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纳兰·第二部·皇子殿下 > 88.番外六十六 至那一夜

88.番外六十六 至那一夜


(上)

        “州儿,你就那么恨我?竟不肯亲眼看我一眼?”

        男子把瓷碗里苦涩的药含入口中,用亲吻的方式灌下来,女子本能地闭目。

        男子的动作一僵,低低地叹了口气,低头吻向女子的颈侧,女子只是闭着眼任由他一点点将她吻遍。她被他压到床上,胸口的纱料被一点点扯落,他的唇一寸寸下移,痴迷地吮吻她。她再不会对他有些许反抗,也再不会天真地求他放她离开,只会守住最后的底线,保护她唯一剩下的东西。

        “你,还是想着离开吗?”草堂微暗的光束里,只有男子低哑的声音,而女子没有回答。

        他知道她是不会回答的,只是低头失措地亲吻,女子初为人母,神态容貌少了几分少女时的冷酷刻薄,多了几分她少有的温柔,越发让男子痴迷不放,他悔恨地皱眉,隐忍着噬吻,却突然一顿,乳白色的水晕在女子胸襟的纱料上晕染,从头至尾紧闭着眉目的州儿终是虚乏着眼看了眼男子,他的脸一瞬间和佞殇的重叠,毕竟是父子,原来还是那么像的……

        州儿只感到一股很深很深的酸楚哽住胸口,绞得她恨、痛攻心,忍不住又要掉泪!

        “甜吗?”州儿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佞祯顿住。

        州儿感到喉咙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是道:“那本来是给我们的儿子喝的。”

        佞祯的背脊轰然僵直,他一格格地直起头颅看向她。安静的草堂里只有男子骨骼一寸寸发出爆响,他那只青筋暴起的手骨用力撑住床板,但床板在抖。

        州儿看着他的样子,痛笑道:“佞祯,我的乳汁还在,但我的殇儿已经不在了!而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恍惚地看着他的血眸,原来,她对自己说不要恨,殇儿让她不要恨,可她怎能不恨,是他亲手杀害了她的孩子,是他一步一步让她痛到彻骨至深!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已经无法发泄全部的绝望与痛苦,也许悲哀到最终,是连痛哭的气力也没有的,她突然挣扎着、无力地垂打他:“佞祯,你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州儿!……州儿!”佞祯捏着她的手腕,复又将她压在床上,伸舌抹去她的泪,复又低头轻吻住她的唇。“州儿,我知道你恨我,可你就恨吧。不管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是不会放了你,你不可能逃得掉。别逼我伤害你,州儿,别让我们失去更多的孩子……”

        ……“别让我们失去更多的孩子。”……

        没想到,到此时,他还在威胁她!州儿痛苦地挣扎,却无力地仰躺在他的桎梏下,无力地承受那个让她痛到彻骨的男人。

        “州儿啊……”他哀伤地抚上她的脸颊,“不要那么痛苦的眼神看着我啊……就算我将你禁锢在身边,也只是想保护你啊,只有我才可能那么不惜一切地保护你啊!我的州儿啊!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你更好了啊……只有我……只有我啊……”不顾她无力的挣扎,他把她狠狠禁锢在怀里,却又像个犯错的孩子,急切地想要得到原谅:“州儿……我们会再有孩子,新的孩子!这一次,我会好好疼他,爱他,把殇儿的那份一起,也加倍补偿给他……我们会有新的孩子的……我们会有的……”她的心,突然痛到痉挛,再狠不起来,她毕竟还爱着他的,爱了那么多年,可她更无比地爱着他和她的孩子,他们之间,终究要到如此地步吗?无可挽回,万从挽留,也许她和他还是太年轻,才会失去他们的孩子,而他们明明深爱着彼此……

        他低头:“州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她空洞的眼眸麻木地看入他血色的眸子,那血色,既是噬血的,也是深情的;既是残酷的,也是痴迷的……

        “州儿,给我生个女儿吧……”

        他痴吻着她,低头含住州儿含泪的水眸,小楼一夜春雨,窗外藤花寥落,州儿只是虚浮着、忧伤着、喘息着望着窗外。

        仿佛是她和他初见那年,在望潮楼空等他时信手折下紫藤时,那时天真的她又怎知道她根本等不到他的,更不知道爱上他竟是这世间如此痛苦之事。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她无声微笑,笑得心口都缩在一块儿,“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思公子兮……”原来,她曾那么喜欢过这个人啊,那年真是一直等了很久……很久……

