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计


宋渠霖的身无分文,张婉婷大致在意料之中。

        以宋二狗的脾气,不把人掏空那是不罢休的,幸好她提前留了个心眼,把宋渠霖手里的钱管起来,否则,宋二狗就不止是剃须刀坏那么简单了。

        宋渠霖这个人她再了解不过,典型记吃不记打,人家对他再剥削、再刻薄,随便给点儿好处,他就又屁颠屁颠地凑上去。

        当初谈恋爱也是,张婉婷十天半个月对他冷脸,他也能厚脸皮做好吃的哄她。

        如果不是宋渠霖千依百顺,前世她也不会死心塌地陪他度过末世十年。

        张婉婷暂时并不在乎宋二狗骗走的钱,公寓摆设的合计价格她大致评估过,撑死也就三百万不到。

        更何况很多古董都是被宋二狗急匆匆压价出的,扣去他大手大脚铺张享乐的开支,实际剩余可能也就百来万。

        这点钱和她手头的资金流比起来是九牛一毛,用来让宋渠霖认清一个亲戚的真面目,再合适不过。

        当然了,为了让这笔钱花得物有所值,她最好表现得让宋渠霖急迫些。

        接下来一个月,宋渠霖照常中午来送饭,月末,忽然被刘秘书阻拦:“小宋啊,张经理正跟客户谈着,你还是在外面等一下吧。”

        宋渠霖诧异:“怎么谈到现在还没完?”

        婷婷不是最讨厌工作占用私人时间了吗?

        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张婉婷很注重办公效率和规则,工作时全神贯注,到午休、下班时间就闭门谢客,再大的生意都无法迫使她改变原则。

        刘秘书叹了口气:“唉,虽然我现在知道你和张经理关系不一般,但这件事,不好说……”

        宋渠霖再问,刘秘书才吞吞吐吐地说:“……跟咱们公司的资金链有关,要发年终奖了,张经理接连出差好几天,愁得天天长吁短叹的。”

        宋渠霖一想,这一个月婷婷出差的次数确实多了不少,平均一周两三趟。

        而他忙着接单挣钱赎回古董、并收拾二狗的烂摊子,没能注意到张氏公司的事。

        宋渠勾是个惹祸精,月初在家吆喝人狂欢,噪音震天,惹得整栋楼住户投诉,没办法宋渠霖只能帮他赔礼道歉。

        月中,好不容易宋渠霖说让宋渠勾不要把别人带进公寓,宋渠勾听了,却又开着奔驰包养了常城大学艺术系的小女生,天天带着人兜风。

        结果,那人超速、闯红灯、还乱停车,把宋渠霖的十二分全扣光、吊销了驾照。

        到月末,宋渠霖苦口婆心,像是把宋渠勾劝服了,人稍微安分了点,临近过年,宋渠勾找他借车回了两趟老家,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话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总您要是再拿不出钱来,咱们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客户语气不善地抛了句话,匆匆离去。

        宋渠霖走进去,带上门,见百叶窗拉着,遮住阳光,张婉婷倚靠在阴影里,人陷进意大利黑皮软椅,像是刚经历过一场争吵般,神情疲惫。

        “婷婷,”宋渠霖走到沙发旁,在茶几上把饭菜盒子打开,碗筷摆好,忧虑地看着她,“公司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步子迈大了,不小心钱没跟上,”张婉婷神情几分憔悴,苦笑了一下说,“你也知道,咱们在北美峡谷遇到的……”

        “嗯,”宋渠霖点点头,“是和你说的末世要来,还有那种怪物有关吗?”

        其实到现在为止,宋渠霖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来,怪物出现在大洋彼岸的巨无霸国家,再多生化武器、科学变异也不足为奇。

        二来,在他们离开时,宋渠霖曾观察到现场进行处理的特殊救援队,那些人员整齐有秩序、胸有成竹,不像失控的状态。

        再则,回国之后,宋渠霖从互联网接单赚钱,参与过几个临时外包的跨洋项目,进程都高效有序,新闻消息也一切如常,可见北美的经济民生并未收到影响。

        “那些怪物属于绝密,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有权知道的,”张婉婷苦笑,“我前几天去找过许老爷子,隐约收到些暗示,再联系到之前的危机,就想着冒个险多挣点钱……没想到,行业抓典型,有个大型项目被纪检卡住了,走流程得拖上半个月……”

        张婉婷懊恼地拍拍额头,离开座椅,走两步,颓丧地躺上沙发,把脑袋砸到宋渠霖大腿上:“有单尾款没结……还得发年终奖……”

        宋渠霖动容了,伸出手,为张婉婷轻揉脑袋两侧的太阳穴,抿抿嘴问:“还差多少钱?”

        “拖得越久越费钱,至少得八千五百多万吧……”

        张婉婷一张口,就爆出了个宋渠霖眼中的天文数字。

        宋渠霖思考再三,说:“先把公寓卖了吧,还有我的车。”

        “那怎么行?景苑是咱们住了两年的小窝,再说了,我都答应把房子给你了。”张婉婷急切地说,“而且没了房子,你住哪儿啊?”

        “我随便租个地方也能过,”宋渠霖低头,看向躺在他膝盖上的张婉婷,愧疚地说,“我很抱歉,不能帮上你的忙,如果真的缺钱,咱们就先把房子卖了吧。”

        宋渠霖认真说:“我还可以再多接些活儿,能补一点是一点。”

        “你真好……”

        张婉婷感动地笑了笑,握住宋渠霖在她耳侧按摩的一只手,吻了吻他的手腕。

        “那买房的事就交给你喽?老公。”

        “好。”

        张婉婷笑得更开了——

        哎!你说巧不巧!

