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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五十二 破城之后


是夜,几道黑影跪在八旗精锐营的军帐内。

        “十四爷。”

        闪电一亮,露出佞祯俊半张美无俦的侧脸。

        “这京城毕竟是内城管辖,若不是什么大乱子,还是由内城的人去办。”

        “是——”几道黑影又消失在夜色里。

        佞祯走到白色屏风里,看着面色苍白的纳兰泽州,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州儿,别再逃了。你是赑屃的人又怎么样,是皇阿玛要的人又怎样,就算忤逆父皇,我也要把你得到手。”

        “十四爷,乐大人到了。”军帐外,一个军士报告,正是为州儿搬凳子的那个军士。

        “进来。”

        乐凤鸣入帐,径直往床头,替州儿把脉,乐凤鸣一惊:“气血两亏!”

        佞祯的黑眸骤然冰寒。

        乐凤鸣怒视胤祯:“你明明知道州儿想离开这里,却又为何把她禁锢在身边!你竟还让她……”让她生受这等伤害!

        佞祯冷漠地打断他:“乐凤鸣,她到底怎么样!”

        乐凤鸣忽而冷笑:“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内力护体,至少将养半年。”

        佞祯运起内力,伸手抚上州儿的腹部,却被乐凤鸣拿住手腕。

        乐凤鸣冷笑更甚:“十四爷莫不是以为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根本不怕武功尽废?”

        佞祯轻蔑道:“武功尽废,又怎么样?”

        乐凤鸣突然大笑,而后敛容:“十四爷服用□□强提内力,若不是州儿三个月对你尽心用药,你早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而她若不是为了你,怎么会残毒留在体内,伤了身子?”

        佞祯黑眸一睁,心突然很痛,州儿因为试药而伤了身子那次,他是多么心痛着急,生怕就此失去她。可原来,她还有残毒留在体内吗?

        “只怕你还不知道,她为你试针,几次误伤心脉,几经生死!”乐凤鸣冷冷道,“十四爷好手段,竟能把一心离开的州儿强留在你身边!”

        佞祯皱眉,其实他知道,他看着她用自己试针,一次次地承受痛苦,却原来还几经生死过吗?

        乐凤鸣啊,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和州儿,在蓟州几次互相伤害,分分合合,好不容易,才把州儿的心也禁锢在身边,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本皇子会娶她,给她嫡王妃的位子!”

        乐凤鸣突然失笑,“你我都知道,皇上已经将她嫁给纳兰富格了!”

        佞祯只是背过身:“我想得到的人,谁也没法阻止,包括皇阿玛!我会用平乱的功劳换她,如此,你还不能相信我的真心吗?”

        乐凤鸣一惊,看向佞祯。

        佞祯抬步出了军帐:“治好她。”

        军帐外,暴雨依旧,佞祯只是走到中军,安排驻守巡查的军务……

        内城之中,一队驻防巡查的军士经过缘事降多罗贝勒的诚郡王府邸,却没有发现王府转角的雕檐上,一道白影闪过。雕檐之下,是一个书斋,素色帘幔垂地的书架呈“一”字左右排开,每一排边上都放置着一杆白罩红烛的宫灯。宫灯似是刚刚熄灭,在黑夜里留下一缕四散的白烟,让整个汗牛充栋的书斋更显得苍白而诡异。

        雷声一响,书架前的薄纱帘幔直直扬起,在电闪交加中惨白惨白。

        “三太子,如今京城已在十四弟的掌控之中,你还有何话说?”书斋的最里头,一个身着月白鎏金蟒袍的儒雅男子回首,斜眼看向身后一身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那书生内着青布直身,外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竟是前明的打扮!此二人正是三皇子和前朝蔷薇三太子。

        朱焕慈汉家男子独有的文弱清秀的脸庞低眉顺眼地抬眸看向兀自摇扇的三皇子:“不知三爷是否知道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一个叫作‘赑屃’的组织。”

        三皇子细长的凤目微眯。

        蔷薇三太子接道:“这个组织潜伏在京中的人数和官阶超乎慕池的想象,竟能渗透到九门步兵之中,为十四爷的大军开启九门城门,朱三查遍蔷薇锦衣卷宗,也只查到‘赑屃’这个名字,其余毫无头绪。”

        “‘赑屃’……”三皇子凤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和惊悸,“三太子,难得你还能查到这个名字。”

        “前朝设立东西两厂飞鱼锦衣,而木兰朝也有暗设的情报机构。‘赑屃’只是一个代号,实际上是专属于木兰朝历代帝王的军机机构,掌握整个水泽木兰的情报和军工命脉。‘赑屃’之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另一种,就只有死人。”三皇子捏着扇骨的白.皙手骨突然用力,面上却依儒雅微笑,“父皇太过偏心,一心只有太子,可他不知道,他对着尚在少年的太子谈及‘赑屃’之密时,恰被和太子年岁相仿的我听到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对太子心生嫌隙,更起了暗算太子的私心。明明都是儿子,凭什么事事都让太子占尽先机?他虚以为蛇,巴结太子那么多年,甚至不惜委身太子身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算计太子,登上东宫之位!

