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水狗和奇迹小姐
朦胧的晨雾被扫去,阳光一瞬灿烂。
今天会是个明媚的日子,宜工作,宜拼搏,宜内卷,宜……
宜赏花。
林昙住的小区虽然脏乱差,但种在前庭的老樱花树没有人工干预,居然开的格外灿烂繁盛。
昨夜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小雨,满地落英被朝阳照的蜷曲,但粉嫩依旧。
林昙出门时,落英还没被懒散怠工的清洁工扫走,行路匆匆的人群也客气的避开那一片粉色绒毯,未舍得践踏。
便宜了林昙站在落花边缘,轻轻捧起上面干净的未接触泥土的一层,收为己有。
她就这样拢着两捧樱花瓣,坐在车上时不时嗅闻,走进公司电梯时不时埋头花香,摇曳到公司门口以肩顶开推拉门,与同事们打招呼时,也仍托着这两团春色,惹来许多人的侧目和赞叹。
前台妹子多多一边热火朝天的整理柜台上比员工早到的咖啡,一边随意与每一位进门同事打招呼。
待林昙拐进创作部办公区时,多多转头对走过来取咖啡的宣传部同事挑眉道:
“有没有觉得林昙最近变得特别漂亮?衣品大提升,又敢穿,又自信,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跟个大明星一样,走路带飞,迷死我了。”
“是有诶,不瞒你说,最近几天我每天都会去某宝搜她的同款。”宣传部同事喝一口咖啡,吐口气,倚靠着前台柜,目光追随着林昙。
这世上可不止男人爱看美女,女人更爱看,还看的更全面,看的更细致呢。
“她捡了好多樱花瓣。”
“一会儿我就买一捧花,摆我桌面上。也当当精致girl,浪漫一下。”
“你在哪儿买?咱俩一起~”
……
张则一大早匆忙赶到公司,给乔总打电话显示关机中,似乎是在出差去京都的飞机上。
给乔总秘书打电话对方忙音。
无奈之下,他一路跟着财务部副总赵金臣,从其独立办公室到财务部办公区,又到公共大办公区,想要拖住对方脚步。
“臣哥,《小逃妻》的财务拨款流程您先缓一缓,我的项目拨款也先别全驳回,等我跟乔总聊一下再说行不行?”张则一脑袋的烦躁,却还要压着情绪,低三下四的恳请。
“张制片,这个事儿都定了,乔总昨天晚上会后,又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我加速审款,帮助《小逃妻》提速推进。”赵金臣被张则跟了一路,甩都甩不掉,也是满脸的无奈。
“我的项目之前也定了啊,这都能改,怎么知道我跟乔总聊过,不会再变呢。要是到时候再把上半年的重点项目调回我的古装剧,你这边更改财务预算表,不都白做工嘛。不如等等我跟乔总聊完了,再说呗。”张则仍努力维持着笑容,竭力劝阻。
赵金臣无奈驻足,他看一眼张则,摇头道:“你看过林昙写的人物小传和剧本分集没?”
“没有。”张则揉了揉眉心,他在此之前都不知道林昙居然悄悄把《小逃妻》的剧本分集都写完了。
几万字啊!全剧分集!她闲的没事做这么大规模的剧本工作干嘛?又没钱拿,也不是她的职责所在。
“那你看过她对《小逃妻》的盈利额预测,和对未来一年的市场分析与估测ppt吗?”赵金臣又问。
“……没。”张则才被自己揉开的眉心再次卷成了个麻花。
“林昙还做了个半成品的发行ppt,做了粗略的整个《小逃妻》项目支出预算的表格,宣传模式预案,广告植入模型及收入预测……总之,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找了全公司几乎各个部门的同事帮她。围绕着《小逃妻》做了非常完善和丰富的全角度方案,而且每一个方案都指向一个结果,那就是《小逃妻》这个项目,方方面面都比你的项目优越。”赵金臣拍拍张则肩膀,郑重道:
“你要是想让乔总改变主意,恐怕简单聊一聊难以服众。你先了解一下现阶段《小逃妻》的所有状况,然后再做打算吧。”
说罢,赵金臣趁张则消化他话的功夫,迈开大步忙摆脱了纠缠,直奔前台去取自己的咖啡。
被张则耽误了这么半天,咖啡要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而被丢在大办公区主过道上的张则,则一脸的迷茫。
他获知的信息越多,整个人就越迷茫。林昙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是怎样的汇报,能让一个已经被搁置的项目起死回生?
她又如何得到了全公司各个部门同事的帮助,做出那么全面的项目方案?让所有参会的人都对《小逃妻》项目充满了信心,使得他这一早上的奔波全无功效。
她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搞他?不仅要狠狠甩掉他,践踏他的尊严,还要毁掉他的项目,让他在事业和感情上齐受挫。
张则面如死灰的呆立,被疑惑和无望困住,甚至忘记了自己正立于大办公室中心,受所有同事注目礼。
一个最要面子的人,在这一刻,已经顾不上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或指指点点的围观了。
直到负责张则古装项目的策划拍他肩膀,才让张则重回现实世界。
“张制片,编剧的前3集分集大纲写出来了,咱们还审吗?还是先敷衍编剧,让对方等一等?”小策划有些为难的望着张则,今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上半年重点项目改弦易辙了。
古装项目一停滞,在他们这种制作公司里,基本就代表着要弃掉,或者完全推翻重新拟定内容策略。
她要去安抚编剧,也很麻烦的,心里难免将这种负面情绪投射到制片人张则身上,语气和表情都不复曾经的尊重,透出几分埋怨和不悦来。
“先审着。”张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
作为制片人,他不能先乱了阵脚。
还可以挽回的!一定还可以!