        宋渠霖,等你找中介做房产评估,就会惊讶地发现,那房子短期贱卖撑死值八千万,价再谈好点儿,顶多加两百万。

        到最后,还差三百万,能找谁要呢?

        你每天熬青眼顶着黑眼圈敲代码,是很厉害,动不动就挣好几万往卡上打,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填上你弟挖开的窟窿吗?

        ·

        张婉婷没骗人,她的确差八千来万,但那不是发年终奖的钱、更不是欠客户的钱,而是她准备用来囤积物资的最后一笔储备金。

        张婉婷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活。

        这里是常城,常城是她的家。

        她爸、她妈、她哥,她发小、待她如至亲的许爷爷,还有留在张氏多年的千名员工,这群与她息息相关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死在末世。

        她在北美峡谷脱口而出的那句“末世提前了”并不是信口开河。

        前世末世第十年,张婉婷在京城基地的地位举重若轻,她有石锤证据,能百分百确认,当初世界上第一例丧尸发现是在盛夏。

        而这次,仅在前一年的秋季,他们就遭遇了最早期孱弱型的变异丧尸。

        这些丧尸多于八头,包括五个旅游冒险者、一个导游以及两个荒野警卫员。

        近半年来全球自然灾害频发,世界油粮期货市场看似缓慢攀升、实则幅度惊人增长,许老爷子开始不惜耗费早年攒下的人情召集旧部……

        种种迹象都表明,末世即将到来。

        张婉婷不爱做救世主、更不想做基地的掌权者,她就想安安生生地和宋渠霖过点小日子。

        可她的家人呢?张霆将来还是常城的一把手,许老爷子是常城的保护神,常城覆灭时,他们怎么办?

        张婉婷囤下的,是大批量、足以养活半城人一个月的物资,更是张许两家人在末世屹立不倒的底气。

        有了这批物资,即便常城收守不住,将来她哥带着人马迁到京城,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而她,则要好好守在宋渠霖身边,去福城、京城或者任何地方,柴米油盐,过舒坦顺心的生活去。

        ·

        宋渠霖刚马不停蹄地挂上房子,就收到了家里来的电话。

        “喂?爸。”

        “大霖啊,快过年,今年回来吗?”宋渠霖的父亲宋财德故作威严地压着嗓子问。

        “回来的,”宋渠霖久违地接到父母的电话,心里一暖,略有些激动地说,“……我还想多带一个人回去,但暂时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呦,咱家大霖交女朋友啦?”电话开的免提,除了宋爸,还有宋妈赵丽红,此时赵丽红一声酸话遥遥从音筒传来,“难怪,在外头有女的吊着,心全被勾走了,难怪连钱都不往家寄!”

        宋渠霖惊讶道:“钱没寄到吗?”

        从大学毕业、开始就业起,宋爸宋妈就要求宋渠霖每月往家里寄钱了。

        他在张氏当助理能拿六千五,工资打在卡上,平时生活开销都是婷婷在管,至于寄钱,则是婷婷每月打两千。

        就这样,接连两年寄钱都是张婉婷在弄。

        宋渠霖不讨父母喜欢,一年半载也收不到宋父宋母的电话,主动打过去的电话大多也被两三句话敷衍就挂掉,久而久之,他和家里的联系少了许多。

        直到半年前两人分手,张婉婷不再理会他——

        宋渠霖丢了工作、没了老婆,还经常为堂弟东奔西走擦|屁|股,的确是忘了寄钱这回事。

        宋妈没上过学,嘴却是全村最利索的,宋渠霖还没缓过神,她就劈头盖脸把宋渠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把骂人直接持续了半小时,宋渠霖手机都有些发烫,才找到机会坦诚道歉:“对不起爸妈……”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把钱打过来?”宋财德抬高嗓子冷声道。

        宋渠霖想起婷婷沮丧的神情,和那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八千五百万巨款,沉默了一阵,为难地说:“抱歉,爸,我暂时没办法往家里寄钱了,我,我现在没有工作,而且还差一些钱要还……”

        “什么!?”赵丽红嗓门高得要叫人颅顶升天,“你没班儿上、还欠债了?”

        “我……”

        “宋渠霖!你出息的啊你!上个狗屁的大学有什么用?毕业出来连给爹妈的养老钱都出不起了!看看人家二狗!同样在常城打拼,出来半年,就能开着豪车回来给他爹宋财发起一栋二层小洋楼了,那车少说也要五六十万,你呢?”

        宋渠霖再也插不上嘴,他也不敢挂电话,只能好生听着。

        接起电话时,宋渠霖正在公交站台等车,怕上下车耽误回话、引得宋母破口大骂,他只好目送一班又一班车陆续离开站台。

        寒风瑟瑟,等到两小时后,电话以一句“我没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为结尾挂断时,宋渠霖鼻子都冻僵了。

        “唉。”错过末班车,宋渠霖叹了口气,打车回了公寓。

        天色很晚,已是深夜,宋渠霖匆匆输密码开门,发现玄关鞋架有些凌乱。

        宋渠霖进屋,发现地上满是瓜子皮和烟灰,客厅沙发上坐了二狗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宋渠霖脱口而出:“二叔,二婶!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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