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平息之后
有顾然和离俞两人暂时拖住守墓人, 楚少卿和离琅用最快的速度开始焚烧这坟地里的尸体。
冲天的火光在风中愈发迅猛了起来，火舌在楚少卿的引导下吞没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甚至连同一部分灰黑色的死气，也渐渐在火中被烧尽了。
火光好像是在涤荡这一片坟地，炼尸大阵随着尸体一具接一具的被烧尽, 慢慢的变弱了下来。
在阵眼中有所感知的守墓人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开始不顾一切的挣脱自己周身的藤蔓束缚。木屋旁边的死气开始飞快的朝守墓人的方向汹涌而去，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屋在这一层力量的震荡下直接化为粉碎，碎屑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重的黑死气息里。
“唔……”离俞的唇角溢出了血丝, 他的灵力在守墓人全力挣扎的时候迅速被掏了个干净, 没了灵力的支撑, 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在了死气里。这些都是由离俞的本命木灵根的一部分演化而来，如今藤蔓枯死, 他自然也受了严重的内伤。
“咽下去, 赶紧守住丹田调息。”顾然连忙往离俞的口中塞了一颗继灵丹, 然后叮嘱他先退到一边自行疗伤。
只是现在的混乱场景, 能不被卷入战局便已经算不错, 哪里有地方能容离俞去安稳疗伤。不过为了不给顾然添乱，离俞也退远了一些，暂时用继灵丹恢复的灵力滋润丹田的干涸。
“你们统统都会死在我手里，然后成为这千万万尸身之一，供我生生世世的驱使。”守墓人的状态已经进入了疯狂, 他的眼底浮现出了狰狞的血红色, 暗黑色的尸鬼纹路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他的全身。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做梦。”顾然冷笑。一人一剑挡在了尸鬼守墓人的身前。
吞噬进了坟地大半死气的守墓人此刻的修为相当于元婴巅峰期, 顾然还是个元婴初期。不过剑修本就拥有能越级战斗的能力，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嗡——！”云霜剑本就与顾然心意相合，被战意激发之下，整把剑开始染上了一层逼人的剑气。衬得剑身上的“云霜”二字灼灼。
在外围观战的离俞刹那间只觉得这一片空间的空气变得密不可分，水灵气的气场总是锐气不足，可如今被云然师叔布下的气场，只觉得要将人的呼吸都夺了去，压力迫人。
那守墓人的身影也不得不在顾然的水灵气的气场中慢了几分。顾然的走位灵活，守墓人一时间竟是都讨不到好处。
“该死的！！”见顾然再一次避开了自己的攻击，守墓人眯起了眼，看着天边愈发猖狂的火光才恍然明白了顾然的目的——缠住自己。然后给那两个焚烧尸体的人争取时间！
醒悟过来的守墓人便不再于顾然缠斗，凝聚一力往楚少卿和离琅的方向冲了过去。
顾然见守墓人惊觉，想要追上近身攻击之时，却被守墓人早有防范，死气宛如实质般冲顾然而去。
猝不及防，顾然被击退了数尺，握着云霜剑的手也微微颤了颤，殷红的血丝从他的掌心顺着剑柄滑落。
独自与元婴后期的尸鬼战斗了一刻钟头，还要缠住它，哪里如同顾然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经脉里流动的灵力也快要耗尽，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和离俞师侄一样了……
可若是没法直接拦下守墓人。
这炼尸大阵继续进行下去。
不仅仅是北城会沦为死城——
竭力的他，也怕是难活着回到玄霜峰等师尊出关了吧。
“上善若水任方圆，今以剑道，斩尽邪佞！”
一字一顿，顾然将自身所有的灵力都渡给了手中的云霜剑上。好似有天地灵气也在被这一道不死不休的剑意惊动，疯狂的朝云霜剑汇聚了过去！
——天地变色，那一剑如定乾坤！
当灵力波动平静之时，守墓人的身体连同丹田都被云霜剑整个贯穿，他周身凝固着一层沉重的水汽将他惊骇的面容停留在了临死的那一刻。
“你……你怎么……知道……”守墓人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似乎是想要回身看一眼将他杀死的人，但到底还是失败了，他没能坚持到回身。便在云霜剑下化为了一道黑气消失殆尽。
守墓人最后想要问的是顾然怎么知道他们尸鬼族的弱点，他们都是“不死之身”，可身为本质为鬼，被斩碎了鬼珠后自然逃不过一死。
坟地已经几乎都被火光包围住了。楚少卿和离琅两人似乎很成功的烧尽了坟地里几乎所有的尸体。
