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次日一早天色灰蒙，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迷蒙间楚南星睁眼见商陆朝外走去的背影，倏忽眼皮就如压着千金重石，不及商陆走出屋内便重回梦乡中。

        楚南星醒来时，天空已破晓，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推门望去仿佛坠入一片纯净之地。积雪覆盖下的青松顽强的挣出一抹绿，飞雪清洗过得天空碧澄无比，悬在空中的太阳如同小火炉一般，亮白的阳光照耀下洁白的令人心醉，楚南星立在门口醉入茫茫雪景中。

        “大哥，”

        一声娇呼将他拽了回来，抬头看去，白知意缓缓从雪中走过来。她今日外间披了一件胭脂色白毛边的斗篷，嫩白的面庞在寒风中氤氲出浅薄的红晕，粉白交映下宛如一朵娇艳的花儿般。白知意是极少穿这般鲜艳色彩的衣裳，但不得不说她很适合。

        待白知意走近，楚南星夸赞道，“阿意今日这一身很漂亮，”

        闻言白知意露出浅笑，既不喜也不羞，大大方方道，“这是锦姨做的衣裳，”

        楚南星点点头，“很漂亮，锦姨手艺很好，”

        白知意低头看了眼，“锦姨哪儿还有许多衣裳，叫你过去试试，”

        楚南星点头应下，转身跟白知意走。过三五房屋，在一处篱笆下种着一排绿油油的小葱，推开院门进去。屋门大敞，一张檀木八仙桌摆放在正堂，桌下燃着火盆。一位女子垂头坐于右侧，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补，抬头见了他俩，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来到门边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锦姨~”楚南星一边应声喊道一边抬脚跨进门里。

        织锦上前搓了搓他冻红的手，“饭我给你留着呢，等着啊，我去给你端来，吃完就暖和了，”说着转身朝外走，白知意也跟着织锦去了厨房。

        这处的厨房不与正屋相连一处，而是在院子的左后侧。

        不一会饭菜便端了进来。

        “来，来，吃饭了，”

        织锦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一碗鱼汤、一碟青菜、几块油饼，外加一碗炒饭，且都是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白知意将鱼汤放下转身就走了，大概是去陪着初桐去了吧，他这般想着。

        织锦将筷子递到楚南星手边，“趁热吃，趁热吃，”

        楚南星接过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问道，“商哥跟月朗呢？”

        织锦坐下拾起之前放下的针线又开始缝补起来，“公子一早随人上山去了，小月在后院呢，”说着又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楚南星身边，“小公子抬下脚，”

        楚南星不明所以的将脚稍稍抬离地面，却见织锦蹲了下去，吓得忙起身将织锦扶了起来，“锦姨？”

        织锦笑着拍了拍楚南星的手背，“昨夜里又下雪了，小公子这鞋单薄了些，我量量尺寸给小公子做双厚靴子，踩在雪地里也不至于冻伤脚，”说着就将楚南星摁坐了回去。

        “啊，那就有劳锦姨了，”楚南星不等织锦上手，自行先把鞋子脱了去。

        织锦拿出一根扁长的似线一样的东西在两只脚上来回丈量。

        “好了，小公子快将鞋穿上吧，”

        楚南星点点头弯腰穿上鞋，“辛苦锦姨了，”

        织锦笑着摇摇头，“能给小公子做点东西，锦姨高兴，”

        楚南星嘴里含了一口菜，但笑不语。

        吃罢饭楚南星正要收拾碗筷，却被织锦拦了下来，“小公子你放着，这些活计我来就好，你去后院找小月去，”说着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手脚麻利的拾掇着桌面。

        再次从织锦嘴里听到“小月”二字，楚南星心觉得有趣，也不知月朗何时有了这么个秀气的小名了，遂顺从放下收拾的手，等织锦将碗筷端走后取抹布擦净了桌子，才脚尖一转往后院去了。

