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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宿命


27

        顾沛今天难得很早就下班,  没有拉学生训话,也没有开年级会议,  离开学校的时候天色还是亮堂的,  他手揣在口袋里一边往回慢慢踱步,  一边想晚上要怎么打发时间,  是翻几本旧书出来看看呢,  还是找三五好友小聚一下。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顾萍的电话。

        “周日晚上8点,凤喜来茶座,  位置我给你定好了,准时到。”

        顾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姐姐想要干嘛,有些无奈道:“姐,  没必要。我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这眼看都快四十,没必要再耽误别人。”

        顾萍的声音在另一边瞬时就提高了,  “怎么是耽误?你条件不差,  工作也可以,怎么就是耽误别人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不给你挑年轻浮躁的姑娘,所以给你介绍的是年纪长也沉稳的。人家也是相中你才来的,顾沛,  你就不能找一个人成家立业吗?你——”电话里女强人的声音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你就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过完下半辈子?上回连傻小子都知道问你什么时候找伴,  顾沛,  你就不能为自己操心一次吗?”

        “姐,  我还有你和小江。”

        “那我以后年纪大了,不在了呢?臭小子成家立业以后,也不会有时间常来看你。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过也好,反正退休工资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顾沛!”顾萍的声音尖锐起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找个人安稳下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冷了病了,至少有人照顾,渴了饿了,还有人想念。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至少也能放心。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去登山。”

        顾沛的胸口剧烈抽疼了一下,五味陈杂,那里面既带着对长姐的心疼,又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怅惘及失落。

        “……周日晚上几点?”

        挂完电话,已经是晚上八点钟,顾沛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摇着头无奈地笑了。自从他为了照顾姐姐和小外甥,和大学里的女友分手回到家乡工作以后,这么多年以来顾萍就一直操心着他的终身大事,似乎总怕哪一天她不在了,弟弟就要孤独终老,无依无靠。

        顾沛没有其他办法安长姐的心,只能一次次向她妥协去参加那些见面、晚餐以及交谈,然而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顾沛并没有故意让相亲失败,只是他的心早已经不再为激情而跳动,他无法给予那些女人想要的家庭、温暖和爱。

        早在十几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为亲人活着的,再也加不进其他。

        电话又响了起来,正准备点外卖凑合一顿的顾沛看了眼来电显示,苦笑,今天这母子俩怎么都上赶着找他?

        “喂,小江。”

        自从何棠江毕业以后,顾沛就恢复了对他以乳名来称呼。

        电话里何棠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却犹如一道雷电闪进顾沛心头。

        “小舅,我去登山了。”

        顾沛眼睛蓦然睁大,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什么……山?”他确认似地问道。

        “四姑娘山大峰,我雇了登山协作,登顶了,就这个月的事。”

        顾沛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何棠江似乎鼓足勇气打算一口气说完。

        “我还打算去攀登下一座山,登顶更多的山峰。小舅,我拿到钥匙了,是何山留下的钥匙。他给我的遗物还留在k2,我一定要去拿的。”

        登顶,山峰,k2。

        这些曾经熟悉无比的词,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被顾沛封锁起来,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埋得太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些曾在他生命里绽放出耀眼光辉的事物。

        可是所有这些光辉,都敌不过亲人的眼泪。在看到顾萍绝望的泪脸,看见小外甥懵懂的脸庞,这孤苦无依的母子俩就轻而易举地让顾沛熄灭了心中曾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心甘情愿地挖掉了自己半个心脏。

        他不是何山,他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何山。

        十八年过去,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接触的词语,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该感到意外吗?

        顾沛问自己。

        不,早该有所预料不是吗?甚至,早在察觉到预兆出现的时候,是他自己没有去阻止这个孩子。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八年,十五年,四个月。”许久,顾沛听见自己沙哑地开口,“何棠江,再说一遍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登山。”

        这四个字,砸在顾沛心里,他彻底明白了,也彻底心安了。

        十八年前,他期待刚出生的小何棠江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流淌着高山的血脉,那么他会满怀欣喜,并引以为豪;十五年前,他害怕何棠江会生出和他父亲一样的念想,他畏惧自己将不得不斩断这孩子的翅膀、毁掉他的梦想;四个月前,当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次联系过来,并亲手送上何山的遗物和合照时,顾沛知道,一切都将被改变了。

        他在等着,等着何棠江什么时候亲口说出那句让他既畏惧又期待的话。现在,他等到了。

        “什么时候?”

