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Chapter 118
世界上从不缺少把自己定位于救世主的人。
千绘京扬起拳头,凌厉的拳风裹挟着怨气猛地击碎了古宅大门, 她从那缺口钻进去, 阴冷的视线扫过里面每一处。
她早就算不上人类, 只不过是凭由执念固化而成的灵魂四处行动,猎人世界的种种遭遇让她从悬崖跌入深渊,时政的真相更是在心底凿开了一个洞,直通地狱。
得不到宣泄的负面情绪积压成山, 最终达到极限, 溃塌成深不见底的黑暗。
千绘京步伐沉重,每走一步地板上都会有浊雾残留。
杀了你……
古宅气派, 却凭空生出无限凉意。
透不进阳光的木造屋子诡异而阴森, 千绘京走过博古架, 走过御帐台, 垂在大腿旁侧的手掌渐渐显出风魔手里剑的形状。
面前的障子突然被甩开,一张面具冲出来,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直接将风魔手里剑横在前方,面具迅速被切成两半, 往左右飞去, 而她的步伐始终没有停过。
下一刻, 四周障子同时合拢,紧接着脚下传来起起伏伏的感觉, 如同波浪一般, 千绘京低头一看, 见地面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白色面具脸,有的在狞笑,有的在哭泣,有的面无表情,不过片刻,所有的家具都被凸出的面具溶解其中。
“呵,”她稍稍歪头,双眼微眯:“小孩子的把戏。”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她已蹬向半空,凭借身体极强的韧性越过了不断从墙上延伸出来的面具脸,烈烈火焰从口中喷出,高温将白色房间灼烧成火红,面具的前进果然变慢不少,这时,几枚风球从火焰另一边飞来,风的锐利与火的灼热交错结合,形成碾压之势!
每一枚火风球如同数把尖刀利刃,顷刻便把那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面具绞毁大半,千绘京落回被清除干净的空地上,眼神阴冷。
“唰”地一声,障子再次被打开,她立刻压低身子俯冲过去,快得只剩下残影。
但就在念手里剑即将刺中对方时,那股凛冽气势堪堪刹住了。
顺着眼前的黑底红云衣袍往上看去,迎上的是一双墨黑双眸。
少年面容冷肃,薄唇轻动:“阿千。”
——幻术!
千绘京仅仅停顿了一秒,掌心的手里剑又急速旋转起来,空隙之间虚影相接,她高扬胳膊,薄刃的高速旋动连空气也能轻松切断!
但她砍中的只是一片幻影。
“阿千,”鼬伸出手,被砍断的地方不断有黑雾冒出,身体却还是直挺挺地立着,看上去诡异至极,“我不喜欢你这样。”
千绘京的念手里剑仍停在他身上,刃锋已经没入一半。
然后,鼬的手触碰到了她的侧脸。
“这不是你该有的样子,无论遭遇什么都应该平和以待,你忘了善行伯父立下的家规?”
“……够了。”
千绘京拉开与他的距离,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一下对方触碰过的地方,力气大得像是要让脸脱下一层皮。
她站稳脚步,充满厌恶的黑眸一片冷寂。
如果没有贪婪之岛的经历,她可能真的会失去理智一头扎进过去无法清醒,成为面灵气的掌中玩物,可她已与真正的鼬见过面,此时此刻,从心底疯狂涌来的不是绝望和痛苦,而是破坏欲。
恨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曾经的喜欢有多深刻如今恨意就有多强烈,这种情绪死死缠在她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上,绞紧,窒息,释放出来即是狂风骤雨。
千绘京眼里乌云密布,嘴角的笑意陡然加深,刹那间,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鼬面前。
“我受够了要站在我头上对我指指点点的蠢货,你最好别把我当傻子,也别想让我再次失去选择。”
她回想起与鼬无数的生活片段,往日真实的回忆全部成了假象。
“你们全都在用自己的想法去左右我的思考,我以为那是为我好,现在我才知道,你们不过是想给我戴上木叶的枷锁,而我却跟个傻子一样高兴地当了十三年的奴隶。”
“结局就是我就这样没有任何声息地死了,跟我的族人一起消亡。”
木叶,从来都不需要宇智波千绘京的存在!
