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别离 第四节 与君长别离（中）
“啊？”我有些恍惚，观刑？玄？明日？
“怎么，又舍不得了？”苍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没有……可是，”我本想说，小童明明说玄命不该绝的，怎么会突然要行刑了？但是若是说了这句话，我怕是要被拖去一并杀了。突然，我想起了阿雪，那个家伙应该可以用来挡上一挡。“苍，阿雪那边怎么办？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会和你哭闹的吧？”
“她再也不会哭闹了。”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你只管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观刑。”
“不能多缓几日吗？”我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我看不完就身体难受怎么办？”
“不要紧，我们就去露个脸，不会让你在那种不详的地方多待的。”苍微微一笑。
“那，那我今天能去见他一面吗？”
“见他做甚？”苍的表情明显地露出不快。
“他待我很好……最后想去送送他，也算是最后再报答一回他的恩情……”我小心地说，不安地看着他的脸色。
“若是我说不许，你会如何？”他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若是夫君不愿，那沐萧就不去了。”我故作不经意说出了跟玄学的最有威力的一句话－－在玄身边，要是我有什么想要的但是他不给的，或是他想要我不想给的，只要说这句话，玄就会无奈地笑笑，揉着我的头发应下来。虽然不知道对苍的效果怎么样，但是想必也不会差。
“沐萧，你刚刚叫我什么？”苍将脸凑了过来，我本以为他是生气了，但一抬眼，却看到了苍惊喜的神情。
“夫君……”果然，这一套对苍也很管用。我装出受到惊吓的窘态，哆哆嗦嗦地小声道，“臣妾是不是冲撞了王上？”
“啊，没，没有……”苍忙扶住我的肩，有些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对了，方才医工送来了药，喝了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药碗，顾不得那冲鼻的苦味，仰头喝完了。
“臣妾冷……”我将碗递回去，往苍的怀里靠了靠。
“哦哦，瞧我，快进锦被里暖暖。”苍忙将我抱进了锦被，又自己褪去了外衣，躺了进来，面对面紧紧拥着我，“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我趁机向着苍怀中靠去，“所以，臣妾不能去吗？”
“倒也不是不能，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会不会怜悯那个家伙……”
“那就是说，臣妾可以去再看他一眼吗？”
“嗯……”苍有些不情愿地看了我一眼。
“王上真好，臣妾一定要好好谢过他，谢他此前的诸多照顾……谢他成全了沐萧，让沐萧得以侍候在王上身边。”我甜甜笑着说，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将这些话冷冰冰地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可是只能看一眼……”苍紧紧看着我，“还有，不许再称呼什么‘王上’‘臣妾’。”
“嗯。”
“要是能叫‘夫君’更好……”苍的神情有些局促。
“嗯，夫君。”
我靠在苍的怀里，心中暗自惊异自己何时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跟着玄住在王宫的那些日子，玄教的一切，我都丝毫不质疑地学了来，从不介意学着说些叫人脸红的话，只要是玄喜欢的，我学起来飞快。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用上了，只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悲切，并不如当时说与玄听时那般的羞怯。
如果只是说说好话，只是把这已经被别人污过的身子继续供别人玩乐，只是这般就能活下去，那我就按你的要求去做。
只要能活下来，就能再见到玄。
“睡吧，睡醒了我就让你去看玄。”苍的声音带着我没有听过的得意。
我的眼皮渐渐发沉……
再醒来，苍已经穿好衣服等我了。
“嗯？我睡了多久？”我四下看去，明明睡前天色已趋昏暗，为什么现在天色这边明亮？
莫非！
“快给王后梳洗啊，仔细一会儿错过了好戏。”几个宫女踏着碎步走过来，苍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
