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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秘密


慕容泓坐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看长安做的那两只指偶。

        因是趁着上朝时间赶制出来的,  做工委实算不得精致,画画水平更是不敢恭维,戴着团龙金冠的那个小人儿双眼只是两条线而已。

        “死奴才,  竟敢把朕画得这么丑!”慕容泓不悦道。

        侍立一旁的长安忙道:“陛下,奴才已经尽力把您画得好看了,您看奴才那个更丑。”

        见话挑明了,  慕容泓还能如以前一般对她,长安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决定继续本色出演她的御前小太监。

        “你丑你还有理了?”慕容泓横她一眼,可惜眼角眉梢温润明艳,是以这一眼丝毫没起到震慑作用。

        “奴才没理,您有理,人美说什么都有理。”长安狗腿道。

        慕容泓见她没正形,  正待瞪她,嘉言在内殿门口说有事汇报。

        “陛下,  嘉容病好了,  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发落她?”获准进殿后,嘉言恭敬地问道。

        慕容泓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道:“长安,  依你之见,该如何发落她啊?”

        长安忙道:“嘉容这傻妞竟敢对陛下不利,本来就是赐死也不枉。但既然是赢烨愿意用十郡土地来换的人,  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御前奉茶是指定不能再做了,  看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也做不得什么差事……”

        长安边说边观察着慕容泓的面色,  见他表情虽未变,那唇却微微抿了起来,当即话锋一转:“不过她乃逆首之妻,且对您有过这般不敬举动,若让您白白养着她,也不妥当。依奴才看,不如就让她去打扫净房好了。”

        慕容泓侧眸瞟她一眼,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长安行过礼,与嘉言一同退出内殿。

        “嘉容的事你就别管了。”长安对嘉言道。

        嘉言假装吃味道:“满宫里谁人不知你安公公独独对嘉容青眼有加呀。如不是职责所在,我又哪敢置喙她的事?”

        长安一指勾起嘉言的下颌,笑着凑过去脸去低声道:“你若愿意甩了赵合,我也对你青眼有加如何?”

        嘉言双颊一红,刚欲开口,却又猛地推开她的手垂眸站到一旁。

        长安回头一看,原是郭晴林从殿外进来了。

        “郭公公。”她眉开眼笑地迎上去。

        郭晴林颔首,目光别有意味地在她脸上停了停,道:“你很快就得改口了。”

        “奴才一直等着这一天呢。”长安笑得毫不勉强。

        郭晴林微微眯眼,握着拂尘柄的手指紧了紧。就是这奴才这副暗藏挑衅的乖巧模样,简直让他控制不住心中想要把他抽得遍体鳞伤,抑或被他抽得遍体鳞伤的渴望。

        长安察觉到他的压抑,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乖巧道:“郭公公,奴才有事,先出去了。”

        “去吧。”郭晴林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因兴奋而微微紧绷的身体。

        长安跨出殿门,一眼就看到嘉容独自一人怯怯地站在殿外的海棠树下,眼巴巴地看着甘露殿门口。见她出现,她双眼一亮,似想迎上来,跨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咬了咬唇,有些无所适从地低下头去。

        对于当初在慕容泓茶里下毒一事,这姑娘不觉得对不起慕容泓,倒觉得对不起长安,理由是,下毒之时她光想着自己跟姐姐逃走,并没有顾及到长安。

        长安叹气,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不是叫你装病吗,你这么快就说自己病好了做什么?”

        “可是这都一个月了,我长这么大,生病最严重的那次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呀。”嘉容道。

        长安扶额。

        “只要陛下没召见你,谁管你在床上躺多久啊?你自己凑上来这不是找虐吗?”长安伸指戳点着她光洁的额头,真希望自己这样戳就能把这块榆木疙瘩给戳开窍了。

        “可是、可是我担心我一直躲着,会连累你代我受罪。”嘉容嫣红着双颊,小小声道。

        长安挑眉:哟!这小妞儿该不是对她有感觉了吧……

        “你别误会。”长安正想入非非,嘉容却又有些着急地补充道,明媚双眸偷觑她一眼,很快又侧过脸去,道:“我只是把你当恩人,当朋友,并非……并非喜欢你。”

