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天
在这数千年中, 天使的作息虽然已经变得规律了许多, 工作之余也会适当休息，但对于路西菲尔这个工作狂来说，用睡觉这种方式来休息的次数却并不怎么多。
因此，贝利尔在黑暗神殿中蹲了许久, 才终于等到代表路西菲尔梦境的金星。
缓步踏入路西菲尔的梦境，贝利尔并没有急着立刻给路西菲尔“打预防针”。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入路西菲尔的梦境，对这位近些年来越发沉稳庄重的天国副君会梦到些什么，多少有些好奇。
路西菲尔不愧是上帝所创造的最纯粹的光明生灵, 梦境中没有一丝阴霾，明亮平和得一如他本身。
不过路西菲尔的想象力似乎并不那么丰富, 梦中的场景依旧是在天堂的第六天。
黑色的冥神衣流水般自被圣光染成浅金色的云层上缓缓划过，贝利尔一如平日里那般慢条斯理地踏入路西菲尔宫殿的大门，守卫在殿门两侧的智天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任由那个浑身漆黑的颀长身影顺利通过——
身为操控梦境的神明，即使这梦境的主人是路西菲尔，真正能够对它捏扁揉圆随意变幻的，却只有贝利尔。
所以, 只要贝利尔不想，这梦境中就不会有任何生灵看到真实的他。
路西菲尔的梦境几乎可以用中规中矩来形容, 丝毫没有贝利尔曾在上个世界人类和这个世界恶魔梦境中看到的那样跳脱和千奇百怪。
想到路西菲尔的工作狂属性, 贝利尔连脚步都没有停, 径直往他十分熟悉的政务厅去了。
路西菲尔果然在这里。
当看到那即使在梦中, 也依旧孜孜不倦批阅公务的炽天使时, 贝利尔心中竟没怎么意外。
不过，当他走近些时，才发现路西菲尔胸前竟靠着一个银灰色的小脑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幼小身影。
眉梢微动，贝利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在路西菲尔的梦境中，看到初来这个世界时的自己。
那柔软脆弱，幼小得能被路西菲尔轻松抱在怀中的自己。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曾经的自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这与贝利尔看贝利亚尔完全不同。
贝利亚尔的形貌虽然与贝利尔曾经黑暗神的模样相差无几，但贝利尔从始至终都知道，贝利亚尔与自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独立个体。
所以，即使经常看到贝利亚尔在自己面前晃，贝利尔也从未有过任何违和感。
但路西菲尔梦境中的这个“小贝利尔”，却完全是由路西菲尔的潜意识所创造，让贝利尔不禁好奇，不知道这个“小贝利尔”与真实的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路西菲尔。”在贝利尔兀自思考的时候，一声轻轻软软的声音忽然自路西菲尔怀中响起，立刻吸引了路西菲尔和贝利尔的注意。
“怎么？”把怀中的小天使抱在臂弯里，路西菲尔一改工作时的严肃，湛蓝的眸中很快写满温柔。
“睡觉。”他怀中的小天使细声细气地说道。
“好。”抱着小天使从桌案后起身，路西菲尔抱着他向政务厅门外走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亲昵地自贝利尔面前走过，根本完全没有发觉这里还有另一个身影。
脸上露出个微微古怪的神情，这种明明是亲身经历，却又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贝利尔心中蓦然生出一丝隐约的失落感。
不过看路西菲尔已经快要走出政务厅，贝利尔也没太多心思探究，很快也跟了上去。
贝利尔当初被“扣在”第六天休养的时候，路西菲尔的宫殿还只是按照贝利尔在水星天的宫殿临时用云朵捏造而成，后来路西菲尔真正的宫殿落成，格局便与之前的临时宫殿有了很大不同。
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两个身影，贝利尔还不忘在心中比较，路西菲尔这梦境中的场景与自己回忆中的场景有哪些不同。
路西菲尔很快抱着“小贝利尔”回到了寝殿。
在路西菲尔关上殿门之前，贝利尔也跟着走了进去。
自力量恢复“全盛”，回到水星天以后，贝利尔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路西菲尔的寝殿，即使后来他们几位天使长经常聚在路西菲尔的宫殿中开会，会议结束后贝利尔也不会在路西菲尔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就算偶尔留宿，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直接住进路西菲尔的寝殿。