“我以前以你为标杆,什么事都用你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存在是让我得到救赎,从名为自己的牢笼里逃出来,”她嘴角轻扬,语气是毫无保留的讽刺与冷漠,“你对我的意义就到此为止了,宇智波鼬。”
突变的气流震得房间一晃,竟是千绘京身体里的怨气更加浓烈,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亡者怨念最为阴寒,狂暴乍起的黑色气体全朝宇智波鼬袭去,这次伤害到的不是幻影,是实体!
少年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属于鼬的表情,他的身体在怨气的包裹下发生渗人的扭曲,最终浓缩为一团,消散殆尽。
还没等平息下来,左边的障子忽然打开,“唰啦”一声响,千绘京见到了站在障子后面的鹤丸国永。
少年如雪,却不带丝毫冬季的凛冽清高,一笑就能夺走世间所有光彩。
“主公,”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没有笑,“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千绘京本是冷眼看着他,听到这话反倒觉得好笑:“你以为我是那种,蠢了一次之后仍然惦记着男人的好,再次见到他便能忘记一切既往不咎的女人?”
“那又为什么要借我来让他难受?”
“让他难受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在意结果,不在意过程。”
“这是爱而不得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对于人类确实是,”千绘京走上前,伸出手指轻点鹤丸的胸膛,眼底明明带着笑意,却透出一股阴鸷气息,“但对于亡魂来说,恨就是恨,爱就是爱,让他难受,我只会觉得痛快。”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罢,她抽出手指,随手指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根散发着黑气的长刺,鹤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根长刺,身体逐渐散落瓦解,砂砾一般,落到最后被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面灵气的面具一共有七张,姥被她毁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剩下的面具应该都会化成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定地位的人并趁机消磨她的意志,那么下一个……是止水,还是她父母?
千绘京转过身,安静等待着下一道障子的开启,锋利而充满不屑的目光流露出几分病态。
但她没想到,障子开启后是另一番光景。
这次出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幅画面……不,准确来说更像是隔着障子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场热闹程度不输于祗园祭的祭奠,美貌圣洁的巫女,艳丽精致的花车,以及……躲在人群后方窥视着一切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贺茂忠行的父亲。”
千绘京侧头,见旁边的墙里走出了一个黑发女孩儿,五官秀丽,头戴彩绘发饰,竟是面灵气。后者语气平常,没有杀气,身边也没有面具跟随,完全不像是来交战的。
“怎么,想给我讲故事?”千绘京脚下的黑雾缠到了面灵气腰间,稍稍一用力就能扭断,“还是说,现在的你也只是个幻象?”
她缓慢的语调挑衅意味十足,面灵气仍没有反应,她望向障子外的喧闹祥和,说道:“贺茂忠行的父亲在一场祭祀中看中了巫女的美貌,祭祀后与其发生关系,没过多久,巫女怀上了他的孩子。”
话音刚落,场景骤然变换,街道不再繁华,人们的脸上不再带有笑容,只有面容丑陋恐怖的巫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的怀里抱有一块焦炭,漆黑之中乌浊血肉明显——那是一个本该充满生气的小生命。
“巫女终生不得嫁娶,否则会遭到天罚,她刚生下孩子不久,天罚降临,襁褓里的婴儿被活活劈死,她自己也毁了容。”
面灵气指了指巫女血肉模糊的左脸,天真清润的童音说出的话却是无比骇人:“贺茂忠行的父亲忌惮她,贺茂夫人憎恶她,在巫女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她赶出了贺茂宅邸,这件事情虽然被压制下来,但八坂神社的上一任司巫还是知道了,要以玷污神名为理由驱逐巫女,从此以后,她从最高贵的存在变成了最污秽的东西。”
场景再次变换,千绘京看见了被辱骂殴打的巫女,她在痛哭,在悔恨,悔恨为什么听信了最没有价值的情意绵绵,悔恨为什么会沉溺在谎言里无法自拔,她的手指抓在地上,划出五道深刻的指甲印。
当手指收拢的那一刻,她的眼里闪过了决绝狠毒的光芒。
巫女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刺入了上一任司巫的胸膛。
然后,她笑了。
“这是你们欠我的!”
司巫被杀引起轩然大波,平安京开始全城通缉巫女,场景一幕幕转换,她为了躲避追捕伪装成普通老妪,每日风餐露宿,衣不蔽体,最后甚至沦落到以偷盗为生的地步,但她终究还是被抓住了,就在浪人们要把她带回去领赏时,她的生命出现了一条黑白皆非的道路。
‘想报复平安京吗?’
