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一百一十六天
阿撒兹勒虽然说那些越狱的天使已经被他全部斩杀,几位天使长却不会真的完全相信这件事——
共事数万年, 几位天使长早知道阿撒兹勒对麾下的天使们寄予了何等厚爱。
就算那些越狱的力天使这次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 以阿撒兹勒的仁慈和心软, 也绝不可能真的忍心伤害他们,更何况是斩杀?
不过阿撒兹勒既然这么说了, 自然代表他不希望大家再追查下去。
几位天使长碍于阿撒兹勒不同寻常的表现, 倒也不好大张旗鼓地继续派天使去下界搜捕那些逃亡的天使。
再有,按照阿撒兹勒的说法, 从今往后天堂都再不会有那些力天使的容身之处, 与被抓回天堂后再被判决关入禁魔领域相比,这种变相的被驱逐出天堂的惩罚,也不知哪个更严重些。
因为此, 几位天使长才会在思考良久后,暂时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
心中却不约而同想,但愿那些叛出天堂的天使能隐匿好踪迹, 从此往后低调行事, 不然一旦被天堂发现,就算是阿撒兹勒, 恐怕也再不能保下他们。
而阿撒兹勒回到天堂后经常去往禁魔领域的做法, 又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放走了那些背叛天堂的天使,也惩罚自己因为他们欺骗了几位天使长和整个天堂。
几位天使长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完全不知该怎样劝慰阿撒兹勒。
于公, 阿撒兹勒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确实违反了天堂律法。虽然他和几位天使长都没有挑明这件事, 但无论是他麾下的天使出了这种事, 还是他放过那些叛逃天使的做法,他这个天使长都难辞其咎。
所以他自罚入禁魔领域的事,才没有被阻止。
于私,阿撒兹勒对他们根本绝口不提这些事,话也比从前少了很多很多。在此以后,无论是在天使长会议上还是在日常的相处中,他都变得沉默寡言,让一众天使长根本找不到任何开口劝慰的机会。
后来加百列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找上了和阿撒兹勒关系不错的贝利尔,希望贝利尔平日能多和阿撒兹勒交流交流,让阿撒兹勒能恢复些往日的开朗。
加百列找贝利尔絮叨了好多回,听得贝利尔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为了让自己清静些,贝利尔最终答应了加百列的请求。
其实要贝利尔说,阿撒兹勒现在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在上帝刚刚创世的那段日子,天堂或许真的是一片纯净无暇光明和平的乐土,但随着恶魔和战争的出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被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天使们面前,许多天使也被迫经历了鲜血与杀戮,愤怒和痛苦,原本纯洁的心灵难免受到冲击和污染,即使天使们向神祈祷,最终获得了救赎和净化,但那些残酷的经历却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彻底抹去,终究无法回到他们最初的模样。
但如此,倒也不是说所有天使都变坏了。
经历过恶的洗礼,从黑暗中痛苦地挣扎而出后,蜕变成功的天使们只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也再不会轻易被动摇。
至于那些最终无法战胜心中恶念,最终犯下罪孽的天使,天堂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把他们关入天使监狱这一个办法。
不过从之前有天使越狱的情况来看,这个办法似乎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在天使监狱尤其是禁魔领域那样的环境下,真的极少有天使能长久地保持本心。
天堂早已不是最初无忧无虑的模样,站在天堂顶端的七大天使长眼中所见更是比亿万天使要复杂得多,他们与所有天使一样见证着天堂的繁荣与荣光,但同时,身为天堂守护者的他们也比所有天使见过更多无奈和黑暗。
阿撒兹勒从前真的像他对外表现出的那么“傻白甜”吗?
