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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雪上加霜


哟!钟大公子居然主动要她相送,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长安瞄一眼他的伞,心想:傍着美男雨中漫步什么的虽然不是她的风格,但……看在钟大公子主动相邀的份上,  自然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钻入他的伞下,本想臭不要脸地挽住他的胳膊,不过想想她安公公若是做出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太有损形象,  于是便算了。

        钟羡唤她相送本来也是出于无奈,一开始还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后来见她只是规规矩矩地走在他身边,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长乐宫,钟羡停住脚步,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来,递给长安。

        长安接了,  问:“这是什么?”

        “菊花糖。”钟羡道。

        想起方才义正辞严不留情面地将了慕容珵美等人一军的他怀里居然还藏着一包糖,长安莫名觉得有股子反差萌,  忍不住上手到他怀里摸了摸,  一副小猫讨食的模样,问:“还有么?还有么?”

        钟羡大窘,忙隔开她的手道:“没有了。”

        长安欣赏着他的窘态,  展开纸包扔了颗糖在嘴里,笑眯眯地拱了他一下,道:“文和,  想不到你对我这样上心,  有好吃的总惦记着给我带一份。你说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钟羡神情有些不自然道:“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  她……喜欢听你讲的四个和尚的故事。可以再讲一段么?”

        长安:“……”原来邀她相送的目的在这儿呢。特么的儿子还没撩上手,就得去讨好他娘了?

        不过看钟羡今天在甘露殿的表现,待将来慕容泓亲政后,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出将入相的日子那是指日可待。提前与他娘搞好关系,总归不会吃亏就是了。

        念至此,长安扬起笑靥道:“既然是钟夫人想听,别说一段,让杂家从天亮讲到天黑都行。我们就先来一段‘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

        以长安的个性,讲故事自然不可能中规中矩地只动嘴皮子,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一会儿佯装蜘蛛精过来挽着钟羡的胳膊嗲声嗲气地叫“长老”,一会儿又假扮猪八戒一脸痴汉样地咬着手指喊“女菩萨”,看得钟羡那叫一个忍俊不禁。

        大约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钟羡觉着似乎还没走几步路,便已到了右承天门。

        是时长安正讲到“妖精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她原地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做挥棒状,未留意脚下正有一滩积水,于是一脚踩下去,便溅得钟羡精致的靴子和下摆上一片污渍。

        长安:“……”她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瞄钟羡一眼。

        钟羡却粲然一笑,道:“无碍。”

        长安立马收起谨小慎微的模样,大喇喇道:“我就知道文和你乃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钟羡眉目温和地看着长安,道:“若是家母能有幸亲耳听安公公讲故事,想必会更为开心。”

        长安闻言,凑去过问:“怎么?你不会在自己亲娘面前都抹不开面子吧?没听过‘彩衣娱亲’的典故?像钟夫人这般年纪那可是笑一笑十年少,身为人子,只要能博母亲一笑,做些这样的动作又有何难?”长安做了几个孙悟空盘脚望千里和抓耳挠腮的动作。

        钟羡再次失笑。

        长安想起他一贯清冷孤高的品性,再看看他此刻全然肺腑的笑容,知道这笑容于他而言有多难得,心里倒是泛起了一丝歉意。

        她撩男人早就习惯走肾不走心,然而看钟羡这模样,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是会走心的。虽然以这个朝代的大环境而言,男女在婚前不大可能有机会谈恋爱,所以不曾有过感情经验的他可能还没意识到。然而好感这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那迟早都是要顶破血肉发芽开花的。

        本来她一个太监,根本不该手贱去撩男人,然而只怪钟羡从外貌到气质都太过合她胃口,她习惯使然没能忍住。早知道他是这样容易走心的一个人,特么的她又睡不着,何必去撩?

        最关键的是,如果钟羡一直这样单纯下去,一直以为他对她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还好。可万一哪天他意识到了,以他的为人定然接受不了对一个太监动了心这等荒谬之事,难免就会言行失态被他爹娘察觉。

        钟慕白知道自己如此优秀的独子居然被一个太监给掰弯了……嘶!她小命难保啊!

