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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明


齐尔纳大陆有四个国家,它们都被同一位神明控制着。这个神明不是宗教,而是真实存在但人们从未见过的。

        至于为什么会被人们知晓,大概和云历前1000年的沙漠有关。

        至高无上的地漠之神旮赫韦干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齐尔纳大陆从戈壁荒地变成了世界上众多国家所羡慕的绿洲。

        他的神力和他创造的奇迹被老谋深算的人看在眼里,因此在云历前700年,整片齐尔纳大陆动荡不安,战乱不断,人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在血腥和腐臭味之间走过的旮赫韦干开始被世人唾弃,而那时的他已经拼尽了自己一切来挽救这片大陆,仍旧无果。

        愚蠢的人民高叫着:放弃你的神力,扫把星!

        而包受折磨的旮赫韦干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而那天,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曾经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神力控制了天气,雷暴劈断森林,引发大火,人民四散而逃,硝烟弥漫,火光绽放,房屋倒塌,而旮赫韦干只是站在最高处,他在笑。

        留下了的人们因为断水断粮,生命岌岌可危,他们在最后时刻在旮赫韦干的脚边疯狂求饶,并承诺:“要永远忠于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

        事实上,他只留下了一个人。并在临走前赐予他神力和国王的职位,让他一个人去处理这场战争。至于怎么样创建一个王国,旮赫韦干只是低语:“告诉你的子民你的思想,不要做旮赫韦干的叛徒。”

        所以,这个要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云历前100年,那时候旮赫韦干已经销声匿迹了600年

        穆澈·迪斯安已经当国王很久了,他让整个歌城维持了近四百年的和平。

        有人说,伟大的穆澈·迪斯安有一双像白鸽一样雪白的翅膀,它足够让穆澈·迪斯安飞上蓝天。但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

        伟大的穆澈·迪斯安是个神明,事实上,所有的国王都是神明,他们被地漠之主旮赫韦干赋予了治理国家的权利,自然而然也有了神力。而神明都有翅膀,这一点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而穆澈·迪斯安什么都没有从人们嘴里听说,他只是坐在国王的位子上,日复一日地处理上交来的国家文件。他是长生不老、不需要进食的神明,所以他在那个位子实实在在地坐了近四百年,一直到他的头发已经从九阶上的王座垂下到了第二阶,他才稍微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那美丽的雪白翅膀就从后背像个花骨朵一样舒展开了。

        他厌烦了,是的,伟大的穆澈·迪斯安厌烦了这种无聊的生活,但他不能离开,他只能在他的国境内散散步,或者展开翅膀在国境上空飞一飞。

        虽然说有这样的翅膀,但是穆澈·迪斯安从来没有想过要飞起来,这是真的。但是如果要问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穆澈·迪斯安就那样拖着他长长的金色长发走出了城堡,城堡里没有卫兵,因为就如故事开头所说,这个国家已经有了近四百年的和平。

        监管国王的神明是旮赫韦干的儿子——雷赫·里法尔,他和初代国王同一时期出生,而他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之子,这个家伙不屑于当无聊的王冠,只是从天空之上默默注视这些国王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奔东奔西,他觉得还蛮有趣是,自己可以去控制每个国家的天气。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操控每个国家的水源。虽然这样的能力是他父亲给他的。

        旮赫韦干是控制天气的神明(他大多数只控制降水),他把整个沙漠变成了绿洲,把这片土地变得生机勃勃,甚至建立起了不同的国家,他对这片他所创造的大陆只有一个要求——不允许任何的战争出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绿洲也总会有一天会因为某种原因而自焚,不管那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愿意看到国家间因为水源而打得不可开交。

        所以他赋予了国王降水的权利,也给了自己的儿子降水的权利。旮赫韦干以为他们会相互克制,因为有的国王会很残暴地统治,以控制天气来控制自己的人民。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雷赫·里法尔是一个没有任何同情心的神,他经常玩弄别的国家的天气,持续性的暴雨或者长达十多年的干旱。可怕的是,旮赫韦干没有注意到,他的儿子的神力远远超过了国王的神力,因为他有自己那样的血。这就意味着,这片大陆可能不会自焚,而是丧于非命。

        不过最近雷赫在天上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国家,那个国家是初代国王留下的,是他完全可以管理的。但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更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国家的国王。他感到诧异,甚至去下暴雨来逼迫那位国王现身。结果是,他的神力失灵了,那片天空没有听从他的指挥。