        “我明白,你是赢烨的忠贞小娇妻嘛,又岂是我这等阉人配喜欢的。”长安故意戏弄她。

        嘉容猛然抬起脸来,看着长安又是羞又是急道:“你何苦这样自贬,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安勉强一笑,垂下眸子,眉眼间抑着一丝黯然,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放心,陛下那里我已经帮你搞定了,你乖乖呆着不要犯错就成,其他的我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说完不闻嘉容吱声,长安一抬头,却见嘉容两眼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她,见她看来,嘴角一撇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她抽噎着道,“只是,在这世上,我辜负了谁也不能辜负赢烨。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是太监才不喜欢你的,只是因为我们相遇晚了,呜……。”

        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绝色佳人,长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嘴巴。这下好了,有的哄了。

        太尉府与丞相府就隔一条街,下朝后,钟慕白便直接去了丞相府,一为撤兵,二为提人。

        谁知钟慕白要求赵枢把孟槐序交出来时,赵枢却提了个条件。他要求钟慕白把陶行时交出来作为交换。

        钟慕白道:“我已说过了,陶行时他不在太尉府,赵丞相莫非听不懂人话?”

        赵枢拂袖道:“那孟槐序也不在丞相府,钟太尉请回吧。”

        钟慕白怒道:“赵丞相若是想反悔,可别怪钟某先礼后兵。”

        赵枢倏然转身,道:“你敢?”

        两人正剑拔弩张,金福山急急赶来,对赵枢道:“老爷,方才京兆府来人报说,陶行时自己去京兆府投案了。”

        ……

        太尉府秋暝居,钟羡也刚得知这一消息,不由神情怔忪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陶行时这一入京兆府,只怕凶多吉少。

        关于那桩凶案,那晚陶行时并未细说。但他不说钟羡也能猜出来,八成是与那女子有关,如若不然,他与那学子何冤何仇,为何要去杀他呢?

        然则如此,那夜他口口声声拜托他的,还是那女子后半生的着落。

        他不能明白,这情之一字,到底有何魔力?竟能让陶行时那样的人不顾父母不顾前程,犯下那样的大错。

        双手交叠抵住额头,钟羡心中纠结地闭上眼。若是不做些什么,他恐怕真的又要再失去一位自幼相交的好友了。只是,有了父亲处置学子的事在前,陶行时这桩案子定然会成为满朝文武关注的焦点,又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陶行时一命呢?

        长信宫西寓所。

        寇蓉从大清早一直忙到午后,趁慕容瑛午睡才终于得空回自己房里歇上一会儿。

        张昌宗人间蒸发一般还是没有找到,这偌大的长信宫,要说在哪个犄角旮旯藏个人,一时半会儿寻他不着也属正常。

        寇蓉心事重重地关上房门,转身去到藤椅上躺下,刚闭上眼,忽觉房里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她猛然睁开双眼,不及起身,一只手迅疾无比地从后头捂住了她的嘴。她仰起脸一看,双目圆睁,张昌宗!

        “别出声,否则我就把你拖下水!”张昌宗头发散乱衣裳半干,形容狼狈不堪,一边紧张地看着门外一边急促道,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寇蓉从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伸手欲推开张昌宗的手。张昌宗抗拒了一下,见她不似要叫人的模样,也就慢慢放开了她。

        “你怎会在此?”寇蓉坐起身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太后有事必会唤你去处理,你这房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寇姑姑,你帮我这回,咱俩的事,我绝口不提。”张昌宗惊惶道。

        “如今整个长信宫所有人都在找你,你要我如何帮你?”寇蓉蹙着眉头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帮我,我就死定了。你看太后这样急着找我就应知道事情不小,你若不帮我,我就跟太后说你也是知情者之一。”张昌宗威胁寇蓉。

        寇蓉沉着脸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才过了一夜,便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张昌宗咽了口口水,再次不放心地看一眼门外,这才凑到寇蓉头侧耳语几句。

        寇蓉闻言,心中大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只道:“若你所言属实,太后找到你必会杀你。这宫中可有什么人是你能投奔的?”