那个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华服男人嗓音低沉,语气温缓,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人无法违逆。
想。
巫女跪坐在地上,接受了男妖的恩赐。
男妖时常化作女人出入大内里,极有地位,他借助自己的权力和手段让巫女重新回到平安京并就任了司巫一职,当然,是以新的身份。
千绘京看着景象里的男人,总感觉似曾相识。
“我让姥附在司巫脸上,让她永远变成了老妪的样子,”面灵气说道,“不过你的出现在我们的计划之外。”
千绘京明白了一件事,面灵气和男妖是一伙的,并且都在利用司巫。
思及此处,围绕在她身边的怨气陡然暴涨,面灵气有些惊讶,她明明是在告诉对方事情真相,对方怎么就忽然发怒了。
怨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嘶吼着向障子扑去,强大的怨念与妖力碰撞,迸发出惊人能量,妖力妄图挣脱掉这束缚力极强的黑雾,可几经挣扎还是被拖了进去,不过瞬间,整座古宅都变得扭曲,以黑雾漩涡为中心迅速收拢,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恢复原状,但依然处于海底。
面灵气终于决定正视这个女人,比起人类,后者更像是一种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物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的黑雾应该是厉鬼亡魂才能驾驭的力量,这种力量太过邪恶,普通人沾上一点就会化成灰烬。
可鬼魂一般都会被带去冥界进入轮回,天地万物各有秩序,怎么会有例外。
“你到底是谁?”
千绘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但正因为她没有动,那些怨气才会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司巫被男妖收为己用,成为他在八坂神社的一枚棋子,面灵气从旁协助,也是帮凶,但现在这位帮凶反倒阴了他们一把,将计划尽数告知被害者,显然是腻味了,想从整盘局中脱离出去。
“我看你们真是活得太久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千绘京高挑眉梢,内心的虐杀欲愈发浓烈,她现在懒得追究前因后果,只想用这怨气把所有碍眼的事物都侵吞下去,“把我当做活傀儡,你们的胃口也太大了些!”
她在享受这股力量。
步步为营,每天都活在精心算计之中,哪儿有动动手指就能把敌人杀掉来得畅快。她微抬双臂,下颚轻扬,尽情释放着灵魂深处的怨念,黑雾所经之处皆是疮痍,半点儿灰尘都不剩。
很快,这片用面具幻化出来的海底地域开始颤抖。
空间碎裂和面具悲鸣的声音在千绘京听来简直就是天籁。
悲恸,崩溃,哀戚,这就是怨气的来源。
世间再也不可能有比这更美妙的能力了。
面灵气不断用妖力修补着破碎的空间,同时还要防止怨气的侵袭,实在很吃力,她望了一眼漫天铺地的浊雾,海水都已被染黑,心里有些懊恼不该听狐面的建议。
恰在此时,海面“啪嗒”一声裂开了条口子……
千绘京已经陷入黑暗的快意,哪儿还能听到其他声音。
山炉和祗园祭的事情肯定跟面灵气脱不了关系,先是用整个村子的人命诬陷她,后来又利用奴良滑瓢的事情给她使绊子,要不是她主动出击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指不定还要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面灵气虽然选择退出计划将整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千绘京,但这么做反倒激起了千绘京的憎恶情绪,换做以前,她可能会权衡利弊放面灵气离开,可现在……
她咧开嘴唇,失去光亮的黑眸笑容满溢。
内心深处的怨念催促着她尽情放纵肆意,只要她想,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从眼前消失,所有的人都可以痛不欲生。
多快乐。
“去死,好不好?”
她歪着头,嘴里念出的每一个字都被深情填充,出自真心,用最温柔的语气诉说着想把对方千刀万剐的愿望,那些浊雾迅速聚成一线撕破长空,宛如黑蛇一般朝面灵气袭去,刹那间,烟尘漫起,把地面侵蚀出一个大坑,面灵气的身影从浓烟里窜出,环绕在周围的面具已经被融掉了一张。
好快……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连串“轰隆”声,强悍的力量爆发出惊人余波,威压不断,竟是形成了狂风般的气流,把本就不稳定的空间生生割出了好几道裂缝——
“呜啊!”