好像是已经结束了吗？离俞呆呆的想着，他还没有从刚刚那一剑中回神。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自己熟悉的身影，墨白双色的道袍早已经不似原来洒脱，他从火光之中慢慢的走了出来，步履缓慢却固执着，浓重的血腥味从他握着的云霜剑身上传了出来……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顾然的身影一顿，竟是缓缓朝火光中倒了过去。
“云然师叔！！”这时候，离俞才从发呆中蓦然惊醒。想要冲上去扶住那道已经竭力的人影。
然而来不及了。
那火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在顾然倒下的时候就将他稳稳接住了。
那一刹那，空气中火焰燃烧的热度似乎迅速降低了千百度，离俞甚至能看到自己鼻尖上的汗水突然凝固成了霜雪。
如果有人说起了玄澜真人，玄剑宗之人第一印象便是霜骨白衫，冷漠薄情，高深莫测。
可是如今，眼前之人却是一身绯红色的衣袍，俊美的五官带着淡淡的不虞，一双本该沉静如玄冰的眼眸平和的望向了自己怀中的人。
“弟子，见……见过玄澜师祖……”眼见着玄澜抱着顾然走了出来，离俞连忙弯腰低头作揖。
“嗯，带路。”
玄澜师祖虽然看起来眼神温和，可那也是给顾然师叔的！果然声音听起来和表情一样的凶。
离俞心中一时闪过了万千总结，同时还不忘手脚麻利的走在前面带路。
那边完成了焚烧尸体任务的离琅和楚少卿也飞快朝离俞的方向赶了过来，刚刚他们也被身后的这一道剑意惊住，等回味过来的时候赶到自家小师叔面前的时候——
“弟子见过玄澜师祖！”
惊讶错愕恭敬，各种神情交织交织在了一起，离琅和楚少卿看了一眼被玄澜师祖抱在怀里的云然师叔，看来小师叔又受伤了，而且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都要被玄澜师祖勒令静养了。
“说说你们这次都遇到了什么。”一向不怎么理会宗门事务的玄澜问了一句。
离琅那张面瘫脸愣了愣，随后简洁的将他们北城之行与玄澜说了一遍。在说到诡异的柳林、北城城民暴毙还有当下的坟地时，玄澜那皱起的眉头就从未松开过。
“玄澜师祖可是要带云然师叔先行回去？”离琅问的很小心谨慎。
“再等等，先同你们回北城……嗯？”玄澜的话语说到了一般，却是突然有了一个疑惑的尾音。
在场的众人都是听到了，可没有一个敢去直视他们大乘期的师祖，都是乖乖的目不斜视，不过耳朵都悄悄的竖了起来。
“竟然是又进阶了。”玄澜的声音听上去带了几分无奈，又好似还带着几分纵容。
天地异象，一道温和的灵光落在了顾然的身上，修复着他干涸的经脉与丹田。没有晋级一个大境界的进阶并不会降落天地雷劫，顾然此时只是从元婴初期进阶到了元婴中期。
有天地灵气的滋养，伤势说不定在一觉醒来后就能恢复了。
“应当是方才那一剑悟出了一些天道，否则平常人哪有你这般好运，进阶还有天地灵气补益。”玄澜低头，看上去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都是说与他怀中昏迷的人听。
只可惜，他怀中的人睡着了。
至于周围的其他三人，皆是装作自己双耳不闻外事。
等离琅等人走出了坟地，一直听从顾然吩咐的其他六名玄剑宗弟子可谓是望眼欲穿。他们在外先是听到了嘶吼声，又见到火光从天，那时候离洛都想一头冲进去，到底还是被萧让给扯了回来。
在“进去帮忙”还是“进去也是拖后腿”两个理论之间争执了不下数百次，直到后面一道剑意惊天，莫名的也将他们焦灼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可等平静的时间一过，还没见到自家小师叔并几位师兄出来，他们的心情就更加焦灼了。
“小师叔小师叔！！你们终于出来啦！”离洛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就像一个小炮仗一样！但是这颗小炮仗却不得不停在了距离顾然五尺的地方，寸步动弹不得。
“我我我弟子……见见见过玄澜师祖！！”离洛的一口气憋着差点没缓过来，最后还好是把话给说了出来。
“嗯。”玄澜没有计较离洛的口吃，点了点头后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玄澜师祖果然和传闻那般不可接近！
离洛揉了揉鼻子，然后快步走到了自家大师兄旁边站好。也不知道玄澜师父这般不可接近的人是如何教出云然师叔那般温和的性子，除了天赋，师徒两个相似的地方一点都不多。
有玄澜在场，离洛不敢造次。没法像平时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所以只好把小心思在脑海里不停的翻涌。
北城城主府，北雁正在忙碌于平息之前数人暴毙之事。坟地的动静他虽然有所察觉，也抽不出身过去。
等离琅等人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城主府还要迎来一座神仙——那一身红衣惊霜雪，不是玄澜还是何人？
“见过玄澜真人。”北雁将姿态尽可能的放低。
“嗯，然然……的屋子在哪里，我先带他回去休息。”玄澜点头，关注重心却是没有转移给北雁。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听玄澜喊的那一声“然然”似乎是有些亲昵？！停下，人家师徒关系自然亲厚，师父给徒儿取个小名很正常。