        顾沛收敛自己所有情绪,又问。

        “啊?”

        电话那端的何棠江似乎不明白他在指什么。

        “你下一次去登山,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不,也不一定,我和人吵架了,原本的计划可能……”

        顾沛没等到何棠江说完,就打断他,“这周我去学校找你。”

        “什么,等等,小舅!”

        顾沛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又给另外一位打过去。

        “喂,姐,刚才接到学校通知周末要派我出差去外地。嗯,去不成了……下次吧。”

        顾沛连续打了四个电话,到后来一口饭都没吃,他坐在自己的小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看啊,看啊,就这么想起十几年前,何山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原来登山这么有意思,顾沛,会让人上瘾!】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是大笑着赞同,还是羡慕地追问。

        顾沛摸着仅剩下的那半颗心脏,只在今夜破例,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

        “所以你来找我,是问如果家长找上学校,该怎么处理?”

        甄一笙正在看论文,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睛,看都没看一眼正在诉苦的小学弟。

        “这个问题超出我的研究范围,无能为力。”

        “学长!”

        何棠江一个扑通跪下去,死死抱住甄一笙的大腿,“你就救我一命吧!我小舅不是来揍我,就是来逼我退学的!我既不想挨揍,也不想被退学,您就想想办法吧!”

        “你怎么认定我一定能帮你?”

        “我认识的人里就学长你学历最高,而且你那么聪明,上次还帮我抓到了偷拍的人,肯定有办法!”何棠江觉得目前自己能找到的靠谱的援手只有甄一笙学长,所以使劲拍马屁,可没想到这马屁是真的拍到马腿上了。

        “是吗?可我看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甄一笙放下书,镜片上反着白光,“上次没告诉我一声就偷偷跑去登山的是谁?五千米海拔,何棠江,我看你也不用治恐高症了,世上哪个恐高症患者有你这个能耐?”

        “不,我……”何棠江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学长好像是生气了,“恐高……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不怕了,也许是因为我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什么?”甄一笙的镜片又闪过一道反光。

        “因为这一路都是我自己靠双脚走上去的,根本没有意识到高度在增加,真的。说起来,就像一般生活在海拔三千米高原的人,和生活在海拔二百米平地的人,都站在自己家一楼,没道理在高原上的人就会恐高啊。”何棠江认真说,“我当时就是这样的,真不觉得自己是在高处,而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地面上,所以才没有害怕。”

        “那登顶的时候呢?”

        何棠江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告诉学长,登顶的时候他心情复杂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更没功夫注意周围的高度了。现在想一想,万一他中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恐高症状发作了,也是挺后怕的。

        他只能绞尽脑汁回答甄一笙接下来的问题。

        “学长……你记完了吗?”

        甄一笙收起笔记,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何棠江,感到有些好笑。

        “记完了。”他用笔记本轻轻敲了下何棠江的脑门,“感谢你提供的研究素材,看在这份上,我愿意帮你一把。”

        “谢谢学长!学长救苦救难观世音——”

        “好了,闭嘴吧。”甄一笙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何棠江,我问你,为什么你认为你的小舅一定是来揍你或者是逼你退学的?”

        “这不明摆着吗?”何棠江说,“我爸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家里能同意我登山才怪。”

        为了更好地方便自己求助,也为了治好自己的恐高症,何棠江早就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大大小小事都给甄一笙说清楚了。可以说现在甄一笙是除了韩峥之外,最了解“登山”对于何棠江之意义的人。

        “还记得上次你拿来的那本名册吗?”甄一笙却不赞同何棠江的想法,推了一把眼镜,“你小舅来找你究竟是什么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为了防止你再胡思乱想,何棠江,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可是我能做什么?”