        后院与前院相连成一个长方形，左右各有一排房屋，靠墙处种着一片齐腰高叶子椭圆不知名的植物，许是栽种在屋檐下，并未沾染上风雪，寒风袭来，碧绿的枝叶袅袅晃动，错有春已至之感。左右廊下栽种了几颗桃树和玉兰树，门前挂有厚厚的布帘遮挡寒风。

        “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啊，”

        楚南星正要朝那处不知名的植物走去，月朗从布帘后探出脑袋冲他喊道。

        “那院墙下种的是什么？”楚南星一边撩开布帘往里进一边问道。

        月朗摇头，拿起一颗花生剥了丢进嘴里，“不知道，等下问问锦姨吧，”

        这间屋子当中也摆放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篮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桌下放着红彤彤的炭盆。

        楚南星脱了披风坐下，月朗正徒手捏着核桃，忽然低头促狭一笑，伸手抓了一把花生放在面前，一面剥着花生一面不经意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小月，”话一出口，对面咔嚓咔嚓捏核桃的声音消失了，抬眼就见月朗面色复杂，手中的核桃裂开了一道缝。

        楚南星嘿嘿一笑，抬手接住那颗裂了缝的核桃，咔嚓一声，核桃碎成两半，将尚算完整的那一半朝月朗递过去，“小月要吗？”

        回应他的是半篮子的核桃以及不计其数的花生干果，俩人就这满地的干果切磋了起来。

        约莫正午时，商陆从山上带了筐橘子回来，还未跨进院门，织锦便迎了出来，“回来啦，”

        “回来了，锦姨，”

        “冷不冷？饿了吧，”织锦心疼的摸了摸商陆润湿的斗篷。

        商陆从筐里拿了一个橘子，“不冷，先前吃过了，锦姨尝尝这橘子，刚摘的可甜了，”

        织锦接过橘子，“快进屋换衣裳去，我去煮碗面，吃完就暖了，”待商陆进了屋，又转头招呼站在院门外的井犴，“傻孩子，还站在外面做什么，换完衣裳来我这儿吃东西，”

        井犴点点头，从袖里掏出一枝玉兰花，走进院子递给织锦，“梅花还未开，只折了玉兰回来，待梅花开了定折一束最好的送来，”

        井犴身量修长，与商陆比之，可抵其眉眼处。

        织锦仰起头接过玉兰花，看着整张脸都罩在黑色面具下的井犴，温柔笑道，“玉兰锦姨也喜欢，快去换衣裳吧，”

        井水颔首转身出了院子，织锦眼望他的身影被房屋遮挡不见，方才回屋将玉兰插进桌上的窄口瓶中。这枝玉兰欲开未开，取来清水喂养，不多日定能嗅得满屋清香。

        商陆从前边转进后院，撩开布帘就见屋里两人一人捂着一只眼，面前各自堆了一堆的花生壳核桃壳，急走到楚南星身边，俯下身试图去看楚南星捂住的那只眼，担忧的问道,“眼睛怎么了？”

        楚南星不说话，只拿另一只眼睛愤愤的盯着月朗，月朗同样不甘示弱的盯了回去。

        织锦端了一盘黄澄澄的橘子从门外走进来，见了这二人的模样，心下了然，开口解释道,“他俩怕是去摸了后门的麻棘草了，”

        “嗯？”商陆不解的转身看向织锦。

        织锦道，“这麻棘草性寒，但效用却是极热，这里的人惯用其来泡酒，若是不小心碰上了，一冷一热交互，多少会有些刺痛难耐的，”

        看着确实很难受的楚南星，商陆问道，“可有缓解的法子，”

        “这不是毒，熬过去就好了，”织锦无奈摇头道，“你们且忍一忍，几个时辰就好了，”说着端着那一盘黄澄澄橘子去了隔壁屋子。

        商陆看着屋里捂着眼睛的俩人无奈叹气摇头，“你俩是有多闲，”

        楚南星指着月朗，因着眼睛不舒服，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不少，“我只是说那草长得奇怪，是他非要去碰的，”

        月朗一听，立即反驳道，“是你非要去的，”

