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番外四十一 如你所言
(上)
——你是谁?是谁?是谁?
——如你所言,一个皇子……皇子……皇子。
仿佛是极遥远的问话,带着光阴流逝的伤感。而那时,他们都还年少。
他以为,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到来日相见。
他以为,他并不需要直接说出答案。
他以为,一切都为时尚早。
却没想到,当年一个不得已的错过,却铸成而今几乎无望的感情。
他几次都想亲口告诉她——他是谁。
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天生贵胄的身份让他根本不屑开口,不屑解释,甚至连对她情根深种的感情都没有耐心表达过。也许他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压抑已久的炽烈深情,又也许从他望潮楼前失约开始,就知道这是一段注定坎坷无望的情路,只是,他可以一次次理智地强迫自己忘记她,放下她,却又在一次次命运的重逢时才发现,他以为的忘记和放下,只是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对她的感情在不知名的角落愈演愈烈。
每次见到她独自一个人走在那苍芜的天地间,明明是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距离,却总感觉下一刻,她就要消失在他的世界永永远远。
“州儿,别走……别走……”
用力,将她锁在双臂和树干形成的包围中,无比怜惜地吻去她眼角脸颊的泪水,她落泪的样子,她挣扎的样子,她放弃挣扎的样子,全部落入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皱眉,按着那本该骄傲似火,如今却痛到麻木的赤子之心,只是恨不得满心满眼地捧出来给她,如果她真的能看见,那跳动的地方早已被她沾满,为她怜惜、为她殇痛,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痴狂一世……
这个吻仿若很多年前,菀蕖湖·芙蓉浦上。
俊美无俦的白衣少年为捉弄清冷刻薄的白衫少女,故意弄翻了小舟,他就抱着她一同摔进那藕花深处的碧波深处。
在落水之前,他还听见她微醺的声声软笑,毫无防备,或者说——无从防备。
少女只是被那道突然袭来的微凉湖水溺昏过去,然而她不知道他就那样一直抱着她……
菀蕖湖中的藕花缠绕着她轻薄的纱袖,昏睡中的她微微挣扎,只是让摇曳的藕花将她缠绕得更紧,藕花和白纱在水中漂浮着,她就禁锢在那一池碧波里,发丝被湖水漾开,露出清冷的脸,池水的窒息感并没有让她的表情露出痛苦,反而,她那微蹙的眉头让她酒醉后的神态看起来凄然优美,又带着不知名的诱惑。
佞祯凫水而去,耐心地为她解开缠绕在身侧的花蔓,再穿过细密的青蕖,轻轻搂住被束缚在藕花深处的她,两人白色的纱衣缠绕在一起,水影中影影绰绰,只见白纱之后,俊美的少年微眯着眼低头,那凉薄的唇就轻轻烙印下来,和着藕花的清香,一点点吻噬。
白纱缱绻水中,无知无觉的少女和英俊耀眼的少年缓缓浮出水面,连带着一捧似开未开的荷花,少年就那样拥着少女,轻吻着,不知是度着气,还是沉醉在少女清幽又芳甜的气息里,只是偷偷地、动心地、迷恋地、沉沦地,不容置疑地亲吻着,浅尝着,再由浅至深,吻到永恒……
少年不会想到,他偷来的这个吻,却让他遗失了整颗心。
就在他终是闭上眼纵情地肆吻着怀里的少女时,少女却在这时缓缓睁开眼,震惊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美的、温柔的、闭着的、沾着露珠的他的眼睫,终是又羞怯地、顺从地、缓缓地闭上眼,任他一吻至深……
藕香阵阵,宛如仙境的菀蕖湖深处,不知是谁家的少年少女一吻定情,也不知是少年与少女谁先动的心。
他没有告诉过她,他曾在那藕花深处偷偷吻过她。
她也没有告诉过他,其实她知道。
(下)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这个吻,他的吻,总让她想起很多年前,让她从此心心念念,不惜千里迢迢上京城找他的那个人;那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人……
……“皇子殿下……”……
可笑的是,在经过那些几欲丧命的陷害与伤痛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十四皇子……”
州儿终究是抗拒着他,不论他为她,可以不顾一切到怎样的程度,哪怕在明知道她背叛了父皇的情况下,费尽心思将她锁在身边,挡住所有兄弟机关算尽的布局,谋夺一份注定会被父皇猜忌的功劳,只为换得求娶她的一线生机。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那些,他对她本不屑一提,却终究在她一次又一次抗拒的时候,忍不住想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他对她的动情,他对她的执恋,他对她的一念经年。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不知她是否还记得那一曲《白马篇》和她那一席善良的话语。
“州儿,其实我是……”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侫祯将她逼入退无可退的地步,逃无可逃的境地,只是为了有一个机会向她开口,告诉她,他其实就是当年藕花深处对她动情的少年。他其实,就是当年她用她的善良感化的少年。他其实,就是诚如她所言,那个年少轻狂、私自出逃的皇子。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州儿,其实我是……一个皇子,如你所言,一个出逃的皇子。”佞祯叹息。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她终是被他逼得昏死过去,就像很多年前,他故意将她沉溺在那一爿碧波深处,可笑的是,到头来,却是自己溺死在她那清冷之中。
“呵呵呵呵呵……”
搂着臂弯里昏死的女子,佞祯低低地发出低沉的似笑非笑。
纳兰泽州,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纳兰泽州,你到底……哼哼哼哼……呵呵呵呵……”
佞祯痛苦地将头埋在昏死的州儿的颈项间,只是面部扭曲地发出低沉的笑,霸道强势如他,傲慢轻狂如他,却终究拿她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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