所以，在进入路西菲尔的寝殿后，贝利尔并没有立刻随路西菲尔去床那边，而是站在门口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路西菲尔的寝殿很大，整体风格以白色金色为主，随处可见精美的浮雕花纹，贝利尔还眼尖地发现了不少自己曾送给路西菲尔的小东西——每次他鼓捣出什么新东西，都会给几位天使长送去些，送给路西菲尔的最多。
虽然贝利尔从未觉得自己送东西给路西菲尔的频率有多高，但当看到路西菲尔寝殿中几乎随处可见带着自己风格的小东西，贝利尔心中多少有些囧。
不过这么看来，路西菲尔应该挺喜欢他送的这些东西。
心中这么想着，贝利尔这才向寝殿深处的有着轻软金色床幔的大床看去，恰好看到路西菲尔正把怀中的小天使放在床上。
这本是与曾经极为相似的一幕，贝利尔神色淡淡的脸上却忽然现出一丝微愕——几乎在身体陷入柔软大床的瞬间，那还未松开搂着路西菲尔脖子的手的小天使身上，便立刻闪过一片朦胧的金光，还未待贝利尔细看，那金光便如同出现时那样突然消散了。
几乎只眨眼的功夫，那被金光覆盖的小天使就彻底变了模样——
藕节般的手臂变得纤瘦修长，只堪堪搭着一截雪白的袖口，原本揽在路西菲尔颈后的短小的手指，也被拉伸出分明的骨节。微卷的银发弯弯曲曲，散了半床，原本的包子脸现出精致的五官，幼小的身影被成熟的躯体取代……
“小贝利尔”竟忽然变成了贝利尔现如今的成年炽天使形态。
万万没想到路西菲尔的梦竟然是这种走向，贝利尔眨了眨眼睛，继续看那突然变成成年体态的“自己”。
似乎完全没发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床上的“贝利尔”一边微微打着呵欠，一边睁着暗金色的朦胧睡眼对路西菲尔轻声嘟囔，“好困。”
路西菲尔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仍像从前那样温和应了一声，无比自然地拉下“贝利尔”仍揽着他颈后的手臂，细心地放在“贝利尔”身侧。
面无表情地站在床的另一边，第一次从这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贝利尔这才发现，从前几乎没在他记忆中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场景，此刻看起来竟这么古怪——
为了把“小贝利尔”放在床上，路西菲尔原本正弓着腰身，但在“贝利尔”忽然长大之后，为了保持平衡，路西菲尔的一条腿便跪在了床沿，一只手也按在了“贝利尔”颊边，上半身几乎与躺在床上的“贝利尔”平行，散落的金色长发几乎把“贝利尔”整个上半身都笼在了身下。
这标准的“床咚”姿势，让站在床对面的贝利尔本尊脸都快绿了。
目光在“自己”因为躺下不经意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小腿上扫过，贝利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路西菲尔的神色，在发现那双蓝宝石般纯净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暧昧的神色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身为曾被无数狗血泡沫剧洗脑的神明，贝利尔对刚才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敏感。
讲真，如果这不是路西菲尔的梦境，而换成其他谁敢在梦中对他“床咚”，贝利尔一定连阉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见路西菲尔离开床沿，正往他这边来，明显要像从前陪“小贝利”那样陪“大贝利尔”睡觉，贝利尔连忙出手挥散这充斥着光明的古怪梦境。
心念一动，那床上的“贝利尔”和这宫殿，甚至整个第六重天，便立刻失去踪迹——贝利尔还没忘这次入路西菲尔的梦是为了什么。
无尽的浓雾很快充斥在路西菲尔的梦中，他茫然地四顾，似乎有些疑惑这是在哪里。
贝利尔也没让他等太久，只几息的功夫，便在那浓雾之外重新构建出了一个新的九重天堂。
嘈杂的呼啸隐约自浓雾外传来，路西菲尔凝神倾听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过去看看。
贝利尔远远站在他身后，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浓雾之外。
哭声、嘶吼声、痛苦的呜咽以及绝望的悲鸣声……离那浓雾的边缘越近，闯入路西菲尔耳中的声音就越清晰。
虽然不知道浓雾另一头发生了什么，但天使仁慈的心让路西菲尔根本无法对那些声音中的痛苦置之不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眼中的事物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彻底冲出那遮挡一切的浓雾，路西菲尔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只一眼，就让路西菲尔如坠冰窟，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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