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诗人的爱情
“少爷, 明天中秋花灯会你去吗？”身边的童子小声的附在专心读书的少年耳边询问。
那少年神色丝毫未动, 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右手拿书的姿势, 连角度也不曾改变。月光从窗外披散进来，穿过窗户, 在地上留下一方白色绸缎。如玉的少年沐浴在月光下, 好似神仙下凡。
童子在心中又一次感叹了自家少爷的绝世风姿, 心中的敬仰比之昨日又深了一重。但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样的少爷缺少了一些烟火气, 好似除了读书别无所求, 别无看中, 好像随时会羽化登仙似的，让他心中有些害怕。
“少爷, 很热闹的！花灯节有很多年轻人都去的, 还有好多好多的灯谜，听说许多达官贵人、大家小姐也会去凑凑热闹, 少爷，你读书累了刚好可以放松一下, 是吧？“
“再说了, 夫人虽然让您读书，可是也没说不让您休息呀！”
不知道想到什么, 小童冷不丁打了一个机灵, “要是、要是夫人真的不让少爷去, 那那那——”
“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好歹来, 小童犹豫了一会儿，牙一咬把心一横，说：“要是夫人不答应少爷出去那我就偷偷带少爷出去！要是被夫人发现了，少爷就说、就说是我自己贪玩想出去好了！”
这一番豪言壮语说出来前，小童还有些犹豫不决，但说出来之后，小童瞬间就有了救少爷于水火之中的凛然义气！
只不过若是他不刻意摆出豪迈的姿势会更有说服力的。
那被“拯救”的少年还声色未动，专心致志，“哗啦”一声翻动了书页，头颅随着书页稍稍转动，但依然，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小童。
小童黯然的垂下了头，噘着嘴吧，怏怏不乐道：“少爷、那、那我就退下了。”
“嗯，”少年头未抬起，应了一声，在小童的失望中说道：“花灯节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阿穆。”
“哦。啊？少爷？”阿穆猛地抬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想再问问清楚，那发出天籁之音的少爷又重新埋头读书了。
但即使如此，小童依然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乐颠颠的看了少爷一样，一溜烟跑到外边，狠狠地跳了好几回。
唐回抬头向窗外看了眼月光下兴奋的小童，嘴角带出了点笑意。驀地，他放下了手中的书，仰头望向空中的满月。
中秋啊中秋，怎能不去？
次日中午用饭时，唐夫人对着沉默进食的儿子说：“阿回近日很是用功，吾心甚慰。”
唐回对着唐夫人谦虚一笑，放下了碗筷，静听母亲的嘱托。
“古人云：张弛有度，你最近常常学习到深夜，却也不必如此。正好今日中秋，也可放松放松。”
“孩儿知道，多谢母亲。”
唐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对于这个儿子，这个唯一的儿子，唐夫人用了极大地心血，也对于这个儿子非常的骄傲满意。即使再无妊娠，她也能凭借着这个天才的儿子，在夫家站稳脚跟，颇受尊重。
小童阿穆的关于“乔装打扮”、“翻墙爬梯”、“潜逃外出”的计划，一个也没有用上，不禁失望了一段时间。不过想到能光明正大的出去，还是觉得很开心。
“少爷，咱们好几年没有来永康城了，哎呀，好些地方我都不认识了！”
“不过，那座老桥还在，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去桥下玩水的，少爷，你还记得吗？”
“桥头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还在呢，少爷，你以前可喜欢吃他们家的冰糖葫芦了！而且，每次你都要我买两串，一串自己吃，一串……”
“少爷，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的少爷一个字也没听见，他正默默地注视着一个方向，注视着一个人。
阿穆“噗嗤”一声笑了，“少爷，我正说着冰糖葫芦呢，你就看过去了，你要是想吃，我这就给你买，还是要两串是——”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迈着长腿，几个闪身，淹没在人海中。
“少爷！少爷！少爷……”阿穆一边喊，一边拼命地挤着去追人。
“胡大爷，我要两串糖葫芦！”少女解开自己精致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两枚铜钱，递到胡大爷干枯龟裂的、黢黑衰老的手上，握住了那枚带着体温的钱，胡大爷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好咧！阿灵姑娘，老头子再给您撒上点芝麻粒，保管喷香！”
“谢谢大爷！”清甜的少女音响起。
“谢啥，这么多年，多亏你照顾我的生意，老头子我才没有饿死！”
两人聊的其乐融融。
站在身旁，唐回几乎不忍心打断这美好的氛围。
还是胡大爷止住了话，问：“客官您要糖葫芦吗？老头子在永康城卖了一辈子的糖葫芦，绝对的口味纯正，物美价廉！”
“我知道，”唐回颔首微笑，“几年前我经常来您这里买糖葫芦。”
胡大爷惊疑不定的看了一会儿唐回，看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道：“您是——莫非你是咱永康张家的外孙？”
