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一百四十三天
贝利尔对萨麦尔来说是稀客, 确切地说, 萨麦尔与其他几位天使长的私交大多一般, 因此当听闻一向深居简出的贝利尔特意来火星天探望他时，萨麦尔心中难免感到意外。
贝利尔来的时间太过巧合, 正赶上萨麦尔被上帝勒令闭门思过。
萨麦尔炸了伊甸园的事，官方说法虽说是失手，但消息灵通的几位天使长都清楚其中的细节。
亚当在莉莉丝亡故不久又重新拥有了一位妻子的事，天使长们早已有所耳闻。
不说萨麦尔, 就是其他几位天使长，在听闻亚当和夏娃如今的生活后，也都为莉莉丝感到不值。
因为此, 虽然几位天使长都能理解萨麦尔因担忧小天使而炸了伊甸园的举动，但这其中是否有他为莉莉丝抱不平的成分在, 天使长们都各有思量。
就连萨麦尔自己, 在听闻贝利尔来找他时, 都想着贝利尔是不是特意来安慰他的。
这多少让萨麦尔感到不自在。
不过以萨麦尔对贝利尔有限的了解, 贝利尔似乎并不是会主动管闲事的性格，为了避免贝利尔是真的有事找他, 萨麦尔最终还是决定见他。
贝利尔此行的主要目的，确实是想趁此机会, 试探萨麦尔如今对莉莉丝还存有多少感情。
时间是一切感情的天敌, 漫长的时间几乎能抹平感情中的所有起伏, 因此长寿的天使一族大多性情温和。在他们身上, 极少会出现太过强烈的情感波动, 因力量强横而近乎不死不灭的炽天使更是其中翘楚。
在决定未来要带走哪些炽天使堕天后，贝利尔曾细细研究过这几位天使长的弱点。
炽天使生来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无论肉体还是心灵，都坚不可摧，但如此，却并不意味着贝利尔真的连一丝突破口都找不到。
长寿种族的感情虽然大多平淡甚至淡漠，但或许正是因为此，经过漫长时光一点点建立、加深并且被彼此承认的感情，才会越发深厚隽永，变得牢不可破。
几位炽天使中，路西菲尔和贝利尔是如此，加百列和阿斯蒙蒂斯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彼此的弱点。
为了避免路西菲尔在未来受自己影响太深，贝利尔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疏远路西菲尔；
阿斯蒙蒂斯目前与加百列仍感情甚笃，加百列对天堂和上帝的信仰又坚不可摧，因此贝利尔目前还没从阿斯蒙蒂斯身上看到任何会令其产生动摇的弱点；
原力天使长阿撒兹勒最大的弱点是太过重情，他麾下那数千万的力天使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因此阿撒兹勒才会为保护堕天使而堕天；
在七大天使长中，原本萨麦尔和别西卜是最独善其身，也最没有破绽的。
但莉莉丝的出现改变了萨麦尔。
贝利尔不知道莉莉丝对萨麦尔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因为上帝当初把莉莉丝赐给亚当为妻时，萨麦尔似乎并无反应。但贝利尔也同样看到了莉莉丝身死后萨麦尔扭曲了一瞬的脸。
因此贝利尔猜测，在这世上，如今唯一能令萨麦尔产生动摇的，大概也就只有莉莉丝了。
让天使这样纯粹的光明种族主动堕入黑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贝利尔是因为本身就拥有绝对黑暗的灵魂，因此才并不排斥黑暗，也并不认为黑暗是肮脏邪恶的。
阿撒兹勒主动堕天是因为他有必须堕入黑暗才能守护的重要存在，他的心智足够坚定，目标也足够准确，但即使如此，从阿撒兹勒心中生出堕天的想法到他真的堕天，应该也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至于萨麦尔，他在命运的轨迹中既然注定会堕天，就说明他在堕天前，或许早已对天堂或者上帝有所不满。
贝利尔这次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
萨麦尔如今正被上帝勒令闭门思过，不能出门，索性他本身就是个工作狂，因此所谓的闭门思过对他并没有太多影响。
这段时间他干脆住在了天使监狱中，这里在当初建立时就已经在办公区为他预留出了一套用于休息的套房。
“贝利尔，听说你有事找我？”在政务厅中见到贝利尔后，萨麦尔紧绷着脸，谨慎地问道。
见萨麦尔一副如临大敌，似乎十分担心他会提到莉莉丝的模样，贝利尔伸手从储物空间中抓出一瓶酒，对萨麦尔晃了晃，神色淡淡地道，“我来找你喝酒。”
萨麦尔：……
“你说什么？”他不太确定地又问了贝利尔一遍。
萨麦尔可是全天堂出了名的冷面天使长，性格冷硬、不近人情，他平日对自身的要求十分严格，近乎苛刻，尤其是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
辅佐萨麦尔工作的下级天使们都十分了解顶头上司的性情，就连当初被萨麦尔另眼相待的莉莉丝都从不敢在萨麦尔工作的时间打扰他。
因为此，当听到贝利尔理直气壮地在政务厅中说他是来找萨麦尔喝酒的时候，不但萨麦尔觉得自己幻听了，就连正竖着耳朵暗搓搓偷听两位天使长说话的座天使副和书记官们，都震惊得掰断了手中的羽毛笔。