        “做你现在最紧要的一件事。”

        “建、建立社团?”

        何棠江想起在搞砸了肖丁的场子以后,就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社团筹备计划。

        可甄一笙却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

        “笨蛋,期中考试。”

        那一天,何棠江终于想起了被期中考试支配的恐惧。

        28

        从高考结束之后至今,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认真读书,何棠江没仔细数过。一进大学他整个人的学习神经都放松下来,直到再度面临期中考的这一刻,他才回想起了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虽然何棠江平时没有翘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在认真读书。一个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和韩峥较劲以及怎么去登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放在学习上?平时去上课,何棠江大多时候都是在神游天外,或者是趁机休息补充体力。此时再后悔,已经晚了。

        学校的期中考试安排在十一月上旬,也就是顾沛来学校的下一周,此时此刻何棠江已经没心思去担忧小舅的到来,他先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挂科。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枚学霸。”何棠江看着面前的一叠复习资料,痛苦道,“为什么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

        “别废话,看吧。”

        肖丁拧开台灯,和他一起通宵奋战。

        “下周二考第一门,现在是周三,我们就只剩下六个通宵的时间,要备七门课,平均一天一门多。加油吧小伙,争取不要猝死。”

        何棠江翻了下资料,又抱头哀嚎。

        “啊啊啊啊,为什么大学高数这么难!”

        “这还难?糖浆,你高中文科班的吧?”旁边复习的二兵头也不抬,精准施放了一个嘲讽技能。

        “文科怎么了,学文吃你家大米了!?”

        何棠江和阿涛几乎同时吼回去,吼完,沦落在理科宿舍的两个文科学子互相对望,激动地握在一起。

        “好战友。”

        “好兄弟。”

        “不多说了,一起干了这卷测试题!”

        坐在他们旁边的肖丁偷偷拍下这一幕,发到某qq群里,手里还在啪啪啪啪的打字。

        【吃我一击邪教![图片][图片]】

        群里的不明人士迅速回复。

        【啊啊啊,不,拒绝,坚定峥江大旗不倒!】

        【楼上口胡,明明是江韩年下小奶狗!】

        【双h党笑而不语。】

        这个前一段时间默默发展起来的组织,最开始只是肖丁建立起来与网上黑子们对喷的糖浆的粉丝群,在数次对战中战功赫赫,然而到今天,黑子们消失殆尽,失去了假想敌的粉丝们不知什么时候画风一变,开始往另一个方向狂奔再也拉不回来,从对外作战,变成了内部斗殴。眼看此时硝烟再起,肖丁鬼魅一笑,啪啪啪打字加入战局。

        何棠江听见他这边的动静,警惕地回过头。

        “你在干什么,肖丁丁?我警告你,再敢随便把我的信息传到网站上去,我就不客气了啊。”

        “放心,我只是和几个同好聊聊天,绝对没有随便发什么消息上去。不信你自己去网上看嘛。”

        何棠江半信半疑地回过头,突然一转身夺过肖丁手里的手机,可机智的肖丁已经在他搭话的第一时间把聊天记录清空并且全员禁言,只留下一个群名。

        【hh爱好交流协会】

        这什么玩意?何棠江用眼神表达疑惑。

        “看名字不就明白了?韩寒的粉丝群啊。”肖丁拿回手机,面不改色地扯淡,“就一群爱好文学的文艺青年交流交流而已,好了,手机还给我。”

        何棠江不死心,又翻了翻群备注。

        “cpy是什么意思?”

        “哎,就是中国流行文学研究的意思。”肖丁信口开河,“chinese  popular  literary  studies,懂?”