        三皇子没有说下去,斯文的嘴角只隐隐勾起一个弧度,太子以为最大的威胁是直郡王,但直郡王野心太大,锋芒毕露,不仅一直被太子和索党压得死死的,还平白招来父皇的猜忌,而父皇最宠溺的十四弟,东宫里的那位也早已忌惮地下过毒手,倒是他,藏在太子身后,更有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刀。而就算,他没有等到机会,将来太子登基后,他这个和太子关系最亲密的皇弟自然也得到最大的好处。

        “三太子,这件事涉及‘赑屃’,说明父皇已经暗中下了旨意,没想到,十四弟竟是赑屃的人!”三皇子用纸扇遮住嘴角,“十四弟以为仗着赑屃就能压制这京中势力吗?只要乞乙玊不死,这乱就不能平,而乱不平,倒要看十四弟,如何交代?三太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哼。”朱三温秀的眼见谦顺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更添几分男子的媚态,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把男子的面色劈得格外苍白,唯有那唇上的朱明颜□□拒还迎:“赑屃吗?”

        赑屃内城

        一个左右翼前锋营的军士跪地通报:“爷,李攸大人,十四爷进京了。”

        十三皇子回首:“什么时候的事?”

        那军士道:“一日前。”

        李攸道:“爷,皇上应该已经知晓了,否则,十八日也不会离开菀蕖州军营。没想到,这次外城的人倒是瞒着我们内城瞒得紧。而皇上也没有要我们参与的意思。”

        “攸之,你我扈从皇上出京、回京,已经参与了才是啊!”十三皇子嘴角完美的弧度得别有深意。

        “可爷……”

        “他攻破京城只用了一夜的时间,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十三皇子笑道,“但等父皇回京,至少是一个月后。这京城不是难在攻,而是难在守,我倒想看看十四弟怎么守!”

        李攸皱眉:“经乞乙氏这一反,这京城内的各方势力不知是乱成什么样,十四爷不知守不守得住,若是受不住,这京城岂不是又要乱了?”

        十三阿哥只是一步步走到庭前的红梅树下,倜傥一笑,“十四弟,你守不住,我才好去帮你,不是吗?”

        军帐中佞祯似有所感,放下手中军报,回身,“哦?十三哥那么笃定?”

        十三皇子,“京城里有多少人想他死,十四弟该比哥哥清楚才是。”

        胤祯,“这些,是他该比你我都清楚才是,而他,可还压着你我兄弟,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

        十三皇子,“可惜,他当得太久了一点,他自己忍得住,他的人却未必忍得住,而那些想他死的人只怕更忍不住。”

        “哈哈哈哈,承十三哥吉言,若是如此,佞祯正好一锅端了!也省得父皇和十三哥操心,不是吗?”佞祯突然一笑。

        十三皇子神色一变,“十四弟就那么笃定太子会相信你?你别忘了,你我背后还有父皇!”

        “只怕太子现在更相信我一些,而代祭中皇太山的十三皇子不该是太子更为猜忌的人吗?十三哥不会不知道那是父皇想制衡太子之策吧?你说他和父皇,哪个更相信你?”

        十三皇子眸色一深,一瞬回身,只见一身龙袍、巡视菀蕖州军营的清和立在高筑的阅兵台上。

        军港中,艨冲巨舰一排排列阵整齐,船上绿营水军操练声震天。帝王自始至终面色圣明,琥珀色的龙目波澜不惊地检阅着水军声势浩大的操练,似是看着眼前的大清水军,又似不似,天子仿佛站在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接受万众香火,却又看透人间苍生。

        十三皇子眼一眯,那香火烟雾一幻,景物突然变幻,那烟雾竟是泰山之巅的天地云雾,他除去一身孝服,穿上朱砂底鎏金的祭祀吉服,额戴黄金铸就的祭祀冠,冠额两边饰有玉片,在泰山的艳日下显得愈发俊朗如玉,风姿翩翩。

        十三皇子鎏金的剑袖平直交叠在眉前,白.皙的手骨恭敬地持着祭祀天地的长柄香柱,在众臣拥立下走上泰山顶上的祭坛,将香柱插入封禅的巨型鼎炉之中。巨鼎四周,山谷环似,又皆在泰山之下,唯有祭坛之上的地方离天异常地接近,跪在地上向天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天地灵气缭绕着灌注于五体之内,天人合一。

        天子,受命于天。

        他登高睥睨,眼中出现欲望的火焰,仿佛看到自己一身龙袍的样子,手中擎举香炷,插入同一座炉鼎之中。

        而这时,他突然见到一张无比清冷的脸,那双黑眸幽深无底,又仿佛看透了一切,他身着藏青色五爪盘蟒的官服,头戴宝石红缨顶子。两人抬头,只是一个对视,佞祥突然一震,后背已是一触冰凉。

