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道别
李老夫人有事耽搁, 关清又递来信儿,她要同祖母去串个小门,不在家, 让宋采唐晚回去几天, 宋采唐就心安理得的在天华寺又住了几日。
离开天华寺前,她细细抄录了自己的验尸格目, 认真回看, 看有没有什么错漏,哪里没想到, 哪处可以注意精进,下一回表现的更好。
这番举止很正常, 没哪里不对,可她进行这个动作的时间是在夜里。
森森暗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窗内一盏烛光如豆, 她穿着纯白衫袍,白玉的脸在烛光下明明暗暗, 嘴里还念念有声,说着什么刀在这里下好像更好,取胃时需要注意这个那个……
闹鬼的声音, 就这么传了出来。
还是个好嗜人五脏的厉鬼!
得亏这里是佛门地盘, 恶鬼进来必受镇压, 没出什么事, 没见那女鬼都没流血,哪哪都正常么?
但凡换了别处,一准人们被她撕着吃了!
宋采唐听到后哭笑不得,却也有意收敛了自己的动作。与验尸有关的学习工作,尽量都安排在白天,夜醒的话……就看书吧。
总不会再吓到人。
宋采唐夜醒成习惯,赵挚每晚不睡觉,浪成空中飞人似乎也是习惯。
几次水潭附近相遇,慢慢的,赵挚提防这个也成了习惯,每夜都会去水潭看一看,见着宋采唐就没好脸,把人赶回房间。如果宋采唐表现很乖,没有去水潭的话,他就会送份小礼物。
他的小礼物种类很单一,没别的,就是吃的。
鸭脖肉脯酱猪蹄,点心干果棕子糖,时令水果或清汤甜水,不拘哪一种,碰着什么买什么,带给宋采唐。
宋采唐怀疑每天赵挚都买了东西的,她要去了水潭,赵挚就不高兴,扔了不给她,没去,才会有奖励。
这举动单纯直白,一点也不像心眼多的大男人。
不过吃人嘴短,宋采唐就不发表意见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多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还是没长几两肉。
对此,青巧比她更遗憾。
“笃笃——”
窗子被轻声叩响。
宋采唐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赵挚来了。
这一次,赵挚扔来了一袋味道很香甜的瓜子。
宋采唐一闻,眼睛就弯了起来,光凭这味道,也知道一定好吃!
“你助我破案,我送你几日吃食,算是小小答谢,今天我忙,简单了些,你挑理也没用。”赵挚酷酷的倚着窗边,“我要走了,到了明天,连瓜子都不会再有了。”
他要走,宋采唐一点也不惊讶,观他的性格,行事风格,也知道他身上事情很多,不多他也会自己找,天华寺的案子已破,这里已经没有停留的理由。
她只是挑起长眉,状似不满的调侃了一句:“我助你破案,你买点吃食就算了?”
赵挚皱了眉:“你是不是女人?”
宋采唐长眉扬起更高:“嗯?”
“一点都不会多愁善感——”说着话,赵挚似乎领会了什么,眼梢眯起弧度变的危险,“你盼着我走?”
宋采唐指尖敲敲桌子:“你这样转移话题就卑鄙了啊,真的只有瓜子?”
赵挚脸一黑,大手一伸,直接把瓜子抢了回来:“瓜子也没了。”
宋采唐:……
说她不像女人,他这样就像男人了?
有钱有势有脾气,什么都不缺,小气的跟她抢一包瓜子?
宋采唐对上赵挚凌厉凶悍,在她看来却并不可怕的眼神,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块从葛氏那里搜出来,云念瑶的玉牌,现在在你手里吧。”
话题突然瓜子转到了正事,赵挚并没有很快答话,面上越发黑沉,目光更加凶恶,似乎想咬谁一口似的。
“在我这里,怎么?”
宋采唐缓缓垂眸:“那日你将玉牌扔在葛氏面前,速度太快,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确定,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孔。”
“日光照耀下,那个孔洞与旁边颜色有很大差别,角度问题,可能只我一个人看到了……赵观察使,那玉牌里,有机关吧?”
她目光太过清澈,太过明亮,赵挚眯了眼,没否认。
没否认,就是默认。
宋采唐指尖微微捻动了下。
有机关,就有东西。
看赵挚这样子,东西应该被他拿到手了。
那玉牌是云念瑶从汴梁带来,云老爷子用老坑玉种请人精心雕刻而成的,哪哪都精致,浑然一体,若非她角度正好,不可能发现异样。
然机关之密,普通人看不出来,赵挚这种身经百战,有过很多经验的人,肯定能找到。
现在机关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
云念瑶有求于安抚使卢光宗,除了云老爷子的事,还有一样:懂得鉴别笔迹的书画大家。
那封密信,一定存在,案发到现在都没找到,玉牌上又发现了机关,说明了什么?
密信在玉牌里!
玉牌落到赵挚手上,那么密信也一定是到了他手上!
与谋逆案有关的东西,宋采唐并没心思沾惹,朝堂离她太远,她也管不了,她说这个,一是对赵挚表现出信任,二也是在提醒。
虽然那日情况特殊,她觉得只她一人看到了,但万一呢?
这个东西,要不要过过官府,要不要告诉李刺史张府尹温元思知道?
赵挚没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了一句:“很久没下雨了。”
宋采唐:“嗯?”
“今年天时不好,有老农预言,将有粮灾。”
赵挚将瓜子重新抛到宋采唐怀里:“你让你家少卖点粮,你也少操点心,验尸破案行,别的少管太多。”
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随意摆手:“宋采唐,后会有期。”
这样子……算是接没接受自己的提醒呢?
夜色太沉,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宋采唐怔了半晌,觉得赵挚应该是领会她的意思了。
毕竟提醒她‘少管太多’了不是么?