贝利尔觉得未必。
他还记得当年在混沌界战场上见到的阿撒兹勒,那样神色冷肃浑身浴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斩杀无数恶魔的力天使长,贝利尔从未有一刻真正遗忘过。
如果说他们曾经看到的阿撒兹勒大都像个无忧的开朗青年,那么这段时间总是面带沉沉寂色的阿撒兹勒,也未必不是他真正的模样。
所以,虽然阿撒兹勒这段时间表现得十分“反常”,贝利尔却并不像其他天使长一样担忧他。
不过为了避免继续被加百列骚扰,贝利尔还是派天使去金星天和天使监狱邀请阿撒兹勒来水星天做客——反正阿撒兹勒这段时间大多只在这两个地方,贝利尔并不担心找不到他。
阿撒兹勒虽然经常去禁魔领域自囚,但他好歹还没忘记自己是掌管一域的天使长,公务繁多,因此他平日都是在处理完金星天的公务后,才会去禁魔领域待着,不然身为炽天使长兼天国副君的路西菲尔一定不会允许他因为情绪问题耽误工作。
贝利尔和阿撒兹勒是在当初建设金星天那段时间变成朋友的,在两位天使长的交往中,也几乎每每都是阿撒兹勒主动跑来找贝利尔。
因此,虽然阿撒兹勒这些日子兴致不高,但乍一接到贝利尔的邀请时,阿撒兹勒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很快就去水星天赴约了。
阿撒兹勒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大家担心了,但在见到麾下天使叛离天堂,宁死也绝不回来的决绝模样后,阿撒兹勒短时间内是真的再也没办法笑出来。
他也不太想听大家安慰他,或者用那样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他没有那么脆弱。
在接到贝利尔的邀请后,阿撒兹勒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很快想明白应该是其他天使长找贝利尔说了什么,不然以贝利尔平日没心没肺的惫懒模样,阿撒兹勒才不会觉得他有那么纤细敏感会安慰人的神经。
而事实也果然如阿撒兹勒所料。
在他来到水星天后,坐在白色石蒜花海边的贝利尔只懒洋洋对他打了招呼,便继续眯眼在宽敞柔软的羽毛秋千中打盹,完全视阿撒兹勒为无物。
阿撒兹勒本来还想着如果贝利尔真的安慰自己,他就勉为其难和贝利尔说说话,但看贝利尔这一副完全没睡醒,根本懒得理他的模样,阿撒兹勒在险些被贝利尔气笑了的同时,一直隐隐绷着的神经却也蓦然放松了下来,只觉得会以为贝利尔安慰他的自己果然太天真。
这么一想,阿撒兹勒僵硬了许久的脸上不知不觉现出一丝浅淡而无奈的笑意,倒也不在意贝利尔这个主动邀请他的家伙把他这个客人抛在一边不管不顾,很快叫来守在不远处的权天使,让他们给他找些好吃的好喝的来,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连口水都不给喝吧?
这么一想,阿撒兹勒又忍不住对旁若无人安静睡着的贝利尔翻了个白眼。
等拜蒙闻信亲自端着茶水和一堆零食送来给阿撒兹勒时,在看到自家殿下竟然把阿撒兹勒殿下撇在一边,自顾睡得香甜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汗了下。
不过看阿撒兹勒殿下的样子,似乎并没对此表现出任何不满,拜蒙便干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完全没看到自家殿下失礼的模样,在恭恭敬敬给阿撒兹勒殿下端茶递水送完零食后,果断回去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海量公务了。
望着拜蒙干劲满满的背影,阿撒兹勒又看了眼仍在秋千上呼呼大睡的贝利尔,不禁唏嘘果然同人不同命,你说他怎么就没有拜蒙那样全能的副官呢?
如果有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像贝利尔一样每天想做什么做什么,就算睡到地老天荒也没关系?
不过贝利尔之所以能如此特立独行,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身后有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给他兜底的路西菲尔在啊……
这么一想,阿撒兹勒心中难免又是一阵酸溜溜,干脆化悲愤为食欲,对拜蒙送来的那些零食和茶水发起了猛烈攻势。
似乎是不想见贝利尔睡得那么香甜,阿撒兹勒一边吃零食一边还不忘弄出些动静,一会儿“咔嚓咔嚓”,一会儿“咯吱咯吱”,最后果然把本就是在小憩的贝利尔成功唤醒了。
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贝利尔,就见刚刚醒来的贝利尔一脸mdzz地看着他,“你是吱吱兽吗?竟然还磨牙。”
吱吱兽,形似松鼠,皮毛雪白,天堂特产,喜食坚果,进食时会发出各种弄奇怪的声音的声音,憨态可掬,很受天使们欢迎。
正准备继续“咯吱咯吱”的阿撒兹勒:……
他这么雄壮威武,哪里像吱吱兽那种毛茸茸软乎乎的小东西了?!
额头上正欢快地蹦出一个十字星,阿撒兹勒手中刚刚剥好的果肉就凭空飘了起来,慢悠悠落在了贝利尔手里,被贝利尔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很是嫌弃地评价了一句,“有点硬。”
阿撒兹勒:……
“觉得硬你可以不吃。”阿撒兹勒憋着气道。
“哦。”把咬出一个小缺口的果实放在桌上,贝利尔果然没再动那果实,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吃了。
阿撒兹勒见状,倒也没再跟他计较,又拿起一颗果实剥了起来,皮刚剥好,又被贝利尔顺走了。
“你不是说不吃吗?”阿撒兹勒瞪眼看又在那新果肉上咬了一口的贝利尔。
三两口把那软乎乎的果肉全部吃进去后,贝利尔这才拨冗看了眼阿撒兹勒,“刚才那个太硬了,不好吃,这个还可以。”
这么说完,见阿撒兹勒一直干瞪着眼看自己,似乎完全不打算再动了,贝利尔掀起眼皮,颐指气使地对他道,“愣着干什么?我还要吃刚才那个。”
被贝利尔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阿撒兹勒招来水元素洗了洗手,之后往椅背上倚靠,一脸冷酷地道,“要吃自己剥!我可是你请来的客人。”
贝利尔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次连“哦”都没“哦”一声,果断又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
阿撒兹勒:……
贝利尔到底请他过来干嘛的???看他睡觉吗???