        “好吧。”

        何棠江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专注于登山,以至于和同龄人产生了代沟,或许他该抽时间去了解一下这个cpy文学。嗯?不过为什么字母缩写是cpy,不应该是cpls吗?何棠江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他还有六门课要备考呢,于是就错过了一次识破肖丁胡言乱语的机会。

        这一整个晚上,宿舍的四个人都在通宵达旦复习,直到凌晨二点才全部熄灯上床睡觉。

        早上八点,何棠江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进行自己雷打不动的日常跑步。他用冷水抹了两把脸就出了门,在学校北操场跑了几圈后排队去买早饭。

        “四杯豆浆,六个肉包,两个菜包,再加一个烧卖,谢谢阿姨。”

        菜包是肖丁前一天晚上点名要带的,这家伙最近在叫嚣着减肥,何棠江自己则是买了两个肉包一个烧卖,他最近在增肥。

        就在何棠江拎了满满一手的早饭,正准备晃悠回宿舍的时候,却在路上被人搭讪了。

        “你好,你,你是不是那个……”

        “不是。”何棠江迅速否认。

        “登山社的……”

        “认错人了。”

        这几天被肖丁的宣传引得好奇心大盛,每天跟逛动物园似的来找何棠江搭讪的人成几何倍增张,何棠江烦不胜烦,否认之后就快步走开,打算迅速逃离现场,可却在抬脚时却被人一把拉住胳膊。

        “你们还招人吗?登山社。”

        拉住他的男生看起来瘦瘦弱弱,可力气却不小,何棠江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手里的豆浆差点翻出去,还好对方眼疾手快,在杯子倾覆之前就已经帮他扶好。

        “不好意思,我莽撞了,没洒出来吧?”

        这家伙,动作好快。

        何棠江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搭讪的男同学。

        “你刚才问,登山社还招不招人?”

        “是啊。”男同学给何棠江提好装豆浆的袋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作自我介绍,“我叫彭宇峰,信息工程系的,大一,想申请加入你们登山社。”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因为眼镜架的移动,让何棠江一瞬间瞥见他太阳穴上一道狭长疤痕。注意到何棠江的视线,彭宇峰大大方方摘下眼镜露出伤疤任他打量,更出人意料的是,摘下眼镜后才发现,这个看着很瘦小文弱的男生竟然有一张黝黑粗糙的面庞,那是长期在户外活动的人才拥有的特征。

        自我介绍为彭宇峰的男生笑着对何棠江说:“你好,社长,我认为自己应该是符合你的入社要求的。”

        ……

        十点,何棠江宿舍的其他人渐渐睡醒,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洗漱。

        “糖浆呢?早饭呢?”肖丁迷迷糊糊地在桌面上摸索着,“还没回来?”

        隔壁二兵问他,“你究竟是在问糖浆还是在问早饭?”

        “不都一样嘛。”

        两人正半梦半醒地对话,骤然砰的一声,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两个人一边兴奋交谈交谈着一边迈进宿舍。

        “这么说从你小学六年级开始你爸就带着你出去了?都去过哪些地方?”

        “一开始就泰国、日本、新加波四处转转,那时候主要是玩嘛,也没学什么,后来上初中了他带我去过一次非洲,我就喜欢上户外了。不过那时候还是以徒步和越野为主,没怎么接触过登山。”

        “那也很厉害了。对了,那道伤疤是你在徒步的时候受的伤吗?”

        “哦,这个。”彭宇峰摸了摸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这是被我爸揍的。”

        啥?

        何棠江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其他人打断。

        “何棠江!”

        “糖糖!”

        “你带的什么人回来?”其中以肖丁的情绪最为激烈,“不过一晚上不见,你就带了别的男人,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对我许下的诺言吗?”

        旁边二兵和阿涛也戏精上身,连连附和。

        “喜新厌旧太可耻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迪奥子?还亲亲热热和我们糖浆一起进来,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正宫娘娘放在眼里!”

        “吃你们的包子吧!”

        何棠江用吃的塞住这三个人的嘴,然后对一旁着他们演戏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彭宇峰道,“这几个是我舍友,别介意,他们还没睡醒呢。”

        “这人呜呜到底是谁?”肖丁一边啃包子,还不忘刺探情报,“你这几天不是不爱跟外人说话吗?”