事涉谋逆,太敏感,也太难办,避嫌是应该,可她隐隐有种感觉,她应该会和这些东西再相遇。
剥开一颗瓜子,清香脆爽的感觉充满整个口腔,这瓜子真的很好吃,好像还是新炒出来的,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和赵挚的分别,一点伤感都没有,手边有温热清茶,有爽口瓜子,有柔亮烛光,有淡淡书香,宋采唐觉得这个夜很温暖,太适合独处,赵挚走的很好啊……
与温元思道别,倒有些感想。
这位通判大人太优雅,太君子,就像暖洋洋的太阳,时时温暖他人,处处体贴周到,难得的是这并不只针对宋采唐,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在封建男权社会里,这是一种多么好的品质。
宋采唐扶着李老夫人上马车时,差点叹口气出来。
李老夫人以为她喜欢这里,笑眯眯拍着她的手:“下回礼佛,我再带你来呀。”
宋采唐微笑:“好。”
马车徐徐前行,很快走过主道,越过各种佛殿,到了山门。
山门前有两条路,一条供马车走,平坦宽阔,一条是略窄石阶,一阶阶蜿蜒往下,看不到底,很多礼佛之人为显虔诚,并不走大路,而是一级级拾阶而上,用自己的脚走过所有坎坷崎岖。
两条路往下是不一样的,只这一段能互相看到。
宋采唐看到了一对母子。
从山底一阶阶走上来,非常非常累,母亲额上满是汗水,耳边鬓发都被打湿,略有些狼狈,可仍然能看出姝丽的好相貌,非常美,眼神也很柔软,眉宇间藏有轻愁,三十多岁的妇人,还有股少女般我见犹怜的气质,非常招眼。
儿子大概十四岁,个子抽条,非常瘦,神情也似乎藏着不满,看来和母亲不一样,他并不喜欢来这里,或者说,他并不信佛。
“唐唐看什么呢?”
李老夫人好奇的问。
宋采唐将车帘放下:“没什么。”
……
宋采唐将由李老夫人亲自送回家,这话一传回来,关家相当热闹,很多帖子递到门前,各种试探。
擅长经营圈子的人没几个嗅觉不敏锐的,李老夫人是谁?那是在汴梁创造过传奇,拥有诸多人脉资源的厉害人物!哪怕宋采唐做的是贱行,只要能巴到李老夫人,就是条路子!
张氏忙的不行,却也神清气爽,她想到了更多利用宋采唐的法子……
关蓉蓉却各种嫉妒不爽,脸色十分难看。
张氏叹了口气,把女儿招到身边,细言教导:“你是不是觉得宋采唐盖过了你的风头名声,不高兴?”
关蓉蓉哼了一声:“她算哪根葱!爹娘死绝寄人篱下,还只会碰死人!谁会不高兴她!”
“傻孩子。”张氏轻柔的抚着关蓉蓉的发,“你那个闺中朋友,付秀秀,为什么会肖想温大人,你可知道?”
关蓉蓉的脸就红了:“温大人优雅君子,气派非常……”
“错,是她付家有当官的,门庭虽不够,但温元思无父无母,也不是全没缺点,努力一下或许有机会。”关氏看着关蓉蓉,“你却从来不会,为什么?是因为温大人不够优秀么?”
关蓉蓉急急摆手:“怎会?温大人最优秀了……”
说着话,关蓉蓉明白了,温元思相貌俊秀,优雅如竹,几乎是所有栾泽未定亲姑娘们的心上人,她不是觉得他不优秀,是根本不敢想。
她的出身差太多,肖想只会让自己痛苦,所以不敢。
可她娘说这个的意思是……
“好东西,谁都想要,以前,你没机会,现在,有了。”张氏目光微闪,指了指宋采唐院子的方向,“付秀秀能想的东西,我女儿也能。”
关蓉蓉的心一下子颤起来了,脑门瞬间见汗:“可听说温大人对宋采唐关心有加……”
“又犯傻了,”张氏摇摇头,“温大人是通判,用得着仵作,宋采唐有这点本事,他想用,自然要关心,但婚嫁,不可能。李老夫人心再大,也不会聘一个贱籍仵作做孙媳。”
张氏看着关蓉蓉,语重心长:“宋采唐是仵作,才有机会接触官员,当她不再是仵作,现在所有,就会全部失去。可不管她是谁,只要干过这个,就不可能抬头,但是你,不一样。”
“蓉蓉,你是宋采唐的姐姐,宋采唐拥有机会,你就拥有了桥梁,只要在这段时间努力,就能嫁到高处。宋采唐只是现在风光,日后……呵呵。”
“该怎么做,你现在懂了么?”
关蓉蓉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张氏的本事她没全部学到手,但说起婚嫁,说起利益关系,她也是懂的,并不会害羞。
之前,温元思这样的人,她不敢想,现在……一颗心像浇了油,风一起就有大火燃起。
如果那个人能是她的……
她脸庞绯红,牙齿咬着下唇:“娘的意思是……现在先不为难宋采唐,好好拉拢,让她为咱们做点事?”
“宋采唐是我外甥女,我疼爱她还不及,何曾为难过?”张氏微笑着看关蓉蓉,“娘是说你,接下去该用点什么眼色,怎么像亲姐姐一样对待宋采唐,怎么在各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让所有人看到你这个关家二小姐,好好踩着这块石头,望一望上头的风景,最好给自己找块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关蓉蓉眸底闪耀着火花:“娘放心,她回来,我亲自去大门迎她!”
张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笑容更温柔了。
话虽这么说,但若宋采唐能吸引更高层次的人,带来更大的利益,她也是不会手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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