就像掌门师伯以前总喜欢捏着小时候板着脸的大师兄喊“小冷”一样。离洛在心底补充着。
北雁目送玄澜带着自家徒儿离开大厅，空气里那无形的压迫力也跟着一起挪走了，这不禁令他放松了一口气。
“这……嗯，这位尊上是如何过来了……呢？”北雁望着自己身侧的离琅开口小心翼翼的询问。至于他口中的“尊上”是谁不言而喻。
“不知道，想来就来了吧。”离琅第一次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虽然他心底的猜测是因为自家小师叔的原因，不过为了避免北雁的二度询问浪费讨论正事的时间，离琅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去。
“话说回来，方才我们去了坟地那边……”离琅将话题引回到了正题，认真的与北雁分析了一番事情的严重性。
“也就是说那下了炼尸大阵的人的身份竟不是魔族？而且他还有能把尸体变成活死人的能力……现在他已经被云然尊上一剑斩杀，扰乱北城的魔修……哦不是魔修，到底是什么人？”北雁将线索重新给自己梳理一遍，可到最后兜转了一圈，还是有些不甚明白。
“还不清楚，此事还待追查。”离琅摇头。
今日之事过后，北城终于不似往日那般热闹繁华，街上出现了萧条的景象，就连桥头的那家河灯生意也快做不下去了。
僻静的胡同比之前更加僻静，现在已经安静的没有人气了。两道看起来不人不鬼的身影正在这个地方碰头密谋。
“炼尸大阵失败了？”将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张子羽声音沙哑的询问着他面前的女子。
“失败了，尸鬼阵眼已死。”女子的面容姣好，可声音也是同张子羽一样沙哑粗糙。这名女子先前的身份便是北城城主府的侍女湘儿。
“没想到玄剑宗还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哼。”张子羽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一时间没有继续往下说，过了一会儿后便吩咐那名女子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将大部分力量从北城中撤离，往北城东方的青城渗入。”
“你这是把注意打到了青霄派？我认为素月宫更好一些，毕竟那些修真界的女子大多软弱可欺。”湘儿反驳了张子羽的建议。
她和张子羽为同样等级的尸鬼，自然没有上下级之分，只有相互争论不休的商讨。
“软弱可欺？”张子羽冷笑，“上一回我们借魔修之名侵入凌川界大半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位门派的女子，一扇子削掉了右使你的半只耳朵。怕不是素月宫那群软弱可欺门派能养出来的。”
“你！哼！”张子羽的话语激怒了湘儿，当即她便怒道，“道不为谋不相为合，今日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我去将那素月宫变成尸鬼滋生之地的时候，你在青霄派里可别还是要给人伏低做小！”
“呵。你在北城呆了这么久，也没见得把北城变为尸城，炼尸大阵也失败了，倒还有脸皮来说我了。”张子羽反驳。
“那我们就等着看对方的好戏了，届时自有王来评论。”
如此，又是一场不为人知的秘辛分流。
北城城主府。
等顾然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是感觉肚子里有点空荡，不饿，但想吃点东西。
然而等他起身推门的时候，却是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谁啊？这是……嗯……嗯！师尊？！”目光还没往上移，可来人的气息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了。
等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家师尊那张俊美如斯的面容。便是一眼的欢喜。
玄澜低头看着面色恢复如常的小徒弟，轻声说了句。“睡了三天，这会儿醒了倒是精神了。”
“啊我竟然是睡了整整三天么？怪不得肚子有些不太习惯……”顾然喃喃自语，随后很快就想起了重点，“师尊你怎么来了？师尊你不是闭关吗？你已经出关了吗？”
“出关？”玄澜这两个字好像是在反问他自己，“我的确是出关了。”屋外光影落在了玄澜那身色泽明艳的红衣上，衬托的人如画卷。
至于他，怕是很难出关来见你了。
玄澜见顾然眼底因为他出关的那句话浮现出来的笑意，到底还是没有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师尊出关……嗯……是不是因为……”顾然看着玄澜那静如水的眼眸，把“我”咽了回去，问道，“师尊要准备渡劫飞升仙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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