“是我。您老记性真好！”
胡大爷呵呵笑了，想起什么似的，忽的说：“老了老了，现在记性大不如前了，要不是当年见天的跟你一起来的小姑娘，我恐怕也想不起来。对了，那姑娘呢？她怎么又不拿糖葫芦就走了？”
走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怎么就走了？他还想着在这旧日回忆的场所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惊喜没有，他反而在人群中再一次失去了她！
唐回的心忽的揪起来的痛，他失魂落魄，不欲多留，转身而去。
“哎，小公子，你的冰糖葫芦！”老头叹着气，“怎么一个二个给了钱人就跑了？”
说罢，又怀疑起来，“莫不是老头子我的手艺最近下降了？”
又有客人来了，摇摇头，胡大爷甩掉那些恼人的想法，重新投入工作。
唐回在拥挤的人潮中寻着，找着，世界在他眼中似乎会旋转，天旋地转，而他，已经迷失了方向。
为什么会这样？上一世，他分明在茫茫的人海中遇见了她！何至于这一次，他们分明遇见了，可是一个转身他们就错过了？
“咚”有人撞了他，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骂一句：“不长眼睛”，便扬长而去。
其他人见这人几乎神魂落魄，都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这世界熙熙攘攘，可是见不到那个人，他就是行尸走肉。
不知道站了多久，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他身边走过。最后，唐回拄着僵硬的双腿往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走着。
忽然，一道清甜的声音弱弱的问：
“阿回哥哥，是你吗？”
这是天籁之音。对于唐回来说，几乎让他干涸的灵魂得到了最大的滋养。
他几乎是僵硬的转过身，看她。
少女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襦裙，因为天气转凉，外面披着一件披风，她头上两只珠花各在一侧，衬得她肤如凝脂，娇俏可人。最美的不是它的装束，而是那张芙蓉面。虽然年纪尚且幼稚，但是她已经初见未来的绝世风姿。
但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唐回只能看见她周身带着的一圈月色的光晕，他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久，少女见这人不回答，失落的垂下修长如蝶翼的睫毛，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低了：“对不起，公子，我认错人了。”
在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飘远之前，唐回终于回过神来，他攫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握着纤细的胳膊。
“啊！”她既惊且怕的呼痛出声，殷红的小嘴立刻就要喊人——
“阿灵！”他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你！”她看着他，泪水在顷刻间淹没她的眼睛，“你……”
“阿灵，”唐回亦满眼泪水，“是我，是我！”
“阿回哥哥！”少女喜极而泣，“我、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每天都来这里，可是从来没有遇见你，阿回哥哥，我还以为这一次又是一个相似的身影，我看见了你，可是我不敢去叫……”
是的，他站了有多久，她就在后面看了他多久。
那话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晨钟暮鼓一样重重的敲在在唐回的心上，让他的灵魂在深深地颤抖。
他以为自己三十年的等待已属不易，可是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是在用一生等他。
克制不住的，他双手握住她的手，手臂上的每一天青筋都在说着他有多用力，可是少女却再没有说出一个“痛”字。
“对不起，阿灵。”他说，“我回来了，我回来见你了。”
我回来了。穿过了千年的岁月，穿过了无尽的寂寞等待，终于，我又见到了你。
阿灵，我的湘灵。
他不知道自己说那句道歉道歉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少女在看见那样的表情时，内心是怎样的震撼和心疼，他只是在她扑过来的时候，用力的、用力的抱紧了她，骨骼相撞、灵魂相击，他终于有了自己重来了一次的真实感，终于在空缺的人生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
“少、少爷——你跑哪里去了，阿穆找了你好久！要是让夫人知道我把你弄丢了，她非得打死我不可！啊——”
阿穆震惊的看着自家少爷怀中的少女，硬生生的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捂住嘴巴的一瞬间，他在想一个问题：“少爷这么快就给自己找了少夫人，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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