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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特殊凶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边泛白,  慢慢的亮了起来,  不用再掌灯举火把,  现场一切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街巷传来人声,  匆匆走动的,买卖早点的,  车马鞭响,  人们脚步,  开启了一天的热闹序曲。

        小院内却一片寂静。

        所有人仿佛不知疲倦,没有一个累的,困的,  打哈欠的,有些人甚至眼睛眨都不眨,  直直盯着深坑。碳火已经全熄,酒醋味淡,  眼看着里面凉下来了,应该……差不多了?

        又等了一会儿,天光大亮。宋采唐微微抬头,眯眼看着金色灿烂阳光,心中满意。

        今日的晴朗,正好。

        “可以了,抬出来吧。”

        众人一直等着这个声音,  瞬间精神,  根本不用谁催促,  动作轻快的,小心的把坑中尸骨取了出来。

        拍灰,去掉竹席,裹尸棉被等物,尸骨再一次放到停尸台。

        大家睁大眼睛仔细看,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白骨还是之前那副白骨,只温度热了又凉,跟以前并无区别啊。

        赵挚三人也上前仔细看过,同样没发现太多。

        祁言有点着急:“唐唐,这……能验了么?”

        还是得需要再做点什么别的?

        宋采唐点了点头:“可以。”

        “我看着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啊……”

        “不一样的,”宋采唐看着停尸台上的白骨,眼梢微垂,神情极为认真,“蒸骨之法可检验骨伤,若为生前骨伤,骨节上会有红色纹路,淡淡血荫,骨头若有断损,接续处定有血晕——死后造成的骨断骨碎,一定无此表征。”

        祁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他睁大眼睛仔细低头看,眼珠定住,真的十分认真了,还是看不出太多区别,急的抓耳挠腮。

        宋采唐将尸身重新看了一遍,抬头看天色。

        蒸骨所用时间颇长,这一放一蒸一起,阳光已经大盛。

        她转头吩咐丫鬟青巧:“取红油纸伞来。”

        在场众人都懵了,啥?要打伞?

        这没阴天也没下雨的,打什么伞?虽说阳光很大,但还是春寒料峭啊,一点也不晒!这宋姑娘……之前没听说过,是个矫情的人啊?

        宋采唐没管别人心里怎么想,接过红色油纸伞,纤纤素手推着伞骨,将十二骨纸伞撑开。

        素指滑木柄,红伞遮绿鬓。正好今日她穿的又是素色襦裙,颜色搭配绝佳,美人执伞,明眸含波,眉眼如画,画面可谓美极。

        怎么看都似翩翩仙子,不像验尸验骨。

        祁言和众人一样,不明所以,感觉今天好像脑子忘了带,浑浑沌沌懵的不行。

        直到宋采唐手中红油纸伞,隔断阳光,遮在了尸骨之上。

        “看,看见了!”

        祁言眼睛突然瞪大,抓住赵挚的衣服使劲晃,差点把赵挚一条袖子生生扯下来:“挚哥你看!”

        赵挚不可能错过宋采唐的半点动作,宋采唐请他帮忙挖坑蒸骨,他便猜到是一种验尸方法,尸骨蒸后抬出,肉眼看不出太多变化,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理解,却从未有任何失败怀疑,他猜还有别的,却没想到,竟是伞。

        他视线一直跟随着宋采唐,甚至比祁言还早,看到了白骨上的变化。

        “有了有了!”

        “真的!我也看到了!”

        “这骨头这么蒸一蒸,就能验了?宋姑娘简直神乎其技!”

        ……

        在场的其他人也几乎全部看到了,白骨上面,有红润的纹路,淡淡的血荫,痕迹并不十分夸张,但只要看到,就不会忽视。

        而这些痕迹,几乎遍布整具白骨!

        赵挚微微眯了眼。

        温元思也不明白宋采唐的验骨之法为何如此神奇,但能验出来,于破案就是大大的帮助,他关注的是一点:“周身痕迹遍布,死者生前受了很多伤啊。”

        祁言眼眶又红了,狠狠捏着拳:“他被人虐待了!”

        若这是他的小叔叔……

        宋采唐随手将红油纸伞递给赵挚,让他帮忙撑着,自己则微微倾身,仔细看着白骨上血荫。

        慢慢的,她眯了眼,看向祁言:“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小叔叔景言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只是天性开朗,乐善好施,性格善良。”

        “是……我小叔叔性格真的很好,街坊四邻,方圆几里的人,没有不夸他的,谁家但凡需要帮忙,只要叫他,他没有不去的,”祁言嘴唇咬出了血腥味,“真的……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好人,也从未这样全身心依靠信赖任何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歹毒凶手,这么伤害他!”

