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冷宫皇子宠妃记
御书房内, 盛黎和夏添同坐一侧,盛青松见各地上递的奏折均没有瞒着盛黎,心中暗惊, 但想到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夏添至今未曾正式称帝不过是因为没有名正言顺的由头, 却又稍稍安心,他觉得摄政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那样一份东西。
待夏添令随伺的太监宫女尽数离开, 盛青松仍旧不起身,看向盛黎的方向, “请摄政王摒退左右。”
夏添不耐烦了,“丞相大人, 本王没有事情需要瞒着王妃, 你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
盛青松咬了咬牙, 只得从怀中掏出一方木匣, 打开盒盖,里面装着的正是当年夏添的命词。
盛青云是纯臣,可说是当年的太上皇最为信任的一位臣子,正是因此, 太上皇当年才特意将命词抄了一份送到盛青云手中,务要他不计一切代价保夏添平安长大, 谁知造化弄人, 盛青松杀兄代之, 这东西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些年来, 他正是凭借这个东西和正康帝互相牵制,才一步步位极人臣,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摄政王如今初掌大权,朝野内外尚有异声,一旦拿出太上皇当年亲手抄写的命词昭告天下,摄政王就是天命所归,理所当然地该登上那个位置。”盛青松说得很有把握,这东西他也藏了一份,这份不过是仿品,一旦夏添点头,他才会去取真迹出来再做商量,这其中的时间足够他安顿好一家老小,待来日再起复。
夏添却听得茫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盛黎,轻声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就因为这么虚无缥缈的一句命词,太上皇越过一众皇子传位给了正康帝,而他的父皇也是因此才多年打压他和母妃,却又有所忌惮不敢真下杀手?
盛黎猜测过许多正康帝厌恶自家小狐狸的原因,却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由头,但古人敬畏天命一事也不是他能随意评判的,便只安抚地摸了摸夏添的头,这才看向盛青松,“丞相回去吧,不必做这些无用功夫,你欠了别人什么,总得还回去才是。”
盛青松自恃有了依仗,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看向夏添,“摄政王……”
“王妃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丞相,你可别死得太早。”夏添不为所动,甚至还故意朝盛青松笑了一下,杀死了饲主的父亲,害得饲主的娘亲疯癫至今,他竟以为这么轻松就能揭过?
不待盛青松回到丞相府,摄政王的旨意就送了过来——朝臣联名状告当朝丞相盛青松弑兄代之,混淆嫡庶血脉,按律当斩。大理寺捉了人去,半月后便查清了当年真相。
“你快给老子进去!”天牢的狱卒对于盛青松可没什么好脸色,见他拖着镣铐一步三停,想也不想就踢了一脚过去,盛青松被踢得跪倒在地,他恶狠狠地看向狱卒,“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看你爷爷我?”狱卒可是得了上头打点的,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人,他也听说了这个前任丞相是因为什么才被关进天牢的,对于盛青松这样手刃血亲的人本就看不上,便益发神情恶劣起来,“赶紧进去,磨磨蹭蹭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丞相呢?不过一个庶子,也敢……”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盛青松,他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因为沉重的镣铐而垂下了腰,仿佛一棵即将倾倒的枯树,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争辩,“我乃当朝丞相……”
狱卒却懒得再费口舌,一把扯过锁链,毫不留情地将盛青松推进了牢房。
这是天牢里最底的一层,关进来的人只有一次出去见太阳的机会——他们死的那一日。
盛青松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正因知道,他才在看到暗无天日的牢房时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猛地扑到牢门边,“我要见摄政王!我有命词!我有命词!”那是太上皇亲手写就的命词,是夏添要称王最为有利的助力,摄政王难道不惧天下悠悠之口吗!
狱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摄政王也是你一个阶下囚想见的?”说罢,他扬长而去。
盛青松还待再叫,却忽然被几颗石子打中了脸,他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状若厉鬼地朝他扑来,口中还大喊道:“盛青松!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作胚子!你怎么还不死!”
盛青松悚然一惊,却又见因栏杆阻隔,那老妇人的手也只能在空中抓挠,这才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那妇人竟然就是林婶,他被大理寺提审时,正是她出面指正,还拿出了许多盛家嫡系才有的信物珠宝。
思及此处,盛青松只觉一阵冲天恨意涌来,他亦扑过去,隔着栅栏撕打林婶,口中兀自咒骂不休。
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盛黎正站在阶梯上看着他们。
过了片刻,狱卒小跑到盛黎身边,低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地下潮湿,不要让他下来,我这就上去。”盛黎不再看那阴暗而充斥着血腥气的角落,转头一步步朝上走去。
他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耗费太多心神,事实上,当他和夏添计划好中秋节宴的事情时,盛青松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替真正的盛青云夺回了应属于对方的名誉和荣光,而盛青松——这个人单单知道自己重新变回庶子,就已经几近疯癫,甚至让盛黎都失去了对他动手的兴味。今日看过之后,他不会再来这个地牢,盛青松早死晚死,也与他再无干系。
地牢之上,夏添正微带担忧地守在出口,见盛黎出来,立刻上去牵起他的手,“我方才过来的路上,看到街边开了一家馄饨店,味道很香,我们去吃好不好?”
