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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死志


安静茶室内,  水气氤氲,  茶香漫漫。

        关键问题不回答,  凶手牛保山笑容神秘,  意味深长,  观察使赵挚和验尸官宋采唐一人一句,  直切要点,对案件不敏感如祁言,  也领悟了个中信息。

        他‘啪’的拍桌子,眼睛瞪圆,指着牛保山:“你知道卢光宗的秘密!”

        “他在藏什么,  他想要什么,  你都知道!”

        牛保山还是只笑,  没有说话。

        整个案子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现在凶手出来,  还想占据制高地,  掌控全局——

        赵挚生气了。

        他没打人,也没骂人,  只是将喝空了茶盅一握——

        手再松开,白色瓷粉随风飘远。

        “都有谁教过你本事——你猜我查不查的到?”

        牛保山的确存了死志,干这么多事,他根本就没想跑,  但他在这世上没一个牵挂的人了么?

        不一定。

        牛保山看着飘落在地的茶粉,  笑容缓缓收起,  目光渐渐转阴。

        “观察使大人这样可不好。”

        “某如何,  不用一个杀人犯操心。”

        气氛开始变化。

        宋采唐手中茶盏放到桌上,发出清脆声响:“你不是想让卢光宗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九十九步都走了,这最后一步,真的要留?”

        她看向牛保山:“真相大白,你的仇,可以报的更深。”

        牛保山笑了:“我好像拒绝不了宋姑娘……好,我说。”

        宋采唐和赵挚交换了一个眼色。

        拒绝不了宋采唐这话,一半真,一真假,他这是顺着台阶下了。

        他想认罪,又为自己所为骄傲,有强烈的倾诉欲,炫耀欲,赵挚不成全,他当然不高兴,但真正硬气,他也不敢。

        赵挚能量太大,能做到的太多。

        而且——

        他本也没打算瞒着。

        再一次,二人一红一白,合作愉快。

        祁言看看瞬间配合的牛保山,再看看宋采唐赵挚,有点不明白……

        可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来了!

        “我只能说我知道的,”牛保山想了想,道,“一些猜测,我不会随意引导,我不想再有无辜的谁,像我儿子那样丧命。”

        宋采唐:“请。”

        “甘氏来历,不寻常。”

        牛保山低眉,第一个提起的,是甘四娘:“她的男人应该是汴梁大户人家,我不确定是谁,只是跟踪卢光宗时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卢光宗起初也不知道,后来——大概是知道了。”

        “但他没同任何人说,好像想捏着做质,为以后打算。”

        祁言对八卦消息天生敏感,立刻着急:“是谁!”

        “都说了,我不知道。”

        牛保山斜了他一眼:“卢光宗没说,但他知道。我跟踪他日子长了,对他太熟太熟,他之后的表现,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甘四娘是个又聪明又傻的女人,说她聪明,是因为她一个人带着儿子,走到今天,很多风险都避过了,绝不是没用的。同卢光宗打交道的过程中,她好像知道了卢光宗认出了她是谁,但她也没说。她手里抓着卢光宗的小辫子,可以互相制衡。她还知道我恨卢光宗,每每我去骂她,她一边受着,一边暗里鼓励我去找卢光宗,暗示兴祖的死同他有关。”

        “我儿兴祖的死,在我这里已成心魔,我只恨甘四娘不守妇道,勾引了我儿,没想到我儿的死,真同她有关!”

        说到这里,牛保山感激的看向宋采唐:“得到这一切真相,还是多亏宋姑娘帮忙。”

        宋采唐叹了口气,微微阖目:“那日在甘四娘门口的人,果然是你。是你威胁她,逼她去投湖的。”

        “所以说她傻呢。”

        牛保山冷哼一声:“为了她儿子,什么谎都敢撒,我用卢光宗死前看到她儿子跟卢光宗说话的事威胁,她马上说了实话。十一年前,我儿陪她去上香,并非只两个人,她还带了儿子甘志轩!那甘志轩小小年纪就极有志向,想要找个有钱的爹,瞧不上我儿子,四岁就学会对人使毒了!那毒饼,我儿子并不知道,是甘志轩哄我儿吃的!”

