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玲珑仙道19
丁老头的故事讲到了这里, 他停住了, 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泪水, 唐回不知道这泪水, 是悔是恨还是念。
玲珑鸟问道：“后来呢？她真的走了吗？”
丁老头的目光还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走了。可是，她又回来过。”
玲珑鸟：“哎？”
“我安葬了全家人, 然后我度过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时光。我无法入睡, 即使随着了, 梦里也全都父母惨死的模样，阿才的话应验了, 我活的生不如死。
但是, 我又不想去死, 我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我分明有着必死的决心, 可是，后来这决心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消失了。
邻居们只以为我家里遭受了强盗的横祸, 让我报官府，我不去；他们来安慰我, 我也没有感觉；后来, 有人传言说我是个灾星害了全家，我也毫不在乎。
我不想死,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直到那一天, 我在梦里面被人扼住了脖子, 我闻得见野兽身上的味道，那是妖怪，我想，我终于可以死了，他们终究不会放过我的。
但是，在它的手掌伸进我的胸膛的前一刻，我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姐夫，这个人说好了是我的，怎么，你莫不是忘了？！那野狼精将手从我胸口拿开，说道：妹妹自己不用，还不能便宜姐夫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不像从前那么温柔，冷冰冰的，很严肃，她说：不可以！野狼精嗤笑一声，走了。这个房间只剩下我和她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见她。她是仇人，是帮凶，是我要恨的人，我不能见到她。
我听到她走向我，她说：你怎么过成这个样子了？她在黑夜里摸我的脸，她哭了，因为那眼泪掉在我的脸上。她说，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来见你了。可是我不能不来。相公，我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爹娘不允许我养着她，要扔了她。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爹娘，可是，这是你的骨肉，你能不能……能不能……
我想要告诉她，我愿意，我甚至想说，我不恨她，想要求她留下来，我们一起抚养孩子，可是，我没有机会，她把我们的女儿放在我身边，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狐狸，从窗户消失了。十七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玲珑鸟在话本中看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她流过眼泪，欢笑过，可是，没有哪一个故事让她受到这样的震撼，因为她真真切切的知道，这是真的。
“你还爱着她，是吗？”玲珑鸟说。
丁老头笑了，满脸的褶子却灿烂无比，“对，我还爱她。”
“她也一定还爱着你。”玲珑鸟说。
“真的吗？”
玲珑鸟笃定的点点头，“她原本可以不告诉你孩子的事情，自己独自一人养大孩子，可是，她说了，并且把孩子留在你身边，就是希望你不要忘记她。”
丁老头诧异道：“可是……难道不是因为她爹娘……”
玲珑鸟“唧”了一声，不愿意子再听他愚蠢的话，唐回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那只是一个借口。”
“借口？只是一个借口？我却相信了十几年！我真蠢啊！”丁老头笑着，笑出了眼泪。
“不过，”唐回沉吟道：“你们的孩子是半妖，她父母或许真会因为这个，遗弃孩子。”
丁老头问：“既然他们不愿意要孩子，为什么当初愿意她怀我的孩子？”
唐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换句话说，张雪蕊也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让那孩子出生。她保护了这个孩子，让她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我想，她自己应该不太好。”
丁老头从唐回说话，就一直处于震惊之中，现在更是慌乱，“什么意思？”
“妖精们讨厌半妖，因为觉得他们血脉不纯粹，血脉不纯，力量就弱，在弱肉强食的妖精世界，半妖是活不过多长时间的。此是其一。
其二，半妖中也会出现特例，汇聚人类和妖精的优点，成为及其厉害的存在，只要他们能度过脆弱的幼年期。”
丁老头喃喃道：“我的女儿……”
他苍老的手伸进胸口处，从里面掏出一个雪白的团子，那团子只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小鼻子一呼一吸，睡得香甜。但是睡着睡着，她忽然就变了，变成一个人类的婴儿，吐了个小小的泡泡，睡得正酣。小婴儿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又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它根本无法稳定自己的形态。
这就是丁老头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一个半妖。
唐回探了探小半妖的经脉，道：“她很强。”
女儿的强大只让丁老头的心稍稍得到安慰，他最挂心的还是雪蕊：“仙人你刚刚说，她的母亲不太好，是为什么？”