        “这可不是外人。”经过半个小时的交流,何棠江显然已经对彭宇峰一见如故,他拉过这位新朋友的肩膀,“这是我们的新成员,彭宇峰!这下凑够五个人,我们可以去申请社团了!”

        啪嗒一下,肖丁嘴里的包子掉在地上,在看到何棠江亲亲蜜蜜搂着彭宇峰的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邪教上位,双h大旗保不住了!

        “大家好。”

        邪教魁首对肖丁露出一个笑脸。

        “我叫彭宇峰,彭德怀的彭,宇宙的宇,山峰的峰,以前有过一些户外运动的经验。这次进入登山社还要多多向大家学习。我记得你。”彭宇峰上前,热情地握住肖丁的手,“你那个视频做的太棒了!是你自己剪辑的吗?超厉害!”

        “呵呵,一般般啦,我还有剪辑的更好的视频呢,只是糖浆老不准我放。”

        “哎,为什么?正好可以拿来给我们社团做宣传啊,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方式。”

        听见新伙伴这么说,肖丁瞬间就叛变了,什么邪教、双h全部抛到脑后。

        “是吧,你也这么认为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切讲究流量,讲究营销!只有何棠江这个老古板,这不准那不准的,白白憋死我了。”

        何棠江冷眼旁边肖丁又去洗脑新伙伴,他才不担心彭宇峰,呵呵,这个从小游历各国的能人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吗?他就等着看肖丁吃瘪的那天。

        不过这时候,该说正事了。

        “现在我们人也凑齐五个人了,期中考之后可以去试着正式申请社团。”何棠江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过有一件事,在申请社团之前,我们还要确定一下。”

        “什么事?”

        “名字!”何棠江说,“必须给登山社起个响亮的名字,比什么常青常绿的要好听一万倍!”

        “幼稚。”肖丁看穿他肤浅的攀比心理,“人常青会都没了,你还和人较什么劲?”

        何棠江直接无视他,问其他人,“有谁有好的建议吗?”

        二兵和阿涛托着下巴思考。

        “嗯,登山社……就叫绝顶?”

        “我还秃顶呢!”肖丁吐槽。

        “那叫凌云、登高、望远?哎呀,总觉得有点普通。”

        “负雪社。”思考了一阵,彭宇峰说,“‘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这是姚鼐《登泰山记》中,对初登峰顶刹那感受的描写。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看向何棠江。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何棠江跟着念了一遍,眼睛越来越亮,这一句,山的形象栩栩如生,峰顶的寒冷与孤高,登顶后的壮阔与巍峨,一并蕴藏其中。

        他当下拍板。

        “就叫这个名字!”

        就在这天,负雪社正式成立。

        29

        社团成立(并没有)所带来的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众人又不得不继续投入到复习的苦海中去。而困扰何棠江的还不只是这一件事,在周六早上,何棠江照例晨跑回来,接到一个电话。

        顾沛来了。

        他已经到校门口了,让何棠江告诉他,他们宿舍的位置。

        挂完电话后,何棠江几乎是哆嗦着立刻打给另一个人。

        “学长,怎么办?我小舅到了!他这个点就到了,肯定是坐飞机或者坐火车连夜赶过来的啊。完蛋了,我一会肯定要被骂了,学长救我。”

        “你慌什么?”甄一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们约了在哪里见面?”

        “就我宿舍。”

        “你再和你小舅打个电话,就说舍友在复习考试,换个见面地点,就约在我们研究生宿舍外的亭子里。”

        “好,好的。”

        何棠江和小舅通了电话后,自己一个人先跑到亭子里等着,他根本坐不住,一个人在亭子里一圈圈地打转。

        “嗤。你干嘛?”有人笑话他,“跟个在笼子里打滚的仓鼠似的。”

        “学长!”何棠江眼前一亮,扑过去抱住甄一笙的胳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社团名字刚想好,期中考还没考,我不能就挂在这里啊!”

        “这么胆小?可我听说前几天某人在联谊会上很威风啊。‘没有做好赴死准备的,不要来登山社。”甄一笙模仿着何棠江的口气说完,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小学弟,取笑道,“你那时候的胆量呢?”