        赵挚轻轻摇了头。

        他知道,送他问的并不是这个。

        但祁言正伤心,他没立刻点明,而是看了眼宋采唐。

        宋采唐有所察觉,侧头看他一眼,二人目光相触,似有言语交流,十分默契。

        他们彼此都懂,对方想的是什么。

        温元思不落其后,也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在别的,只在‘普通平凡’四字!

        “骨伤几乎遍布整具白骨,也就是说,死者生前伤痕累累,一般人不可能承受住——程度不及其六成时,可能就早死了。”

        宋采唐点点头,看向祁言,神情认真:“要么,这死者不是景言,而是身份不明的其他人;要么,景言并非是你认为的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他,不一般。”

        空气安静,红油纸伞隔住阳光,弥漫于白骨周身的血荫淡淡流淌,好似在诉说什么。

        “不管他卷进了什么事件,为什么危险重重,别人对他必定是不依不饶的,他能撑这么久,伤这么重而不死,心中一定有信念。”

        赵挚见过太多武人之死,略有感触:“这是一个很顽强,也很倔强的人。”

        温元思若有所思:“谁在支撑他心中的力量?情爱,大义,还是亲情?”

        三人齐齐看向祁言,祁言垂了头:“我小叔叔……父母早亡,与族人不亲,身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亦无成亲生子……”

        感觉到对小叔叔了解甚少,他有些羞愧:“在我的印象里,小叔叔真的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天大的事砸下来,也会乐呵呵的处理。”

        宋采唐长眉微蹙:“那他平日里做什么?总得有个营生吧?”

        祁言:“他会酿酒,味道很不错,供给一些酒坊,有时也会卖给熟客老客,路远就亲自押送……”

        “这里的骨头有些黑,”温元思看到一点,指着喉部骨头问,“死者这是中过毒么?”

        宋采唐:“有些像,但这毒痕迹只到这里,绝非致命原因,他可能刚中毒,毒性尚未发作,就过世了。”

        赵挚是武人,成长过程中打架打仗经历的不少,对兵器很熟悉,看着看着,皱了眉:“死者生前面对的,并不只一个对手,至少十人以上。”

        而且这些人,每一个都身怀绝技,不是省油的灯。

        宋采唐点点头,很是赞同。

        “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兵器,有不同的习惯,看这几处的伤痕走向,”宋采唐指着死者四肢留下的明显痕迹,“有刀劈,有剑挑,切入角度力度皆不同,一定是不同的人。但这之后——不一样了。”

        宋采唐指着躯干上几处伤痕:“这些兵器袭来的方向,切入的角度非常相似,痕迹也大小同异——”

        赵挚:“他被人夹击,后逃亡,别人紧咬不放,到得最后,只一人与他交战。”

        这个人,就是凶手。

        “不错,致命伤的话——”宋采唐指着凹陷的左侧胸骨,目有隐芒,“在这里。”

        死者肋骨折断,胸骨破了个洞,断处皆有红润血晕,是死前伤。

        也就是说,死者经历逃杀,浑身是伤,最后一击到这里,肋骨断,胸骨陷,而这些骨头保护的是心脏……

        “心脏受伤,血竭而亡。”

        “另,”宋采唐又言,“死者身体有多处骨折后成长的骨痂,无血荫,数量至此,该是早年曾经受过严苛训练。”

        就差直说,死者是个非凡武者了。

        祁言怔怔的:“我小叔叔……会武?”

        “当然  。”赵挚毫不犹豫的颌首,“绝境逃杀,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受这么多伤,尚能不死,对方人数反而一点点减少,直至一人——”

        “他本人实力,绝对不凡,高出对方很多。”

        所以有个问题就很明显了,温元思十分怀疑:“尸虽是甘四娘埋的,但凶手,一定不是她吧?”

        怎么看,那都只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若是来历不明,受过特殊训练,有组织的武人,或会习江湖秘法遮掩会武迹象,”赵挚沉吟片刻,冷静开口,“这次的案子不一般,牵扯甚深,我虽不觉得甘四娘会武,也不敢随便定论。”

        宋采唐却摇了摇头:“凶手一定不是甘四娘。”

        几人齐齐转头看她。

        宋采唐目光清澈,语音笃定:“甘四娘有没有武功我不知道,但她一定不是身怀蛮力之人。”

        “此前我们与她在栾泽卢光宗案中有过接触,一度她情绪很不受控,”宋采唐曾搀扶,或者说,试图阻止过她做一些动作,“她的力气并不很大。”