        他发现她意识的飘离,也看向她看着的,藤州茅屋外,盘满茅檐的藤蔓,结下一束束紫藤,长垂至地面,也间歇挡住了视野外那一爿碧空如洗,风骤疾,唯有紫藤摇落……

        佞祯眼前突然出现那一年那一个场景,他在被压回去的扁舟上,正与她划的小舟擦肩而过,船舱里的他眼睁睁看着她从身边划走,只捏碎了手里的一束藤枝,零零落落……没想到,当年的一个错过,一个放过,却……铸成大错……

        心中的剧痛一瞬间扩大到极致,他突然回身,拉起她又吻下来,吞掉那后半阙《湘夫人》……

        手腕在挣扎前已被他捏碎般捏在掌中压在榻上,锥入心骨的痛吞噬在他令人窒息的噬吻之中,而她只是幽幽闭上忧伤的眼,唯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藤州已是四月天了。藤花下,一身玄衣的男子突然大幅度横抱起女子,算是这藤州最后动人的回忆。

        雪白的水袖滑落到手肘,女子的小臂到手腕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盘结的乌发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披散下来,他只是低头轻嗅她的发丝,低声促狭道:

        “州儿,你重了。”

        女子的睫毛微颤,他已启了步子。

        藤州清晨,背着篓筐的采茶女子出了农家,稀稀落落地上山采春茶来了。晨雾濛濛散去,男子抱着女子一路经过茶园梯地下山,途经的采茶女,见着男子和女子的亲昵摸样,偷偷嬉笑,女子只能羞赧地别过脸。想到当年有一个人无赖地跳上了她的船不肯走,那些善良的采菱女子在旁嬉笑的情景,微微有些失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日子似的。

        一排排嫩绿的茶树溢着清香,茶山傍着一条小溪,远远看去,不知谁家的水牛歪过牛头泡在溪水里,只瞅着溪边躺着的小牧童汲汲地剥吃手里那一串黄橙橙的枇杷。平白地,又想到一个人小时候吃带皮菱角的样子,女子那原本掩不去苦涩的唇角就这样弯了一下,也许他终究就是那个人的缘故吧,所以她才会错觉得以为又回到了那时候的样子。

        小溪是经过古镇的,溪口是一个渡津,泊着几艘乌篷小船通向外面。

        从茶山下来,便是藤州商人的茶房。茶房里,采茶、蒸茶、晒茶的伙计们忙着手里的活计,茶农和东家进进出出,很是一番繁忙的春茶景象。

        雨后的藤州雨巷,小石子路蜿蜒在微旧的明清古墙之间,偶尔,积着雨水的水塘飘了几瓣掉落的藤蕊。低头,呆滞地看着他玄色的皂靴一步步踏过水塘,耳边萦绕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没有风的雨巷里,紫藤缓缓地飘落,她见着一瓣紫蕊落到他的皂靴上,他却没发现她水袖另一面,护住小腹的手……

        (中)

        ……经过寂静的雨巷,就是文氏草堂。

        将州儿如旧放在病榻上,州儿有些眷恋地拉住他。

        他转身,又静默地看着她。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小腹,他一颤,她终是闭眼放开他的手……

        (下)

        清和四十二年三月初五

        禁军攒动,腰配军刀、  御前侍卫将骊山山谷包围,清和由仪仗簇拥,一步步走入正中。这是清和四十二年春末,蒙河之行的第一夜。

        十三皇子只是迎面看向高高的山谷——那个天子驾临的地方。

        一边的十三皇子贴身随侍李攸正自担心,却见主子的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纠结到扭曲的笑,李攸皱眉。

        “十四弟,你正在以一个儿子和一个皇子的叛逆作为赌注,挑战亦父亦君的他的威严吗?你认为你能成功吗?”佞祥笑,但那眸底的笑意里却露出一丝扭曲的痛楚:“也只有你敢这么做!只有你……  ”

        空空如野的温泉别宫,只有罢官赋闲的乐凤鸣孤零零一人立在那一片琼花樱雨之中。

        清和是震怒的,也是平静的。

        乐凤鸣只是回身看向身前身着龙袍的清和——他一生挚爱过的女子的父亲。这不是他第一次单独面见这整个木兰王朝的天子,而那一次,他的身份是胆敢带着帝女私奔的汉族御医,被狼狈地绑着跪在地上,被迫仰视着那至高无上的君权,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他和公主天人永隔的开始。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平视着一代千古帝王,短暂的一瞬间,心中无悲无喜,无念无恨。不知为什么,他只看到一个即将老去的父亲,九公主的父亲,十四皇子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依旧正当壮年,但和当年面圣之时相比,他竟觉得皇上似乎老了,抑或,这个身为帝王的父亲似乎老了……