        张昌宗下意识地就想说他想去长乐宫,一想如今长乐宫的首领太监是郭晴林,如果他去了长乐宫没能见到长安,反被郭晴林拿住,岂不是和被太后拿住一样?还是尽早逃出宫去比较稳妥。

        想到这点,他便摇头,道:“这宫里我没什么人可以投奔,只能尽快出宫。”

        寇蓉见他在此等情况下尚不愿透露他幕后主使是谁,心知自己恐怕也是问不出来了。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去拷问他这个,她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发现张昌宗藏在她房里,太后多疑,就算不给张昌宗开口说话的机会,她恐怕也会遭到太后的猜忌。

        为今之计,唯有不露痕迹的除掉张昌宗,方能摘清她自己。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寇蓉假做为难地在房中徘徊一阵,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张昌宗道:“你先藏在我榻下,等到今晚子时,我设法带你从广膳房的地道逃出宫去。”

        张昌宗点头,道:“有劳寇姑姑,此番若能大难不死,我必报你救命之恩。”

        寇蓉摆摆手,道:“也不是我愿意救你,我只怕摘不清我自己而已。你别说话了,去榻下藏起来,我还要出去布置人手找你。”

        “寇姑姑,我饿了,能否弄点吃的给我?”张昌宗见她欲走,急忙问道。

        寇蓉心中厌烦,头也不回道:“你等着吧。”

        张昌宗钻进榻下,心中暗想:只要此番能逃出去,把自己无意中窃得的这个秘密告诉皇帝,那绝对是大功一件。他也不贪心,给他个俸禄千石的官做,他便光宗耀祖心满意足了。

        是夜亥时,宫里众人鸡飞狗跳地寻了张昌宗一天,俱都疲累不堪,纵有那还在值夜巡逻的,也不过昏昏沉沉应付了事罢了。

        寇蓉瞧着西寓所众人都睡了,便回房带了张昌宗向长信宫西北角匆匆而去。

        张昌宗见越走越荒僻,忍不住问:“寇姑姑,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寇蓉低斥道:“此时此刻,莫非你还想大摇大摆地从宫门出去不成?这西北角的院墙上有个狗洞,从那儿爬出去罢。”

        张昌宗停下脚步。

        寇蓉走了几步,回身看他,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催促道:“你还不快走?等人发现不成?”

        张昌宗目光闪烁地看着她,道:“寇姑姑,你该不是想要杀我灭口吧?”

        寇蓉心思被他点破,不由的面色一僵。眼一抬看到他后面那两个正蹑手蹑脚靠近他的太监,她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若是我想杀你,在带给你的点心中下毒不是更方便,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质疑我么?”

        张昌宗一想也是,正欲拱手向寇蓉赔礼道歉,冷不防身后那两名太监突然扑过来,一个一边用胳膊扼住他的脖子一边用浸了麻药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另一个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挣扎。

        不过须臾,张昌宗便瘫软下去,不省人事。

        “快!”寇蓉指挥着两人将张昌宗抬到宫苑西北角的一口水井前,让两人将张昌宗头朝下投进井中。

        “噗通”一声水响,宣告着又一条人命的陨落。

        寇蓉递给二人一人一大锭银子,道:“辛苦了,余下的事该怎么做,不消我多说吧?”

        这二人也算寇蓉手下的老人了,当即点头哈腰道:“寇管事请放心,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嗯,快回去吧,别叫人瞧见。”寇蓉道。

        三人分头而行。

        夜深人静,寇蓉回到西寓所,一路上未曾遇见任何人。她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正掏出钥匙来开门上的锁,眼角余光却发现不远处似有什么不对劲。

        她倏然侧过脸,十丈开外的墙角处人影一闪,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是时恰有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光线昏暗之下寇蓉并未能看清那人是谁。

        但那人必定知道她是谁。

        两人距离虽不甚远,但如此黑夜,就算此时追过去,那人随便往哪个黑暗处一躲,她就不可能找得到她,反而还容易惊动旁人。

        是以寇蓉虽是心中不安,也只得继续开了房门,进屋暗思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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