        “我儿最后是死在卢光宗手上,但同她甘氏母子,少不了干系!我怎能饶她!”

        牛保山鼻中轻嗤:“儿子心怀鬼胎,不敢让当娘的知道,当娘的苦心劳力,换不到儿子的理解,母子自己有隔阂,怪得了谁?我一说甘志轩是凶手,甘四娘就信了,显然她心里也明白,她生的那个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敢说甘志轩生父是谁,显然里头藏着大秘密,说了迎来的不是什么好日子,而是杀机。这么痛苦的活着多没意思,我给她安排个解脱局,不是很好?”

        他看了眼宋采唐:“可宋姑娘救了她。”

        “宋姑娘于我有恩,既救了她,就是她命不该绝,我便也不再痴缠,反正日后有她受苦的。”

        祁言:“日后有她受苦的?这都救回来了,母子俩重归于好……”

        “天真的公子哥。”牛保山笑了,“你且瞧着,那甘志轩不是什么好东西,甘四娘落水,他消停一阵,等日子长了,肯定会继续努力祸祸,不找到他爹,不把他娘害死,他不会停。”

        说完甘四娘,牛保山顿了顿,看向赵挚和宋采唐:“我说这个,并非私怨作祟,只是想提醒两位,甘四娘的男人,也就是甘志轩的生父,肯定与卢光宗有关系,或者对他有用,否则卢光宗不会这么关注。”

        可惜他能力有限,跟卢光宗一人已经非常吃力,没办法跟着查甘四娘。

        赵挚和宋采唐对视一眼,想的更深。

        卢光宗背后隐藏的秘密很深,如果甘四娘的男人与他有关,还有用,必定不是什么小角色,他们去查,也要足够小心谨慎,最好别打草惊蛇。

        “听说山脚卢家私宅,你们挖了个水塘,里面藏着东西吧?”

        祁言震惊,指着牛保山:“你怎么知道!”

        明明一切都是保密的,当时就封了场,不准外传,牛保山是怎么知道的!

        可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错了。

        他不该说。

        万一对方是试探呢,他不是直接给了答案!

        抬头撞上赵挚不怎么温柔的眼神,祁言双掌合十怂怂求饶,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牛保山还真是试探,得到答案就笑了:“因为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卢光宗私宅,里面也有个大大的水塘——”

        祁言眼睛瞪的更圆了:“在哪儿!!难道卢光宗在别处还藏着金子!”

        “这个先不急,”牛保山慢条斯理喝着茶,“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把东西藏在水里么?”

        祁言:“当然是为了保密,别人找不着!”

        牛保山摇了摇手指:“不,还有一点,为了转移方便。”

        赵挚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的钱,从水路往外转。”

        宋采唐脑子里也立刻想到了一个方向:“漕运。”

        走水路往外转,全程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除了漕帮,她想不到谁可以做到。

        但现在这位帮主是新爬上来的,批个条令还要想办法,会知道这件事么?

        如果知道,让刘掌柜上蹿下跳个什么劲?

        或许……曹璋还不知道,卢光宗正在想办法接触,因为没调停好,所以才堆了那么多没运出去。

        祁言突然抚掌:“就是!卢光宗死的那天,不是约了曹璋谈事吗,没准就是这个!”

        三人齐齐白了他一眼。

        明摆着的事,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祁言:……

        好想回家。

        这群都不是人。

        太聪明了啊!

        赵挚指尖点点桌面:“这些钱,运给谁?”