见贝利尔似乎真的打算这么长睡不醒下去,阿撒兹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倒也不会真因为这种小事跟贝利尔生气。
无奈过后,终究还是任劳任怨地给贝利尔剥起果实来。
一边剥皮,阿撒兹勒一边琢磨,路西菲尔在面对贝利尔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么无奈啊?
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被贝利尔气死,路西菲尔真是太宽容了!
心中忍不住对任劳任怨照顾贝利尔这么多年的路西菲尔肃然起敬,等阿撒兹勒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一整盘的果实全剥出来了,而且下意识把所有柔软容易入口的果肉都摆在了贝利尔那边,所有硬的都放在了自己这边。
阿撒兹勒:……
贝利尔果然有毒。
目光复杂地注视那些果肉半晌,阿撒兹勒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贝利尔叫醒了。
又被吵醒的贝利尔在看到桌上被剥的干干净净的果实后,忍不住笑了下,拈了块果实后又慢条斯理吃了起来,也没对阿撒兹勒道谢。
阿撒兹勒早知道他什么德行,倒也没跟他计较这个,很快又对那些果肉发起攻势,直到把自己这边的吃完了,才发现贝利尔竟然连一个还没吃完。
贝利尔见状,直接把自己那边那一半推给了阿撒兹勒,“你吃吧,我不吃了。”
阿撒兹勒也没客气,很快又把贝利尔那一半全都吃干净了。
正心满意足地喝着茶水,就听贝利尔忽然道,“加百列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开导开导,我怎么觉得你心情挺好的,完全不需要安慰啊?”
阿撒兹勒:……
这种事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还有,你这是哪门子安慰?不被你气死都不错了好吗???
阿撒兹勒发现,自从来了贝利尔这,他沉寂了多时的情绪就总一跳一跳的,根本完全平静不下来。
气了半晌,只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我根本没事。”
贝利尔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我也觉得你没事,这能吃能喝的,能有什么事?”
阿撒兹勒:……
被贝利尔噎得半晌说不出话,阿撒兹勒过了好一会儿,才匪夷所思地问贝利尔,“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贝利尔:“故意什么?”
阿撒兹勒:“故意气我啊!”
贝利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特意邀请你来做客,请你吃请你喝,还请你赏花,哪里气你了?”
阿撒兹勒又被气笑了,“从我来这开始你就一直在睡,睡醒了就支使我给你剥水果,连话都没怎么说,还说不是气我?”
贝利尔:“你以前来我这难道不是这样?”
阿撒兹勒:……
被贝利尔一提醒,阿撒兹勒才想起来,似乎以往他每次来水星天时,贝利尔都是这么爱答不理的模样,所以他才直到现在都没有真的觉得被贝利尔怠慢了,因为他早习惯了。
这么一想,阿撒兹勒蓄力了半天的一股气眨眼就漏没了,只觉得刚才那么认真和贝利尔计较这种事的自己有点好笑。
在贝利尔那吃吃喝喝看花海了小半天后,回到金星天的阿撒兹勒心情果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发觉副官脸上的如释重负后,阿撒兹勒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件事。
阿撒兹勒这才恍然发觉,虽然贝利尔并没有说任何安慰他的话,但最终效果却似乎比千百句安慰都要奏效得多。
在那之后,阿撒兹勒除了处理公务和去禁魔领域外,往水星天跑得也越发勤了。
即使贝利尔大多数时间都不怎么搭理他,甚至有时候贝利尔干脆缩在寝殿中睡觉,只有拜蒙来端茶递水送零食,阿撒兹勒也依旧乐此不疲,每次去看过那片雪白的石蒜花海后心情都会安详平静许多。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
有一天,上帝忽然召集几位天使长,命他们亲手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生灵。
这种生灵要有与天使相似的外表,却又不能完全相同。
灵魂不能像天使那样纯洁无瑕,却也不能像恶魔那样沾满黑暗。
听到神的命令后,几位天使长都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创造这种新的生命。
水星天的蓝宝石湖宫殿中,贝利尔懒洋洋看了眼被风吹过的石蒜花海,似有若无的低喃很快被柔和的暖风吹散。
“造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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