        何棠江很想说此一时彼一尺,在外人面前再有胆量,在他小舅面前他依旧是小破孩一个。

        “小江。”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着自己的乳名。

        “舅、舅、舅舅?”何棠江僵硬着转过身,“你来了。”

        顾沛走到何棠江身边站定,有些不满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学不会沉稳些。这位是?”

        “你好,叔叔,我是何棠江的学长,甄一笙。”甄一晟带着笑容道,“我路过这里正好看到棠江,正好有事找他就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原来你们约了在这里见面。”

        心理学系的人都这么可怕的吗?何棠江看着面不改色忽悠顾沛的甄学长,只能默默佩服。

        “你们有话说?那你们先聊吧,我一会在找小江。”顾沛说。

        “其实,何棠江前阵子找我了解一些治愈恐高症的问题,我对他的情况做初步分析后,觉得他症状的形成应该和幼年的成长环境有关,想要根治也需要家人的帮助。正好叔叔今天也在,或许您愿意和我谈一谈?”甄一笙下一句话却让另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不过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何棠江的恐高症曾经前后两次都没有发作,一次是他为了赢回何山遗物的时候,一次是这个月他登顶四姑娘山的时候,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何棠江简直急的上火了!学长,你就这么把我的事给捅出来了,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捅娄子啊?

        甄一笙丢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有分寸。

        顾沛认真看了甄一笙好一会,笑了。

        “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那次他和韩峥的比赛,最后竟然敢自己跳下窗户。”

        “小、小舅!”何棠江目瞪口呆,“你看了那比赛?你认识韩峥?你早知道我要登山了?!”

        小舅语出惊人:“我不认识韩峥,我只是见他是你β直播间账号的头号金主,所以就想你们是不是朋友,就关注了一下。”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惊讶的吗?一直以为会反对自己登山的亲人,却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不,等等,何棠江回过神来,小舅刚才说韩峥是谁的金主来着?是他幻听了吗?

        “韩峥的β直播账号id是‘山鬼’,对外都是公开的。”甄一笙拍了拍何棠江的肩膀,“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呼吸,呼吸不上来了!

        何棠江只要想到就在前几天自己还在一口一个“感谢亲爱的山鬼的火箭炮,么么哒”,而这个“山鬼”就是韩峥本人,他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也难怪那些知道真相的cpy文学爱好者总是热衷于yy他俩了。

        何棠江此时还不知道前方还有更深的坑在等着自己,他神游天外,一边思考自己有没有对“山鬼”做过更羞耻的事,一边听见顾沛和甄一笙说话。

        “看来您也一直在关注何棠江,并且早就知道他准备登山。”

        “是。”

        “那么我可以认为,您并没有反对他登山吗?要知道,家庭对人的心理状况是很重要的,我人为何棠江现在需要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亲人。”

        顾沛半晌没有说话,再次开口,却是对眼前的两个人说。

        “从这里去京华大学要多久?”

        终于回神的何棠江脑袋上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十分钟后,当他坐在前往京华大学的出租车上,看着前排的学长,又看看身边的小舅,仍不明白他们这是去干啥。

        一个多小时后,何棠江跟着顾沛踏进京华的校门,看见小舅熟门熟路地在偌大的京华校园里准确地找到了常青会曾经的社团地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小舅,也曾经是常青会的成员啊!

        已经被废弃的常青会社团门口,有人早等候在此。刘砾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走向他们。

        “顾叔叔,或者我还是该喊,学长?”刘砾笑着说。

        顾沛,前京华学子,常青会2003届毕业生。他环顾了这如今已经显得有些破败的院子,看向门口的那颗老树。

        “只有它没变。”

        “一切都没有变,学长。”刘砾说,“即便常青会解散了,但建立常青会时前辈们所立下的精神,也一直在我们心中流传,并会一直传递下去,直到最后一个烙印着常青会印记的登山者死去为止。”

        顾沛好久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何棠江看见小舅握紧了拳,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指尖泛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

        “还在吗?”他突然问刘砾。

        刘砾立刻说:“接到您的电话以后我就一直在找,总算找出来了。除了颜色有点旧,一切都保存完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袋,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制品递给顾沛。

        顾沛双手接过,那模样如此小心翼翼,似乎在捧着什么易碎的物品,又像是捧着他自己的心脏。

        “……十一年,我丢了它已经十一年了,难为你们还替我保管着。”顾沛的声音有些沙哑。

        刘砾正色说:“我们明白它对每一个常青会人的意义,怎么敢不认真保存?”