        “不知道,”牛保山摇头,“以我能力,能跟出来的消息只这么多。”

        “你的帕子呢?写了什么,现在能说了吧?”宋采唐看着牛保山,声音温轻,“你一定猜到了,卢光宗那么狼狈,为什么不直接回家,他坐在小酒馆干什么,想求什么事。”

        牛保山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太清楚。他藏着金子,藏着秘密,肯定是要跟对方联系的,我记得之前在哪见过一个‘归’字,好像是暗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写在了帕子上,没想到还真是这个,卢光宗见了就不撒手,那么浓的香味都不警觉,抱着帕子就晕倒了,完全不用我多费力气。”

        宋采唐长眉微蹙,这样……线索就断了。

        “但他那天肯定在等人,除了曹璋以外,还有一个。”牛保山目光沉吟,声音很慢,“因为他带着一个檀木小匣子——我儿的手艺。”

        “曹璋走了,他还在等。可那人一直没出现。他大概很着急,很焦躁,所以才在厕房任甘志轩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牛保山回忆着:“虽然很仓促,但我不想错过机会,必须要杀卢光宗。我下手时,感觉有人看到了,好像还跟着我走了一段,但我不知道是谁,对方有武功。”

        “我当时心中很是遗憾,以为肯定暴露了,计划不能再如期,可第二天并没有人告发……我便照着自己计划,一步一步……到了今日。”

        ‘归’字……

        赵挚立刻问:“东城门墙内‘归’字,是你写的?”

        “东城门?”牛保山茫然的摇了摇头,“也有‘归’字?我不知道。”

        表情不似作伪。

        不是他写的……就是另有其人了。

        赵挚与宋采唐对视一眼:卢光宗暗里联系的人!

        没准就是金子的收方!

        “匣子呢?”

        “在这里。”

        牛保山小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匣子,还爱惜的用手擦了擦,似乎十分留恋:“我儿做的东西,很结实,很耐用。”

        他又摸了两下,似在告别,之后才把匣子推了过来:“我找到的东西,都在里面。”

        赵挚把匣子打开,发现一打一打,全是纸。

        字不怎么好,有些潦草,不算规正,但完全能让人看清,上面写的是牛保山跟踪经过,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现了什么,记录了很多,他刚刚提起的那个有大水塘的私宅地址,也附在里面。

        还有一些卢光宗与人来往的信件,不算太私密,暂时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如果卢光宗有同党,这些信……将来许会成为证据。

        “多谢。”

        宋采唐诚心实意和牛保山道谢。

        牛保山摇了摇头:“其实我想带着它陪葬的,但感觉它对你们应该更有用。”

        祁言翻看着纸张,越看眼睛睁的越大:“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给官府!你直接给我们,哪来这么多事!”

        “凭什么?”

        牛保山嗤笑一声:“我辛辛苦苦,冒着丢命风险得来的东西,凭什么直接给你们?你们能干什么?帮我杀了卢光宗?不可能,你们只会官官相护。就算有好官——凭什么不用付出努力就能白得这一堆东西?”

        “人哪,太简单得到的,都不会珍惜。”

        “比如卢光宗的儿子——”

        他想到卢慎,笑容更加讽刺:“当爹的为儿子谋了那么多,儿子还是不领情,一根筋的想证明自己有能力,想要钱,想要亲爹消失,但是别丁忧,影响他当官——卢慎怕是不知道,虎毒不食子,卢光宗再不是东西,对儿子也是不错的,他已经拿钱去汴梁活动了,为卢慎疏通谋缺。”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牛保山仰脖,把茶盅里的水一饮而尽。

        “终于说完啦。”

        他此刻姿态,比之前更放松,脸上笑意也更真诚。

        “宋姑娘,答应我一件事,永远都别变,好么?”

        这话来的突兀,宋采唐还来不及细品这话意思,就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秒,牛保山嘴里就流出黑血,面色显而易见的灰败。

        “我儿……是个好孩子。”

        他嘴里轻轻念着,‘扑通’一声,身体狠狠摔在地上,四肢抽搐,七窍流血……很快,停止了呼吸。

        这症状——

        赵挚立刻掰开牛保山的嘴,得出了结论:“服毒!”

        宋采唐不敢大意,立刻挽起袖子,准备急救:“先催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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