我被她们拉着，换装梳洗。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给我穿了艳丽的宫装，还装饰了成套的金簪，又给我化了很浓的妆。
只是去探望一下玄，至于打扮成这样吗？
满腹狐疑的我，出了门便被苍带着，乘着马车出了宫。
“我们去哪里？”
“去看玄啊。”仓笑得春风得意，不禁让我有些生疑。
“哦。”我只得静静跟在他身后。
走了好一会儿，我们终于在一处闹市停下马车。
“时辰怎么样？”苍掀开车帘对车外的人说。
“刚刚好。”有人回答。
“走吧。”不等我反应，苍便扯着我的手臂，将我带出了马车。
我们登上一处高台，上面正好放了两把精美的椅子。苍扶着我坐下。
我望着眼前宽阔的停着几辆马车的场地，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是行刑的地方。
有宫女呈上了茶水、瓜果、点心等各式吃食。
苍一脸惬意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我死死盯着地下，一群人拥着什么人走到了正中。待那些人被押着站定，我终是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身影－－不会错的，那是玄！我看着他穿着带血的囚衣，带着镣铐，站在人群之间，等着被杀死！
怎么回事？不是说明天行刑吗？
我看向苍，不等我开口，他便放下茶盏，幽幽地说：“昨天喊了你半天你也不起，我以为你不想看他，就任由你继续睡了。”
可笑，我睡眠向来浅，除非是病重时昏迷了，不然，就算是玄夜里企业起夜或是翻身动静稍大，我都会醒来。
难道是我睡前喝的那碗药？
仓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去探望他。
我死死盯着刑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哥哥！”我听见底下阿雪的尖叫，看过去，只见一个同样穿着脏兮兮囚服的人抬着脸冲我们喊道。“你连我都不肯放过吗？”
“怎么回事！怎么阿雪也在？”我只道苍是个心狠的，没想到他连阿雪都不打算放过。
原以为阿雪能护着玄的，没成想竟然会是这样。
是不是如果昨天，我要是表现出对玄一点点的关心，现在我也会站在底下？
“这是她自己寻来的，怪不得别人。”苍的语气冰冷异常，“是我平日太娇宠她了。”
“……行刑。”站在一旁念着什么的人终于念到最后的两个字，便提高了音量。
看着有人朝着玄而去，将他摁倒在地，又往他的四肢和脖颈上套了绳索。我抓紧了椅子的扶手，生怕自己忍不住跳下去。
场上的人，不紧不慢地四散开，停在一边的马车，数数一共五辆，缓缓动了起来。躺在地上的玄想要起身，却被绳索束缚，只能被扯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向着各自的方向走着，围观的人们纷纷让开，屏息看着。
“你见过吗？知道这是什么吗？”坐在一边品茶的苍缓缓开了口。
“不知……”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平静。
“这叫车裂，也叫五马分尸……”苍扳着我的下颌，让我看着他，“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着讨好我再去见那个家伙一面？想都不要想，你是我的女人，以后还是少些痴心妄想的好，乖乖待在后宫，多给本王生几个王子比什么都好……”
五马分尸？我想着玄那充满活力的身体就要被走得那样慢的马车生生扯裂，我的心里就一阵绞痛。我不是没有受过伤，崴了脚的时候，我就觉得已经疼得受不住，但是玄，玄他要被生生扯死！
小童不是说玄命不该绝吗？那为什么，为什么玄要被五马分尸？
可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梦不能说明什么……我不管，若是玄死了，我一定要苍偿命。
过了许久，底下传来了一声撕裂般的吼声“沐萧！”，随后是几声闷闷的响声，再之后是众人的惊呼。
我本来还在奢望，会不会是别的人代替玄死了，但是那声疼得变了形的“沐萧”，若不是玄，还有谁会喊我？我的心像是也跟着被车裂一般，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敢看，我知道玄的身体被扯烂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玄一定也不想我看；我不敢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能哭，我要等到亲眼看着苍比玄悲惨千万倍地死去之后再哭。
你之所以杀玄，不就是为了报复吗？既然如此，我也让你尝尝报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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