        这勾起了雷赫的好奇心,于是他坐在那片土地的云层上,注视着这个没有国王的国家。

        而今天,他无聊地抬眸,看见了从城堡里走出来的戴着王冠的人。他穿着简单的衬衣,没有丝毫的贵族气息。他头发长长地拖在后面,就像是柔软的金毯。

        雷赫看得入迷,他趴的软乎乎的云随着风儿缓慢流动,他不舍地回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他可以去了解一下这个人。

        而穆澈却停下脚步心有灵犀地回头,病白的双颊如同大理石,没有一丝的血色。五官挺立,明显是青年人的模样,他没有笑,正是因为没有笑,他才会和石膏雕像一般像件艺术品。

        雷赫愣在云层之上,长久的凝视让他双瞳无法聚焦,他只能后退,却忘了他的云层只有那么一点大。

        他从高空坠落。

        他没有翅膀。

        神明不可能有翅膀,除了――

        雷赫想着,在极速的气流之中高速下坠,狂躁的风在他耳边喧嚣,黑色短发被无礼抛起――喂,一点都不亲爱的自然对待神明之子麻烦也请尊敬点。而他只是挥挥手把另外的云挪到自己身下,随后撞击地面时云流四散。

        穆澈不为所动,他活得太久了,所以不认识别的人也很正常。而且他没打算理会这个从天上飞下来的家伙,只是回头继续沿着城堡的大理石台阶漫步,金发甩在身后,任凭尘埃抚摸。

        “为什么没用?”雷赫把手放在红日之下,流光从指缝泄露,没能在阴影下隐藏住他的沉默。

        而穆澈只是走着,不回头,不停留,不回答。他并非高傲的国王,或许曾经是位高傲的国王。他只是不懂,因为他已经四百年没有走出过他那小小的批阅室了――尽管那里四面红锦金流,碎石日斜波光,破晓落日都美得让人不寒而栗,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围绕着城堡走一圈,然后再回去做他的国王。

        雷赫第一次被这样沉默相待。他挺身而起,踩住了穆澈的金发。

        他如愿以偿地让穆澈为他停住脚步。而这次他看清楚了穆澈的眼睛,蓝宝石般透亮珍贵,但也是一块坚冰,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感性的东西在其中游走。

        “我很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吗?”他有着南方的口音,雷赫记得,齐尔纳的南方是旮赫韦干――他父亲的故乡,那里的语言是整片齐尔纳大陆上最美、最热情的。但是从这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口音却让雷赫惊奇,宛若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暴雪一般,寒冷刺骨,连牙齿都控制不住上下打架。

        “我是监管国王的神明,我无法控制贵国的天气,因此我怀疑你利用天气控制你的人民――旮赫韦干决不允许这样做。”绝妙的理由!雷赫扬起一个自信的微笑,尽管旮赫韦干生死不明,但是只要摆出他的名字,是个物种就会乖乖听话。

        “我的国家的……天气?”穆澈顿了一下,继续说,“只是因为你无法控制才下此结论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国王的神力与监管者平等。国王守则里有这句话,你违反了。”开玩笑,雷赫从来不在乎什么国王守则,尽管它被制定出来了,但是对于雷赫来说,那只是一个形式罢了,用来保护自己利益的形式。

        嗯,真卑劣的手段。

        “你在阐述自己神力的退化吗?”穆澈意料之外地挑起了眉,“一个监管者,居然比不上一个国王,如此丢脸之事还有炫耀的资本吗?”

        雷赫瞪大了双眼,琥珀色眼珠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国王。

        “旮赫韦干!你即将被革职!”他和初代国王同岁数,却第一次被如此无礼对待。雷赫涨红了脸,手握成拳状,月牙形的指甲在手掌画出了一道道血痕。他等待着雷暴天气,却发现自己无力控制这片蓝天。而穆澈却笑得如此开心,他好像很久没笑过了,沙哑的嗓音和冰霜的口音在每一个音节上都留了符号。

        “来吧,让旮赫韦干撤了我的国王职位。”他兴奋地转过身,那双雪白翅膀梦幻似的从背上展开了,白色羽毛顺着风的痕迹飘动,似乎想要掩盖住它上面曾经的血污。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能当上国王了。”雷赫被羞辱后不服气地回击道,“玖衡·纳里密斯的翅膀,你偷来的!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似乎是被戳中了要害,穆澈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凶狠地盯着这个外来者,蓝宝石的眼珠里竟然有几分强劲的电流,仿佛靠眼神就能够把雷赫千刀万剐。