        此前二人就这“小月”二字在屋中好一番打闹，动静大的将白知意都引了过来，撩起布帘站在门口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闹了一会俩人也觉得没趣，停下来将散落一地的核桃花生捡了起来，楚南星这时突然想起后门处那片不知名的植物来，问月朗，月朗也不知。那植物的叶子边沿如长着齿一般，碾碎了有一股不同寻常植物的清凉气息，手掌心一突一突的冒着热意。俩人觉得好玩，遂又多摘了几片碾碎了玩弄。

        商陆不急着去换衣裳，悠哉哉的坐下。俩人捂着眼睛，身残志坚的又斗了起来，他饶有趣味的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看了起来。

        月朗，“是你要去的，”

        楚南星，“是你，”

        “是你，”

        “你！”

        “………………”

        直到织锦端来热乎乎的汤面，俩人才终止了这一场口舌之战。因这麻棘草的缘故，二人眼窝周边通红，遍布血丝的眼珠水光盈盈。

        商陆看着二人的样貌，夹起一筷子面条怎么也送不进嘴里，嘴巴紧紧抿一条线，憋笑憋的肩膀一抖一抖，筷子上的面条又掉回碗里去了。

        楚南星察觉到了，横眉怒目对商陆道，“笑什么！好笑吗！”

        为了彰显气势，他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活像是一只红眼的兔子，自以为气势磅礴无比，可商陆只觉得他可爱的紧，夹起一筷子面端起碗送到楚南星嘴边，“吃点？”

        楚南星睨了商陆，微微侧过头，“不吃，”

        商陆筷子一转将面送进自己嘴里，“你俩这副模样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

        月朗始终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之前他也有想要将手放下的想法，可瞥见楚南星那副模样，只恨不得多生一双手，“不出去，打死都不出去，”

        商陆喝了一口面汤，随后起身从屋内的橱柜中翻找了两条窄窄的丝绸条出来，“裹在眼睛上，想来你俩这眼睛也不是几个时辰就能消下去的，”

        丝绸条约莫宽两指有余，浑身碧绿，拿于手中清凉似水，软似天边云。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楚南星接过丝条一边系一边问道。

        商陆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长方形的紫金牌子，这块牌子宽约二寸长约十寸，一面刻着繁冗似符咒一般的文字，另一面在正中刻着一个初，低端还纂有一行蝇头小楷，不过这一行字磨损严重，只能辨出一两三字来。但这块牌子无疑是初家所属。

        楚南星一喜，“你找到了？”

        商陆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这块牌子是村民从土里挖出来的，那处正好是一片菜地，那个村民翻地时发现了这块牌子，初霁山常有游玩之人遗失之物，那人也只当这块牌子是被人不小心遗失了，他将这牌子带回去暂为保管，想着应该会有人前来寻，”

        商陆停顿了下，又道，“那处我着人挖了个遍，并未见到尸骨，但可以肯定一点初家二子的确是来过初霁山。若那张图是他们发出的求救，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为何？”楚南星问。

        商陆叹口气，从怀里将之前楚南星交给他的皮卷拿了出来，“画下这图的地方我们找到了，”

        楚南星二人一惊，忙问道，“在何处？”

        “在初霁山东南方向的谷子谷中，那处有初霁山最高的山峰，可勘得村庄全貌，半月前那处曾山石滚落过。”商陆将那块牌子放在皮卷上的初霁山上，“那处树木稀少怪石嶙峋，常有山石滚落，但此前从未有人因此受过伤，可那次却伤了七人，于是村民在那处设了木牌以示危险禁止靠近，”

        一席话后三人皆陷入沉默，虽然此前他们也想过初家二子或许已遭遇不测，可真当这个事实展开摊明时，他们心中还是有一丝难以相信，大抵是此前他们仍是抱着有一线希望的吧。

        半响后，楚南星喃喃道，“突生异像，必定有人作祟，”

        这句话算是将之前一切猜测都盖章定论了，为何此前山石滚落不曾伤过人，是因为村民暗中避祸，可为何这次却伤了人，是因为有人需要这场天祸遮掩耳目，世间所有牵扯上人，福祸难料。初家二子术法一绝，缘何迟了归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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