“……啊,行吧。”小策划有些不爽的应声。
要是项目不推进或推翻重做,现在她还继续审稿,那都是做白工啊。
张制片明知项目停了还让她干这种没意义的活,也太不靠谱了。
小策划撇了撇嘴,恹恹转身拐回自己座位。
张则余光扫见小策划的表情,心里火气,却还只能咬牙憋着。迁怒这些人没有用,他得让自己理性起来,想办法解决核心问题。
才想着先回自己办公区,执行制片又跑了过来。
“慌什么?”他不耐烦斥道。
“则哥,我联系上跟着姜副总出差的发行妹子了,她微-信回我说已经到苏南电视台,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张则手指插入短发间,用力抓拽了下自己头发,烦躁的想要狠挥几拳,大吼几声。
就在他眼泛血丝,铁青着脸不知该如何安抚下属时,林昙托捧着樱花瓣,笑盈盈拐进大办公室的主道,神采奕奕,摇曳生姿。
她走过的区域气场,与他所在区域的气场形成鲜明对比。
一方晴空万里,花香四溢。
一方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张则的世界静止了,他盯着林昙缓慢走近,又拐向她工位。
视线与她短暂交锋,没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感性信号,只有刹那轻蔑与漠视。
他不自觉朝她迈步,脑袋里疯狂转动自己可以说的话,可以做的事——
质问她,向她发怒;
或者恳请她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然后求她原谅。
才迈出一步半,张则便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便在这迟疑的片刻,另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他视野。
《小逃妻》的制片人申鹏瘦瘦高高像个麻杆,除了有一双特别亮的眼睛,和格外浓密的短发,其他部分都长的乏善可陈。
但今天的他换发了不一样的光彩,整个人飞扬又振奋,竟显得格外潇洒。
他没有看到站在另一边的张则二人,他的视线一直追着林昙。
走到林昙办公区边,与转身的林昙对上视线,申鹏立即笑道:
“林昙,送你一只笔,感谢你为《小逃妻》做出的突出贡献。”
说罢,他将一个长盒子和一捧鲜花放在林昙桌上。
申鹏为人处世一向练达,对待帮了大忙的人自然要立即给与正向反馈。
礼物决不能少,态度上也不能轻慢,你对我好,我立即送上回报,这是积累善缘最简单的方法。
“哇!万宝龙的笔?我都馋了好久了!申制片大出血啊。”坐在林昙对面的策划小姑娘探头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站起身羡慕道。
“哈哈,小意思。林昙救命之恩,申鹏钢笔回报!”申鹏笑着逗趣道。
昨天之前,他自己都放弃《小逃妻》了,完全没想到会有一个人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简直是撞大运,遇到奇迹了。
“我知道!昨天路过大会议室,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我看到林昙站在幻灯片前做介绍,可帅了!”小策划嘴甜夸道。
“谢谢。”
林昙将手捧着的樱花瓣洒在笔电周围,看了眼申鹏送的鲜花和价值大概几千块的钢笔,推辞道:
“申制片,鲜花我就收下了,但是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申鹏忙摆手:
“你工作要给奖金那是公司的事儿,这是我私人的礼物,你一定收下。回头我还要请你吃饭呢,以后你有啥事找我,我也得给你办。你相当于救了我们团队一命你知道嘛。”
他又探手非常热情的拍了下林昙肩膀,这才后退两步,示意自己要走了,礼物是一定要给她的。
“申制片——”林昙捏起钢笔,还想塞回去给他。
申制片转身就走,大步迈的飞起,林昙小跑都未必追得上。
直到申鹏拐出创作部办公区,才看到杵在过道上的张则,愣了下,便立即挂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很洪亮的招呼道:
“张制片!”
申鹏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让每一个想要恭喜林昙和申鹏的同事们,发现了与这件喜事相对的,另一个处在悲剧中的可怜人。
张则勉强朝着申鹏点头,连基本的寒暄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办公区另一边忽然又赶来一人,一路小跑,喜气洋洋。
白佳倩临到近前,简单与申鹏和张则打了个招呼,就拐向林昙,喜不自抑道:
“林昙,leona找你!好像是升职的事儿!”
申鹏听罢一笑,与张则擦肩时,小声道:“承让了。”
这话像是又一道雷击,狠狠劈在张则这棵残木上。
他体会到了被痛打的落水狗的痛苦与恨意,脸上虚假的笑容层层皴裂。
前方,围绕着林昙的风光无限,将他的失意衬托得如此悲凉。
林昙被白佳倩拉走,直奔leona的独立办公室,去做升职加薪前的沟通谈话。
属于那里的是前路一片大好的希望。
而留在原地的张则,望着林昙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受到了阳光离开后,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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