被包括萨麦尔在内的一圈天使用“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的目光看了半晌，贝利尔疑惑地歪了歪头，认真望着萨麦尔，“我确实有事想要拜托你，酒是贿赂金，我们边喝边谈。”
萨麦尔：……
在执掌天使监狱的他面前说贿赂金什么的，贝利尔的神经是不是太过粗壮了=_=？
与贝利尔四目相对，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原本想让贝利尔有事说事，酒就不喝了的萨麦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起身想要带贝利尔去他的起居间。
衣摆忽然被贝利尔拽住，萨麦尔疑惑地回头，就见贝利尔指了指监狱的某个方向，“我们去那边喝。”
那个方向是……禁魔领域的入口。
似乎想起了什么，萨麦尔眸光微闪，深深看了贝利尔一眼，这才举步在前面带路。
禁魔领域入口的透明结界前，贝利尔从储物空间中翻出一张精美的茶桌、两张椅子和一套精致的酒具，与萨麦尔分坐两端。
似曾相识的场景，难免让萨麦尔想起贝利尔多年前与阿撒兹勒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坐在这里，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萨麦尔以为贝利尔要拜托他的事，与阿撒兹勒有关。
想到监狱中最近多了不少力天使，还都是被新上任的力天使副米迦勒送过来的，萨麦尔心中多少有了些底，以为贝利尔是为他们来的。
给两个酒杯全部斟满酒，并把其中的一杯推给萨麦尔，贝利尔微微抿了一口杯中透明的酒水。
味道有些淡，倒是很符合天堂的风格。
心中这么想着，见对面的萨麦尔也正捏着酒杯浅尝，贝利尔微微笑了下，“这酒是拜蒙特意给我找来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萨麦尔不动声色地把玩着酒杯，也没和贝利尔客气，开门见山地对贝利尔道，“说重点。”
他同意跟贝利尔来这里，可不是真的要和贝利尔把酒言欢，早点说完正事他才能继续回去工作。
贝利尔曾在天使监狱中生活过两千年，那段时间与萨麦尔倒是有些接触，对萨麦尔的性情也算得上了解，因此他很清楚，萨麦尔的性格一向如此，倒不是在刻意冷待他，也并不介意萨麦尔略显不耐烦的态度。
“萨麦尔，我这次来，是想拜托你向路西菲尔提一下这个意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萨麦尔。
在萨麦尔看文件的空挡，贝利尔一边抿着杯中的薄酒，一边侧头看向灰蒙蒙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禁魔领域。
贝利尔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喝酒，并非刻意，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阿撒兹勒。
当年贝利尔曾在这里遇到过来探望力天使的阿撒兹勒，那时阿撒兹勒只能站在禁魔领域外，眼睁睁看着那些出现堕落迹象的力天使在禁魔领域中受苦。
那时候谁能想到，几万年后，阿撒兹勒会亲手打破这代表天堂公信和审判的监狱的结界呢？
还一手导演了那场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堕天。
这么一想，阿撒兹勒其实还挺6的，毕竟那时候谁都不知道上帝会怎么惩罚他们。
不过好在，如今的禁魔领域中已经再没有一个天使或堕天使的身影，即使再有天使被迫或主动堕落，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阿撒兹勒已经做到了他真正想做的事。
想到如今在地狱带着堕天使们混得风生水起的阿撒兹勒，贝利尔眼底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哗啦——”合拢手上厚厚的文件，萨麦尔若有所思地望着贝利尔。
贝利尔拜托萨麦尔向路西菲尔提的建议，是希望路西菲尔能修改天国对堕天使的追捕法令。
自阿撒兹勒率大批天使堕天后，路西菲尔和别西卜便对天国的法令进行了修改，不但严禁天使擅自离开天堂甚至堕天，对待已经叛离天堂且尚未正式加入地狱的天使，更是要全力进行追捕。
但从这先后两次的大规模堕天事件中，并不难看出一旦天使们离开天堂，想在他们踏入地狱前，自广袤的混沌界中寻到他们的踪影，根本与大海捞针无异。
这样的追捕，不但浪费了大量天使的精力，失败率也极高，起码到目前为止，贝利尔还从未看到一个成功的案例。
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令天使们对天堂的执法力产生怀疑和动摇，也会令天使长们的威望受到损伤，根本得不偿失。
虽重要的是，那些过去和未来都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堕天决心的天使，大多对天堂没有任何眷恋，也各有想要离开天堂的缘由，就算真的把他们抓回了天堂，他们所面临的结果也只会是被流放到禁魔领域，并且极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曾经已经有数万天使用堕天这样决绝的方式证明了在禁魔领域中生活究竟有多么难熬，禁魔领域对天使而言，并不是能令他们好好反省并且重新净化，回归纯净的地方，而是令他们的肉体和心灵都日日承受折磨的严酷之地。