        尽管这一切都可能是她脑补过多,但也不能排除事情确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可能,她必须悬崖勒马才成。

        一念未完,一支镶着玉把手的紫竹伞柄被塞到了她手中。

        她懵然抬头。

        钟羡看一眼远处渐密的雨幕,道:“雨势渐大了,这伞你撑回去吧,我宫门外有车,用不着了。”

        想起上次自己淋雨发烧病了几日,长安也不推辞,道:“那我送你到丽正门吧。”

        钟羡道:“不必了,反正还有几步路而已。”想了想,他又看着长安正色道:“今日一见,陛下的身子似乎仍是虚弱得很。凡是国家大事,没有哪一件是一朝一夕所能办成的。望安公公回去多加劝说,即便心系国事,但到底身体要紧。病人最忌多思多虑,陛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养病为先。”

        “我知道,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放心……”两人正说着话,右承天门外忽匆匆进来一老头,长安定睛一看,却是御史大夫王咎。

        “王大人,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长安迎上去道。

        自慕容泓病了之后,这王咎奉召每日下午都得过来向慕容泓禀报当日丞相府廷议的内容。这老头一般都算好了时间,每次慕容泓午憩起来不到一刻,他就来了,但从来也未上午来过。

        长安见他如此行色匆匆,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我有急事要禀报陛下。对了,陛下醒着么?”王咎连伞都没拿一把,一边往长乐宫的方向走一边问。

        “醒着呢,哎,王大人您慢些,奴才给您打伞。”这会儿长安也顾不得钟羡了,回头冲他挥了挥手,便撑着伞与王咎两人一起快步向长乐宫走去。

        到了长乐宫甘露殿内殿,慕容泓刚喝完药,抬头见王咎来了,也颇觉稀奇。

        王咎行过礼后,抬头见慕容泓那虚弱的模样,一时倒有些犹豫起来。

        慕容泓见状,道:“王爱卿冒雨而来,必有要事,直言无妨,朕无碍。”

        王咎叹了口气,道:“陛下抱恙在身,本来正是臣等该为陛下分忧之时。只是此事过于重大,微臣不得不来禀报陛下。”

        慕容泓见一贯沉稳的王咎都面露焦色,心中一沉,问:“究竟何事?”

        “云州刺史朱国祯,反了。”王咎道。

        殿中蓦然一静。

        慕容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继续说。”

        王咎道:“朱国祯将云州改名为南国,自封南王,以您毒杀先太子窃取国柄,冷血残虐德不称位为由,昭告天下云州自此自立为国,不再是我大龑的辖下。”

        慕容泓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白至透明,骨瘦如柴的手紧握成拳,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刚得的邸报,丞相派人通知微臣下午要去丞相府召开廷议,故而微臣才趁现在进宫来向陛下禀明此事。”王咎道。

        慕容泓抬起清透如琉璃的眼看着王咎,道:“王大人匆匆进宫,应当不止是为了通知朕这件事吧。”

        王咎撩起下摆跪在榻前道:“是,微臣还想劝谏陛下,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妄动虎符。”

        慕容泓不语。

        王咎苦口婆心道:“陛下,虎符一出兵戈再起,于国于民都有害而无益。于国,荆益两州贼患未平,若大龑自生内乱,必将给逆贼以可乘之机,届时内忧外患愈演愈烈,我大龑创立不过年逾,便又将陷于动乱矣。于民,十数年战乱黎庶百姓积弱已极,我大龑一统天下于万民以休养生息,正是收买民心的大好时机。兵戈一起,流毒千里,于百姓而言,不啻于雪上加霜,到时候民心思变地方生乱,国基不稳矣。朱国祯其心自是可诛,然只要陛下忍过这一时,守住国器稳住江山,云州弹丸之地,焉经得起陛下雷霆一怒?陛下,此乃非常之时,您定要拿出非常之心,方能安渡难关。”

        慕容泓垂着长而黑的眼睫,有些僵硬地一根根展开紧握成拳的手指,道:“朕知道了,王爱卿请回吧。”

        “陛下……”王咎见他没有明确表态,还欲再劝,长安忙上前道:“王大人,陛下今日疲乏已极,您且让陛下喘口气,过后再来吧。”

        王咎见慕容泓确实面色极差,只能忧心忡忡地告退出去。

        长安送他到甘露殿门前,随即又回到内殿。

        慕容泓面色痛苦地在榻上辗转,见她进来,勉强道:“长安,唾壶。”

        长安忙捧了唾壶过去,慕容泓俯下-身便将刚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竟还呕出口血来。

        长安一惊,忙冲外殿喊道:“来人,快去请许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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