“好。”
“还有,管家说后院的老桂树开花了,往年都是中秋开,今年延后了些……”
夏添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盛黎如何看不出来小狐狸是想让自己舒心,他心下微暖,搂着夏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添捂着脑门后知后觉地笑起来,“还没上马车呢,要是给人看见,又要参你一本了。”他虽然这么说,却又毫不遮掩地凑过去和盛黎挨着脸颊轻轻蹭了蹭,仿佛小狐狸主动给主人示好似的。
“他们参去,左右你都是我夫君,难道还亲不得了?”自打夏添登上了摄政王的位置,朝中就有人看他这个占着王爷正妃名头的男妻不顺眼了,盛黎却浑不在意,他和小狐狸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里容得了旁人置喙?
夏添想了想,又弯起眼睛笑道:“没关系,过几日就参不了了。”
夏添称摄政王后,第一道旨意是抄了丞相府,第二道就是封自己的王妃为相,朝臣自然有不服的,可不服一个,夏添就摘了一个的乌纱,为他所用的九华阁弟子则被他提拔入朝,众人不过是想在他面前摆摆老臣的威风,哪里是真的想要丢了官帽?一个个的就此作罢。没过多久,夏添又下令成立议政处,正如他和盛黎当初承诺九华阁主一般,皇权不再至高无上,而是一分为三,朝中要事不再依靠皇帝一人喜怒决定,须得众人议定,相互掣肘,取上上策行之,令众人心服口服。
如此下去,朝臣原本以为摄政王会登基称帝,可他却从宗室里抱养了一个孩子,与王妃悉心抚养,俨然有来日便传政于他的架势,且盛黎为相后,所做决策莫不长远明智,朝中争议渐小,再无人敢叫嚣要让摄政王下台。
又一年中秋。这一日早朝上,夏添宣布自己不再摄政,正式由新帝亲征,盛黎也奏请辞去丞相之职,小皇帝是两人抚养大的,对于皇叔和丞相自然有万分不舍,却也知道留不住他们,他学了盛黎的性子,与其满口说着漂亮话,倒不如做出些实际行动,便只恭敬地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并承诺,会照顾王府和端贵妃周全。
端贵妃如今已升为了太皇贵妃,得知两个孩子想要出去周游山河,她也并不惊讶,只笑道:“你们去吧,皇帝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哀家在这宫里日子过得很顺心。”
夏添眼眶微红地跪在她面前,这到底是第一位带给他和盛黎母亲关爱的人,如今他和盛黎要离开这个小世界了,自然觉得不舍。
太皇贵妃笑了起来,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又朝盛黎道:“你瞧瞧他,这么大了,还跟母妃撒娇。”
却不想盛黎也一同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道:“多谢母妃多年照拂。”
太皇贵妃一愣,忍不住偏开头,“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偏来惹母妃难过是不是?”
银筝连忙在一旁说了两句玩笑话,好歹让太皇贵妃止住了难过,待夏添二人告退,她又劝太皇贵妃,“娘娘,王爷他们总要回来的,您得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银筝啊,我当年就觉得……我这两个孩子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的,走了就不回来了……”
“娘娘别胡思乱想,您还在呢,哪里就有什么不回来了?”
太皇贵妃笑了笑,擦去了眼角一点泪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这么觉得。我只希望我这两个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平安,那我也就放心了。”
夏添和盛黎又回王府打点了东西,去院中看望了何氏。这些年来她在王府中过得很安乐,小宁安也长成了一个明朗少年,如今参军去了,对夏添和盛黎颇为敬重。
何氏一直没有恢复当年的记忆,盛黎也并不想让她想起来,亲眼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绝非什么好事,何氏虽然记不得盛黎,却或许世上真有血脉亲情一说,何氏至今仍然畏惧外人,但并不抗拒盛黎和夏添,每每为小宁安熬制什么汤水,也会特意为他们多熬制一份送过去。盛黎觉得,单只这样也足够了。
他们在院前同何氏拜别,何氏茫然地看着他们,并不能明白“周游河山”是什么意思,只疑惑地问道:“你们要出远门吗?”
“正是。”盛黎点了点头。
何氏便又说:“那祝你们一路平安……”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早些回来,我新学了一样养生的汤,等你们两个孩子回来就熬给你们喝。”
两人都知道这一去便不能再回来,但却不约而同地答道:“好。”
何氏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喃喃道:“那很好,很好。”
盛黎和夏添披着星光月色启程,二人的身影被无边夜色吞没,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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