迪达拉没想到战况会这么激烈,连余波都可以把他的黏土炸/弹掀翻,失去飞行工具的他从高空落下来,直接摔到千绘京面前,满嘴泥。
倒不是因为身手不行,这片狼藉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物体,风暴来得太突然,他没机会制造新黏土。
“太糟糕了,嗯,”迪达拉故作镇定地站起来,说,“你一个人到底行不行啊,呆毛……”
看见千绘京的表情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以前的千绘京眉目冷淡,如同一池静潭,深邃的黑眸永远都是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夜幕,但现在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黑发飞扬张狂,气息暴戾,全身上下毫无沉寂可言。
迪达拉移开目光,顺着满地坑洞望了一圈,又忍不住回到千绘京身上:“你中邪了?”
地面被浊雾腐蚀得没地方落脚,他杵在原地,见浊雾一直在攻击面灵气,一时兴起,想展现一下艺术,谁知千绘京忽然开口:“滚。”
他愣了愣,对方转过头来,话语融在爆炸声里:“没听清?”
迪达拉听不惯这种阴阳怪气,眉头一竖,伸手去抓千绘京的胳膊,谁知浊雾顿时缠上手指,被小兽咬住一般,钻心的疼。
幸好他掌心长嘴,嘴里的起爆黏土附上浊雾,小型爆炸成串响起,没伤到千绘京,却也足够摆脱雾气的侵蚀。
这下子可算是把千绘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她只想杀人,没有理智地杀人,此刻已分不清敌友,抬抬手指,袭向面灵气的浊雾全部折回来往迪达拉身上冲,后者反应不慢,伸手就要把千绘京那作恶的指头掰断,想着痛不醒她等会儿就砸c4,大不了再用co同归于尽和艺术一起升华。
“佛也只能忍三次,嗯!”
他躲过一波浊雾,眼看就要抓到千绘京的手腕,谁知千绘京忽然偏头闪避,他掌心里无处安放的舌头顺势舔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蛋,这一舔直接把对方舔懵了,偏偏力道刹不住车,巴掌猛地扇过去,“啪”地一声比爆炸还震耳。
迪达拉:……
迪达拉:……纳尼?
迪达拉:……纳尼!!!!!
千绘京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傻了,中二的心思断了,浊雾消失了,眼里的光彩也回来了。
迪达拉觉得这一巴掌扇没了他的命。
“这是……”千绘京还不太清醒,只感觉侧脸火辣辣地疼,嘴唇一动,吐出一颗黏着血丝的牙,“谁打的?”
她抑着火气问,迪达拉怂着胆子听,玲珑心思高速转起来,侧身往后一指,绝地求生:“她!”
面灵气:“……”
好不要脸。
千绘京性子傲,被扇了巴掌哪儿能善罢甘休,更何况怨灵状态的后遗症还在,怒意更甚,神色立刻变得骇人起来,但不是那种病态的表情。
迪达拉捂着心口缩到一边,看千绘京气得抡起拳头就去揍女妖怪,一拳一个坑,他咽下唾沫,手里全是汗。
面灵气本来是想临走之前做件善事,谁知道秘密泄露了还白挨两顿打,面具也损坏了好几张,她堪堪躲过千绘京势大力沉的攻击,借着漫天尘土打开结界一角,逃出去前瞪了迪达拉一眼。
别再让我看见你。
迪达拉装无辜,扭开脸哼小调。
海底世界本来清亮明净,被这么一通搞完全成了拆迁现场,土地翻裂,凭空翘起几截,悬崖似的。
千绘京把手里的面具捏个粉碎,转头看迪达拉:“你怎么流汗了?”
“我热……嗯。”
“脸怎么那么白?”
“天,天生丽质……”
迪达拉不擅长说谎,没问几句就心虚起来,干脆转移话题:“你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么?”
闻言,千绘京脑海里的碎片逐渐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可都是关于时政的,她只知道从幻境里出来后被打了一巴掌:“记得不清楚,总感觉意识被纱罩住了,很模糊。”
“那就好。”
“嗯?”
“我是说……”迪达拉措了会儿辞,心肝颤得极有节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嗯!”
他一直待在无野寺里当后援,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千绘京的信号,索性乘着巨鸟往后山飞,森林太茂密,徘徊了一圈也没瞅见人,最后没等到千绘京,倒是有武士从森林里跑了出来,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吱哇乱叫,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儿是座尸林,千绘京独自留在林里给这帮废物断后,生死不明。
他飞到上空,往下投了几枚黏土炸/弹,瞬间便把森林炸出一片空地,不过还是没发现千绘京,他决定落地好好探查探查,结果没走两步地面就出现了裂缝,他一时疏忽,竟掉下去,目睹了千绘京用浊雾追杀面灵气的全过程。
迪达拉操纵着白鸟,千绘京站在他后面,两人听着幻境结界崩塌的动静,逐渐远离。
森林的另一端,贺茂忠行正在与司巫对峙。
昏暗的光线让前者刚毅的脸庞显得十分阴沉,他注视着地上的女人,缓声道:“你不该这么做。”
司巫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露出来的是一张被岁月刻下痕迹,却不失早年风韵的面容。她啐了一口,咬牙切齿:“要杀就杀,少像条疯狗似的丢人现眼!”