        “武功或许可以隐藏,天生大力,在情绪激动时不可能隐藏得住,而造成尸体死因的凶手,力气一定很大。”

        宋采唐手指指向尸骨上折断的肋骨有凹陷的胸骨,不用说,大家就明白了。

        人的骨头和其坚硬,死者又会武,不可能不挡,能造成这样的伤,凶手力气不可能小。

        所以这凶手,一定不是甘四娘。

        “而且这凶器好像有点特殊……我之前就觉得不一般,现在看的更清楚了。”宋采唐把凹陷碎掉的骨片小心捡起,拼出,“你们看。”

        祁言揉揉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温元思对兵器了解不深,而且骨头上痕迹太浅,他着实无法猜测。

        赵挚看骨头上的伤,没看出来,但看宋采唐拼出的这个,慢慢皱了眉。

        “带尖,或者是带棱,很密集,个头却不大……”

        是什么呢?

        祁言眨眨眼:“带尖的,密集的,重击力度还这么大……流星锤?”

        “不,”赵挚摇了摇头,“这个兵器切面比流星锤小很多。”

        宋采唐眨眨眼:“那是小号的流星锤?”

        赵挚怔住了。

        慢慢的,他看着宋采唐,笑出了声,好像在说:你真可爱。

        难得犯回傻,傻的这么可爱。

        小号的流星锤是什么东西?小孩子玩的么?

        宋采唐大概也知道自己一时脑抽了,默默看别处。

        “我感觉,应该是狼牙棒。”

        赵挚如此猜测,还有别的原因:“流星锤适合远距离攻击,进站反倒掣肘,观死者身上痕迹,最后近战伤痕不少,狼牙棒方便很多,且大小合适,比如这个伤,凶手当时一定站在死者左侧后半步,以这样的角度攻击——”

        不好说清,赵挚干脆自己上身,演练了起来,还原打斗现场。

        他说的越细,越真实,祁言越不敢肯定死者身份,一切的一切,跟他印象里的小叔叔相差太远。

        可若这不是小叔叔,又是谁呢?

        甘四娘当时可是拿到了小叔叔的玉佩的!

        “所以死者身份仍然是个大问题,”温元思皱眉,“我们自己都不能肯定,回到汴梁,别人会更怀疑,这案子,更加难办。”

        赵挚也觉得是个麻烦:“这一点,必须要解决。”

        越快越好。

        可祁言提供不出更多的和尸骨匹配的东西……

        祁言也很愧疚,用力发动脑筋,努力想,突然有了个想法:“滴血验骨行不行!”

        他看向宋采唐,眼睛里都是希望的小星星:“我在一本奇闻野史里见过,说父子滴血可以验亲,父死,儿滴血于其骨上,亦可以验出亲缘!”

        一边说着话,他还一拿出刀子,想往手指上划:“可以用我的血!”

        赵挚不太看好:“所以你是他爹还是他儿子?亲缘太远,怕是不行。”

        祁言眼睛就暗了:“可景言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

        宋采唐看着他都快哭了:“我有办法。”

        祁言差点扑过去,被赵挚架住了。

        他特别委屈,巴巴的看着宋采唐  :“唐唐……”

        被赵挚狠狠一掐胳膊,立刻消了声。

        “滴血验骨怕是不行,”宋采唐心里想着大概率,包括滴血认亲,虽然有一定机率,但并不太科学,结果不是那么准确,但她会另一种办法,“我可做颅骨复原。”

        “颅骨……复原?”祁言重复了两遍,才明白宋采唐的意思,看向赵挚:“我没听说吧,她难道在说……复原头颅,死人相貌?”

        赵挚虽也震惊,还是板的住的,骄傲颌首:“你听的没错。”

        祁言:……

        那会的又不是你,你骄傲个什么劲?

        温元思也很意外,看向宋采唐的眼睛里满是惊喜:“你真的会?”

        “我可根据颅骨形状特点,结合其它特征,做出死者相貌,”宋采唐之前做过,略有心得,“只是需要很多时间。”

        祁言立刻跳起来:“那你去做!其它的交给我们!”

        宋采唐看向赵挚和温元思。

        这两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异口同声:“你只管去,其它的事,有我们。”

        宋采唐便不矫情:“那我整理好尸检格目,这边一切便都不管了?”

        赵挚:“好。”

        “我还需要一间安静房间,不可打扰。”宋采唐想了想,“还有石膏和橡胶软泥……”想了想,这些东西古代应该没有,但可以找类似材料,“一个懂泥土的人。”

        “我给你办!”祁言拍胸脯,“伺候的人也给你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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