唐回解释道：“半妖越强，母体就越弱，因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一体，那即是母体，母体将源源不断的力量供给给孩子，自己就会变得很脆弱。据说，有一些半妖，会在出生的时候，将自己的母体完全吸干，以供自己成长。”
丁老头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手中的这个脆弱的生命，竟然会……
“那雪蕊她……”
“她没有被吸干，平安的生下这个女儿。但我想，她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半妖的强大与否，只有母体最是清楚，她生活在一个那样的家庭中，却不想自己的孩子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甚至长大以后，要成为父母的帮凶。所以，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把孩子托付给了你。因为她知道，就算你恨她，也会好好地照顾这个孩子。”
丁老头多年想不通的谜被解开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雪蕊她……”
“你猜的没错，她已经死了。”
这个答案太残忍。在丁老头的设想中，她应该过得很好，虽然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她一定过得很好，很快乐，她会忘记自己，忘记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忘记曾经的一切的不愉快，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死了。
手里的孩子因为父亲猛地跪倒在地上，猛地惊醒了，发出“嗷嗷”的哭声，丁老头没有像之前一样哄她，任由她嚎哭，最后，丁老头紧紧的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也哭了。
小狐狸哭的极伤心，又闹心，玲珑鸟不知道如何安慰，更觉得这时候安慰是没有用的，一个幻想中活的好好地人，忽然得知，她已经死了，最亲近的人怎能不感到伤心？
但小家伙和她算是同源，她实在不忍心，急的在唐回肩膀上乱拧，唐回拿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她，又指了指小狐狸。
玲珑鸟眼睛一亮，阿寒真聪明！
她衔着糖葫芦飞到小狐狸上方，将糖葫芦在小家伙的鼻子边晃了晃，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哭声微微止住，玲珑鸟一喜，把糖葫芦捋下一颗塞进她的嘴巴里，小家伙伸出了小舌头，心满意足的舔了舔糖葫芦，整个吞进口中，吃完了砸吧砸吧嘴，表示还想要。
“阿寒，她好可爱！”玲珑鸟笑着，又捋出一颗塞进她的嘴巴里。
丁老头哭够了，小狐狸也吃饱了。
玲珑鸟道：“她真能吃！”
丁老头擦擦眼泪，“让您见笑了！孩子不懂事，您别在意。”
唐回摇摇头，“你把她养的很好。半妖自小食量超人，是因为他们需要很多的能量来积蓄自身，以便将来完全化形。想必，你花了许多功夫。”
丁老头苦笑一声：“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刚刚养她那段时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再加上心情抑郁，有时候甚至对孩子不闻不问，后来才终于醒悟了。这孩子挑食的很，丁家家境富裕，倒也养得起她。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有人在追查我们，或者说她的踪迹。
所以，我变卖了家中的财富，带着她四处流浪。钱财也因为意外，失了大半，慢慢的，我已经不能够再什么都不做坐在家中养活她了。”
丁老头简单的说：“我不过一介书生，再加上带着孩子，读书已经荒废了，钱越来越少，花销越来越大，为了生活，我做起了小贩儿，在街上买冰糖葫芦。可是，钱还是不够。”
玲珑鸟不解道：“为什么呀？她不是吃一点就吃饱了吗？怎么会需要那么多钱？”
唐回替丁老头解释道：“因为这只是她的零食，半妖最喜欢吃的是生肉，大量的生肉。”
丁老头补充道：“她不吃猪肉。”
猪肉最便宜，不吃这个，就只能以鸡鸭鱼来代替，如此一来，开销不在少数。
这样，就解释的通，丁老头给蔡老虎做眼线挣外快的事情了；同样也解释的通，丁老头为何年仅三十九就已经衰老至此了。
丁老头道歉：“老朽虽然有苦衷，但是，终究做的事情不地道，请您见谅。”
唐回体谅道：“无妨。”
唐回的体谅让丁老头更加心中有愧，他出卖在先，求助在后，前前后后，这个年轻人对待自己从无怨怼，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丁老头对着唐回深深一拜，然后，他跪伏在地，恳求道：“老朽厚颜，求公子一事。”
唐回却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如果你请求我带着你女儿，我拒绝。”
“为什么？”
玲珑鸟急急道：“因为阿寒已经有我了。”
丁老头苦笑着解释道：“老朽绝无妄想之意！”
玲珑鸟站在唐回头顶，霸道说道：“那也不行，她是女的！”
这时候，她忘记刚刚自己是多么开心的夸奖小狐狸可爱了。
丁老头连忙道：“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不会影响你们的！”
玲珑鸟也坚持：“那也不行，她总会长大的！”
霸道如斯，丁老头绝望的摇摇头，“是老朽奢望了。”他转身离开，颓丧至极。
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唐回叫住他：“老人家，我可以帮你把她送到她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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