贺茂没跟她纠结到底谁才像疯狗的问题,只合起蝙蝠扇,召回了压制住司巫的式神,随后蹲下身,与她平视:“我父母已经去世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与妖怪为伍?”
司巫狠狠瞪着他,眼神能杀死人。
“为了除掉神子这个障碍,你特地上演了除妖的戏码,先是释放出妖盒的妖气,把妖怪吸引去山炉,你知道五条国永来自山炉,为人又忠厚,所以他一定会请神子前往山炉祈福。实际上,无论神子有没有成功把妖怪赶走,你都做好了屠村的准备。”
贺茂稍微凑近些许,压低声音:“因为那是你的出生地,唯一可以查出你身份的地方,子珠。”
子珠陡然睁大双目,充满愤怒的语气强压着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的计划确实不错,毁掉神子的信誉,再在祇园祭最热闹的时候趁乱将她杀死,可惜……”贺茂顿了顿,“你算错了人。”
子珠本来还觉得大势已去,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听到这句话立刻笑起来,她表情狰狞,笑声疯狂而骇人,等笑出眼泪来了才说:“哈哈哈哈哈,你以为神子有多大能耐,借占卜的名义引蛇出洞?我也不怕告诉你,只要她进入了那座尸林,绝对会——”
“会怎样?”
平淡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贺茂身后,昏暗光影投来一道纤长的影子,仿佛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子珠张着嘴,嘴唇哆嗦,脸色刷白:“你,你怎么……”
刚才笑得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诧异。
千绘京经过贺茂,没听进对方的劝阻,一把拽过子珠的长发,发根绷直扯起头皮,生疼。
“放手,放手!”
她大嚷大叫地去抓千绘京的胳膊,却反被利器割了两条血口子,这种疼痛刺激了她的疯劲,叫声更加刺耳,可很快,贺茂就听不见半点声音了。
千绘京用蛮力毁了子珠的嗓子。
子珠掐住喉咙,伏在地上痛苦不堪,喉中只能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嘴角有鲜血滴落。
随后赶来的迪达拉看见女人脖子上的一片血污和暴起的青筋,莫名觉得的喉咙也在发痛。
“我来告诉你会怎样,”千绘京再次将子珠的头发拽起,和上次不同的是后者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你成了弃子。”
“埋伏我的女妖怪背叛了你们的计划,那个男妖怪也不会来救你,”她低下头,像说悄悄话似的在对方耳边呢喃,“他是你的救世主,而你是他的可有可无。”
“你说你可不可悲,巫女子珠?”
为了报仇,不惜以亲人为代价,杀了自己的友邻,杀了自己的朋友,甚至还有自己的亲人。
想给女儿留个家的母亲从一开始就错了,该离开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子珠被折磨得五官拧成一团,泪水酸楚,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强迫她忏悔。
千绘京直起身,把人丢给贺茂忠行,说话不留情面:“我知道贺茂大人心里有愧,但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的容忍极限,希望大人能秉公处理。”
平日是朋友,但关键时刻他们需要分对立场。
贺茂无奈:“我明白了。”
得到回应,千绘京走出这片区域,仰头望向天空,心里腾出又一件糟心事解决后的豁然感,随后肩上一沉,迪达拉出现在旁边:“你今天的话好像格外多,嗯。”
千绘京想起刚才讽刺子珠的时候:“就几句。”
“你揍那女妖怪的时候可是二话没说就动手了。”
她从子珠身上看见了同病相怜的影子,那句“可不可悲”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没有回答迪达拉,千绘京迈开步子,背影渐渐没入森林,叶边划过因衣服破损而裸露在外的手臂,微痛酥痒,从皮肤一路触动到神经。
前方透黑无光,树木连带着阴影将人围困其中,手起刀落,白幽幽的念气成了唯一的明亮,明亮掠过,辟出一条小径。
她一直都清楚,这条路只能靠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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