        这是一枚徽章?

        一枚很简单的金属徽章,上面只有一行字“gp·2001·hb”,字刻的不是很端正,还有些扭扭歪歪。

        顾沛仔细摸索着这枚徽章,用眷恋的眼神看了它许久,接着把它郑重地交到何棠江的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登顶哈巴雪山后社团给我的纪念品。这样的徽章,每一个常青会的人都有。在他们登上自己人生第一座雪山后,由上一届的学长亲自为他们铸造、雕琢,一生只有一枚,象征着我们永远不忘攀登险峰的心。”顾沛说,“你已经登上了你的第一座雪山,小江,舅舅现在把自己的这枚徽章交给你。它是你的了。”

        “小舅!”何棠江失声,鼻子突然塞住,眼前也有点模糊,“这……这对你那么重要。”

        “不重要了。我曾经亲手扔了它,现在也没有脸面再拿回它。小江,我把它交给你,让你替我保管好这颗心。无论……以后你要去哪,一直带着它,就像舅舅陪着你一样。好吗?”

        “小舅……”何棠江哽咽道,“你不怪我吗?我还要登山,明明知道妈妈那么恨何山,却做了和何山一样的事。”

        “你妈妈不是恨学长。”顾沛叹息着说,“她深爱着他,只是有多爱,就有多怕。她爱着那个一心只有山峰的何山,也畏惧着这样的何山。你说,人爱着一团火,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怎能不被这火焰烧伤呢?而当火焰熄灭成为灰烬的时候,她的爱也已经死了。”

        何棠江此时懵懂懂懂,还无法理解父母之间的爱情,他唯一明白的是小舅不仅不排斥自己登山,还将他的“心”交给自己保管。

        这算是自他登顶四姑娘山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所有的迷茫、自责和痛苦,都在此时顾沛的认可和鼓励中烟消云散,他知道或许自己还不能直接面对母亲,但有了小舅的支持,早晚他也会亲口对母亲说出真相。

        “小舅,我建了一个登山社团。”

        “嗯。”

        “它叫负雪社!虽然还没正式成立,但我一定会让它成为一个不亚于常青会的登山社团!几十年后,一定也会有人像你怀念常青会一样,怀念负雪社带给他的一切。”

        看着满怀期望,对自己说出这番壮志豪情的何棠江,顾沛目光复杂。

        【顾沛,我一定会将社团发扬光大,让所有人都以它为豪。】

        他的那一枚徽章,正是何山刻的呀。

        血缘,是多么神奇的东西。

        宿命,又何尝不是因缘巧合,兜兜转转十几年,自己曾经放弃的梦想,丢弃的那半颗心,却在姐姐和何山唯一的儿子身上重现,并再次鼓动。

        “小江,拿了徽章,我也得交给你一个任务。”

        “说吧,小舅,我一准给你完美完成!”

        “十一月份,你要跟着韩峥一起去尼泊尔,只有让他带你入门,我才放心。小江,小江……你怎么了?”

        何棠江一脸便秘,想说,我前几天才拒绝了韩峥的求……不,结组邀请,把人给惹毛了,现在去求和好还来得及吗?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用那种理由拒绝韩峥,简直就是傻缺到家了!

        “有什么困扰吗?”顾沛问。

        “不不不,没有没有。”何棠江绝对不想把自己干的傻事告诉小舅。

        当务之急,比起建立社团,比起通过期中考,尽快找到韩峥并且和好。

        这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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