因此即使真的把叛出天堂的天使抓回来，他们也绝不会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只会因被关入禁魔领域而越发怨恨如此对待他们的天使和天堂。
因为以上种种，贝利尔认为天堂完全没有必要再去管那些叛出天堂的天使，因为根本得不偿失，也得不到任何良性的回报。
当然，如此也不是说天使可以随意堕天，即使叛出天堂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堕天的天使，在灵魂和肉体被彻底染黑后，自然会有“神罚”如影随形。
“神罚”远比被抓回天堂后的一切惩罚都来得强而有力，又因为是神亲自下达的惩罚，公信力也远在天使长之上，因此完全不用担心惩罚的力度或威慑力不够，也不会引起天使们的质疑。
以上这些就是贝利尔在文件中所表达的大致内容，他希望萨麦尔能代替他，把这份重新修改天国对叛逃天使的处理建议，送达给路西菲尔。
贝利尔文件中提到的很多问题，萨麦尔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身为掌管天使监狱的天使长，萨麦尔是全天堂与身负罪孽的天使们接触最多的天使长，也曾与别西卜、路西菲尔共同编纂天国法典中刑法的部分，之前因堕天使修改天国律法时，萨麦尔也提出过一些针对性的建议。
萨麦尔承认，贝利尔这份文件中的很多观点都很值得他们思考，也确实提到了很多现行律法的弊端，但……其中的私心实在太过明显，贝利尔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以至于萨麦尔想装作没看出来都不行——
一旦这份文件中的建议获得通过，天堂真的重修对叛逃天使处理的律法，虽然从长远上来看，确实利大于弊，也会让路西菲尔的麻烦减轻不少，但同时，对叛逃天使和堕天使之王阿撒兹勒来说，也十分有利。
贝利尔虽然与路西菲尔感情很好，但他曾经与阿撒兹勒的关系也不错。
因此，萨麦尔实在不能不多想，“贝利尔，你提出的这些意见，是为阿撒兹勒，还是为路西菲尔？”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目光犀利地直直望进贝利尔眼中。
贝利尔：……
“这和阿撒兹勒有什么关系？”贝利尔忍不住对面色严肃的萨麦尔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贝利尔发现这些脑子太好使的天使长，遇事时似乎总是容易想太多，路西菲尔是这样，阿撒兹勒是这样，没想到萨麦尔竟然也是这样。
诚如萨麦尔所说，他之所以提出这些建议，确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私心——贝利尔不想路西菲尔的威望因对堕天使的处理不当而受到损伤。
除此之外，贝利尔也是真心觉得天堂这样太过折腾。
想走的终究留不住，与其一直浪费大量天使的精力在追捕叛逃天使上，不如痛快地让想走的走，想留的留。
“路西菲尔之前修改天国律法时，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以他天国副君的身份和立场，只会考虑天国的威严不容侵犯，同时又想要保护那些叛逃在外的天使，所以才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既然这个决定对现在的天堂已经不那么适用，甚至很有可能引起更多事端，不如及时止损。”贝利尔开诚布公地对萨麦尔道。
见贝利尔神情坦荡，完全不似作伪，萨麦尔终于肯相信，原来贝利尔这次特意跑来找他，真的只是为了路西菲尔，还是在路西菲尔的威望目前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质疑和损伤的情况下。
莫名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萨麦尔面无表情地看了贝利尔半晌，终于忍不住抽了下眼角，无奈地问贝利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对路西菲尔说，反而来拜托我？”
全天堂都知道贝利尔和路西菲尔是挚友，几乎无话不谈，贝利尔还特意跑来拜托他，绕这么大个弯子到底图什么= =？
贝利尔闻言，却只回了他一句，“我不想和他说话。”
萨麦尔：……
全天堂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跟他说这种理由的，除了贝利尔估计也没谁了！
险些被贝利尔气笑，萨麦尔这才终于明白，敢情贝利尔这是和路西菲尔闹别扭了，又忍不住想关心对方，所以才费这么大劲跑来贿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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