        场景又回到很久以前,他和十四弟曾在无名殿阁里见到的那个“问鼎轻重”的四哥。

        而这时,还是同样两个人,却是不同场景。

        耳边是水军操练之声,胤祥和胤禛皆是一身藏青冠袍,一个对视之后,又是各自错过。

        而这时,清和大气地回首,目光越过身边扈从的四皇子、十三皇子,看向那个水军军将,耐心地听其讲解水师作战,眼神带着鼓励和威严,让那个老军将热泪盈眶,双脚颤抖,直想扑跪在地,叩拜天子的圣明和仁德。

        千里之外,京城精锐营里,佞祯眯眼,一双黑眸落在赑屃线人送来的清和南巡记录上时,已是另一番脸色。

        “……二月初二

        ,皇十三子代祭太山……”

        “二月初五,上渡碧落河,在桃园乘舟,至淮安府,沿途视察河堤,指示河工。传旨章鹏翮,清平河修筑挑水坝,很有效益,应遵照式样,在琼碧烟墩、九里岗、龙窝三处筑挑水坝数座,试看有无效益。可速备贤能官员,多备物料夫匠,在回銮之前完工。”

        “二月十一日,上经泠烟州、蒹葭江、云常州,抵姑苏,接见偏沅巡抚兆申乔,上谕:湖阴私征比正赋多数倍,而收钱粮时火耗亦较别省为重,百姓穷困,大多流离。应严饬属员痛改前非,力减加耗,尽革私征,务使流亡者返回乡里,专心务农。”

        “二月十五日,上抵菀蕖,检阅驻防官兵,并赏给银两。”

        “二月十八日,上离菀蕖州。”

        “二月二十日返姑苏州……”

        ……“父真是算无遗策,连杭州军港都动用了吗?是以防我万一失利,还是……”……

        而这时,安顿完渌营军本阵的闳奕沔入得帐来。因是京城中并无渌营军的军阵,闳奕沔只得率绿营军出京驻扎。

        洪奕沔见到军帐中间的白色屏风后,被胤祯安然救回的纳兰泽州,稍稍松了口气,却想到胤祯为了此女,竟然交换索额图,又不由地皱眉跪谏:“十四爷,这索额图在太子手里,与我军不利!若是太子反悔,和索额图连成一气,十四爷又当如何?”

        同在军帐中调制汤药的乐凤鸣也微微皱眉,看向胤祯。

        佞祯不为所动,只是丢下手边的折子,走到床头,全神贯注地看向床上昏迷的人儿。

        闳奕沔一急,道:“京城虽在十四爷的掌控之中,可毕竟不能长期禁锢京中诸位大臣,一旦京城恢复正常,各军很难再用武力干涉了京中事务了。”

        佞祯低头状似考虑,突然想到什么,从州儿的床榻上站起,又回到桌案前,提笔写了几个折子,又换来帐外的传令兵:“传我军令,着各旗都统明日将旗下看顾百姓的军士尽数撤回各旗本阵,各骑统领护送属地中的官员正常入朝,要是明日朝会上,少了一个官员,我唯他是问!”

        “是。”传令兵得令。

        帐内,闳奕沔皱眉:“十四爷,这京中保皇党、倒皇党蠢蠢欲动,一旦撤回看守军士,只怕不妥。”

        “就算京中战乱,朝廷也不能停止运作,既是非常时期,京中诸内阁、大臣更应上朝,各司其职才是啊。治理天下,当不能一味靠武力镇压,而是该以仁政治国,这也是我木兰朝以关外之族定鼎中原的政策,这也该是父皇考察我的一项决策,撤军以避百姓恐慌,京中方能恢复秩序。乞乙玊一人,和这木兰江山的秩序比起来,孰轻孰重,奕沔以为呢?”

        “十四爷有令,各旗撤回本阵——”

        “撤回本阵——”

        “撤回本阵——”

        帐外,传令声由近及远……

        帐内,闳奕沔伏地:“臣明白了,臣告退。”

        “奕沔。”

        闳奕沔回身,佞祯道:“稍带一队人马,上内城,保护二伯。”

        闳奕沔一怔:“阿瑄算起来也半是八王妃娘家旧人,派去保护裕亲王,八爷应该更放心才是,爷为何让我……”

        佞祯高深莫测地一笑:“阿瑄毕竟是宗亲府临安郡王本家,近期可有得忙了。”

        “是。”洪奕沔得令。

        而原本,跟着闳奕沔一道入帐之后,便侧靠着营帐、双手环胸的杜凌霄,随手一撩帘幔,走出营帐。

        这时闳奕沔也出了军帐,杜凌霄笑道:“闳大人,见你平时倒是挺安静的,今儿个却是话不少啊?”

        闳奕沔脖子一红,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云霄只道:“闳大人,你若是太子,此时该当如何?”

        闳奕沔皱眉,忽然一惊。

        云霄笑:“只怕现在最想保住乞乙氏一党势力的,是太子吧!闳大人认为此时太子还有可能任由乞乙氏胡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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