        “玖衡·纳里密斯已经是具骷髅了,五百年前就是了,他的尸体就藏在那场大暴雪中。”穆澈坦白,毫无忌惮,就像是一个派对笑话,“我偷来的,不仅这样,我还杀死了和我一起的同伴,因为我拿到翅膀之后迫不及待使用神力召唤了暴风雪――他们都死了,跪在我脚边死去,我甚至没给他们致命一击。”

        雷赫干呕了两声,翻了个白眼:“变态的家伙。”他又踩了踩那柔软的金发,让它们都被灰尘侵染。

        “好吧,管理者,随便你怎么想。如果你无法回你的天上的话,我的国家欢迎你――你还可以帮我毁掉这个地方,因为这儿的人民讨厌穆澈·迪斯安。”

        “穆澈·迪斯安?比你人还蠢的名字。”

        “过奖。那管理者,你又能叫什么破名字?”

        “雷赫·里法尔,旮赫韦干的儿子,虽然我很讨厌我父亲,但是他的名号确实可以让别人尊敬我。”穆澈提醒了他,他从天上摔下来一年半载是回不去的,因为云层薄了,而他又无法控制这的天气。想来居然要在当一介凡人还真是让人恼火。

        “迪斯安,你的城堡有人住吗?”雷赫打量了一下这个长达400年没人打理的地方,曾经辉煌的大理石板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玻璃破碎,阳光射入照得空气里满是灰尘漂浮。二楼种的常春藤已经长到了一楼,长长披下来,在微风的流动中,叶子随意地飘到一边,遮住了本来就没有光泽的金色大门。可见这天气控制的熟练程度还真不是只做了几十年国王。

        “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只在批阅室里待着,里面积太多灰了,大概四百年的灰。”穆澈耸耸肩,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出门的目的,转过身刚走几步头皮就隐隐作痛。

        “劳驾,抬腿。”

        而雷赫只是冷笑两声,用手指在空气里划了一道横。聚集的气流宛若白色的月牙,迅速地划破了漂浮的尘埃,径直冲向了穆澈的后颈,在国王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后颈以下的金发无声掉落。

        穆澈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一摸身后也干净了不少,他诧异地回头,看见雷赫得意忘形地笑。

        “一劳永逸嘛。”

        “它还会长的。”

        雷赫不爽地咂嘴:“我的气流划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穆澈无奈:“生命的造物主旮赫韦干,他的后代居然有这般摧毁的能耐。”

        雷赫看见那苍白的脸色仍旧没有红润起来的迹象,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在那双玖衡·纳里密斯的翅膀背后,他看见了一个像自己父亲一样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形象。

        不过谁愿意做第一个刽子手呢?都是被逼无奈才使出下下策的不是吗?雷赫老是为自己的父亲找借口,但是按照初代国王的话来说,旮赫韦干是因为自己无法控制的神性才把自己隐藏起来的。

        他走到那积灰的窗前,抹开了一块玻璃,从里面看见了自己和旮赫韦干相似的脸,只是他比自己的父亲多了一条疤痕,横行鼻梁。这是谁留下的呢?雷赫庆幸自己已经忘记了,如果他能够想起的话,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果说是他嘲笑穆澈·迪斯安,不如说是他在自嘲罢了。那是事实,玖衡曾是和旮赫韦干一样的神明,只是他败在了旮赫韦干的脚下。

        他有一双雪白的翅膀,生活在冰山上,那是他的王国,他的子民无一例外地都有着翅膀。他们生活的地方没有粮食,没有土壤,还只能凿冰取水,地形也是意外的复杂,所以飞行对于他们来说相当重要。

        但是呢,他们发动了战争,旮赫韦干操纵着神力和不知道从何学来的剑法把玖衡砍倒在地。雷赫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挥起屠刀,砍掉了那人的头颅。血色染红了白鸽。

        雷赫从那短短几秒钟的噩梦中清醒,他盯着玻璃中的自己,一瞬间看见了满面血污的旮赫韦干。

        父亲可没有教我学会摧毁,他只让我学会保护。

        但是他好像一直在演示如何轻易地丢弃一个生命,相当轻浮。屠刀几起几落,鲜血在体内体外流动,眼神被战争抹去了本来的颜色,在荒芜中寻求一片祥和,在枯萎中找寻一簇烂漫。

        荒诞可笑。

        他是生命的造物主?他是被逼上绝路的屠杀者?他是谁?他不过是我的父亲罢了。至少雷赫是这么想的。

        而他从玻璃前转过头,越过那一片金毯,凝视着那石膏雕像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并非和旮赫韦干一般麻木。至少雷赫是这么想的。

        我不会残忍,不会屠杀,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至少雷赫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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