        同样看着这一切的,还有清和身后的总管太监梁九,这奴才打从一开始就替陛下担忧,知道陛下最是心疼十四爷那个小儿子,当初十三爷进谏陛下让乐凤鸣来汤山问诊,他就隐隐担忧,这乐御医和十四爷当年为了九公主的事儿可是有宿怨旧恨的,这宫里虽谁都未再提却谁都心知肚明,这一来只怕要出事,只是陛下竟然应允,他这个奴才也只能干着急,谁想到现果真是出了事儿,还偏偏凑在这时候,想这九公主丧期三年不满,太子爷便与陛下心生嫌隙,现还在东宫养病,只叹天家骨肉情薄,现如今,这十四爷又……

        哎,十四爷竟为了那纳兰家的庶女,一次次忤逆陛下,激怒陛下,真不知道让他替谁担心。真怕陛下被气坏了身子,又怕陛下下旨重了,闹得父子结怨,只得适当地劝着些。

        正当梁九叹息着急的时候,忽见着乐凤鸣竟还杵着不跪,真是大不敬,正待呵斥大胆,却被清和无声制止。而此同时,乐凤鸣双膝缓缓跪地,异常恭敬地伏地磕头。

        “乐凤鸣,十四皇子呢?”清和帝问话,语气波澜不兴。

        面对天子的明知故问,乐凤鸣只是抬面,他似看着天子,又像是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清和英睿的龙目一眯。

        佞祯,这个十二岁就敢叛逆出逃,私自离宫的儿子,这一次,只是再一次对天家血胤、祖宗家法,对亦父亦君的父皇清和进行挑战!

        “老十三呢?”陛下问。

        这时一个前锋营近卫上前跪地道:“皇上,十三爷……”

        天子平静地听完近卫的陈奏,乐凤鸣只是凝重地蹙起了眉,不辨悲喜。

        让众医官为十三皇子治伤,清和出奇地并没有再问十四皇子的下落,而是下旨,三日后,御驾照常启程前往甘木。

        ……

        因着原定扈从的皇十三子重伤在身,无法统领帝王亲兵羽林卫前锋营,故复召原先留守在京的皇四子、皇十子扈从随驾,这道旨意,无疑让文阙城里有心和无心的人,对天子予众皇子的属意越发猜度不透。

        这仅仅是清和老谋深算的一步旧棋,用以压制因长孙无名的拥京谋乱而蠢蠢欲动的白塔各部。

        大清皇十子与白塔庄妭公主的婚约,是清和早已埋下的一支制约白塔各部的奇兵,而清和的奇兵并非仅此一支。

        时局的变幻越来越快,且越来越没有章法,八爷党中,躬身照顾裕亲王的八皇子尚未得宠;双手插入马蹄袖孔的九皇子还在做着庄周梦蝶的迷梦;唯有身份仅次于太子的遏公之孙十皇子堪堪挑起大任……

        檐牙低回,男子套着玉扳指的拇指微微握紧拳头,冰冷的王府上,一只春燕扑翅飞起……

        这皇宫里,受到太和殿那把交椅诱.惑的所有人,谁都隐隐意识到,这个由长孙无名谋反为支点、以整个大清和白塔的政治博弈为筹码,以整个清和朝所有皇子以及背后势力为棋子的欲望豪赌的棋盘,现在才刚刚支起。

        这,只是一个开始。

        清和四十二年,十四皇子没有想到,他为了爱与欲望和皇父的博弈才刚刚开始,看不见的棋盘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推入皇族更深更残酷的命运,棋盘上,黑白棋子在有条不紊地移动着,围绕着天元展开一场场不见血的厮杀。谁都可以任意推动棋盘上的棋子,掌握他所能掌控的那部分局势,而这可悲的掌控感,总让人都错觉地以为自己才是下棋人,却不知道,其实谁都在棋盘上……

        一场标志着木兰朝贵族联姻最高级别的皇家赐婚正在悄然逼近,在后世史官眼中,这也许并不是十四皇子和清和父子反目的开始,正如最终那场燃尽了整个清和末年岁月的白塔战役并不是他们父子和睦的终结一样……

        当很多年后,乐凤鸣再度回忆,四十二年的这次甘木之行,终是未能成行。五月初六,裕亲王病情加重,清和即刻返京,着皇四子、皇十子、白塔可汗十八世孙嫡嗣苏策棱携旨前往接见白塔诸王,并向白塔诸王定下迎娶庄妭公主的婚期。

        一些征兆似乎预示着朝廷的动荡和那一直萦绕着整个清和末年的萧墙之争不仅初现端倪,甚至已经微微偏离了天子的掌控,而很久以后,乐凤鸣才知道,当年横在十四皇子和纳兰泽州之间、阻止那一场倾世绝恋的,不是他、不是清和,而历史的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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