打杀声依旧很大，叮叮当当的铁器杂乱碰撞声似乎比之前她在客栈的时候还要大。
魏临站在刘紫月的身侧，双手环胸道：“真狠，不知道是哪一拨人干的？”
刘紫月冷笑道：“还能有谁？离城知州的本事总是一再让本妃惊艳呢。”
“他？”魏临怔了怔，“他的夫人不是也在客栈住着。据属下所知他夫妇二人一向感情甚笃。”
“嗯，感情甚至笃不正好为他洗脱嫌疑？”刘紫月讥嘲道。
青丝端着一杯姜汁牛乳走了过来。刘紫月闻了一下，直干呕着犯恶心。
“拿走。”刘紫月道。
“王妃一向喝这个，今天这是怎么了？”青丝让端茶水过来的小丫头将姜汁牛乳拿下去。她给刘紫月倒了杯水。
刘紫月没有喝水，而是吃了一个茶桌上的青桔，略略好些才道：“或许是被血给恶心到了。”
魏临道：“王妃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刘紫月摇头，挥手让魏临退下。她坐在摇椅上，手绞着帕子，听着不远处混乱的撕杀声微微恍神。离城知州入了局，王知府入了局，五皇子府的暗卫入了局，不出所料，皇上密卫也入了局。
刘紫月头枕在摇椅上，半仰着头看着墙那边一片烧红。通红的火光下，有间客栈白墙灰瓦都变了颜色。白的，灰的，都裹着炽热的，冲昏理智的红。螳螂已经入局，那些想做螳螂身后的黄雀不出所料也差不多该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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