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解决宫患(八)
大理寺章台赵旭,与赵青同族,是赵家子弟之一。他的不紧不慢,显然是在昭示着他的早有准备,而赵家,也算是彻底在众人的面前重新站了队。
杨家,真的是已经不得人心了啊。
单单就昨晚那么几个时辰,便不知道有几家跟皇帝表忠心了。然而,这,才不过是一个开始。
竹悠看着努力压抑着怒气和恐惧的杨太后,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尽管这人所表现出来的表情完美至极,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然而这丝违和感只不过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而朝堂上的争执,也让竹悠没了精力却想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朝堂上的实力分布,从站位上就能看得出来。
明显要踩杨太后的一派,是以老林大人等三位大臣为首,而另一派以杨闻珽为首的,虽然没有明面上支持,但是却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杨家如此明目张胆的站队,让众人心惊的同时,再一次认识到了上面那位年轻帝王的手段。他,显然已经将局势优势利用到了最大的程度。
杨闻珽看着自己薄弱了至少三成的队伍,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杨家首领地位的崩塌。
他曾经的盟友,见然有三成人,明目张胆地站到了杨太后的对面,剩下的站在自己身边保持沉默的人,他却已经不敢去想,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在观望和看笑话,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在默默地支撑着他杨家了。
杨闻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杨太后的身上挪开,落在了竹悠的身上。
竹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安静笃定的神色,让他一瞬间仿若苍老了十岁。
平静,沉寂,视若无物。
这比想象中的嘲讽和不屑,又或者是怜悯同情,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杨闻珽清楚地认识到,南宫竹悠,就是看透了白灵儿的心思,才这么配合的跟着演了一出戏,挖了一个大坑——白灵儿要的是杨家再无退路,只能跟着她一条道儿走到黑;南宫竹悠要的是斩断杨家羽翼,弄残杨太后母女等人,让她们再不敢觊觎九王府。
两人,一拍即合。
这种感觉,真是微妙到让他想要吐血。
想到那个已经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的女儿,再想到如今和九王府处处相对的处境,他忽然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杨家没有支持白灵儿去算计九王妃的位置,而杨氏也对这个孤女不那么刻薄,是否,杨家不会走到这一步?
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从杨氏嫁进南宫家的那一刻起,南宫竹悠这个有着顾家血脉的女子,就已经注定了要跟他们你死我活了。
他竟然,被两个小女子,逼得穷途末路了!
杨闻珽看着满堂皆是训斥杨太后的官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列缓缓地说道:“众位大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太后……今日的确没有资格站在皇上身边了。”
他顿了顿,在杨太后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冷声说道:“太后年纪大了,性情越发的阴晴不定,便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日后,皇上也应该远离太后才是。”
既然无路可退,那么,他只能尽可能地保存杨家的势力,至于其他的,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这话一出,杨太后就知道,杨闻珽是要舍弃了自己,保下杨家了。
她转眼看向了楚贤,目光很快就又落在了竹悠的身上,眼底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竟是挤出了一分笑意出来:“哀家既然碍了大家的眼,便站在下面就是!”
她说完,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高台上下来,径直站到了大殿中央,与竹悠并排而站。
楚封崖在她下来的瞬间就皱了皱眉头,冷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伸手揽住了竹悠的肩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人护在怀里,径直朝着右侧走去。
他这副明显防备杨太后暴起伤人的姿态,就像是当堂抽了杨太后一个耳光一般,让她脸色通红,倍觉羞辱,却偏偏只能咬牙忍了。
楚贤忍笑垂目,说道:“来人,给九王爷和九王妃赐座。”
很快便有小太监将精美华丽的椅子搬来,甚至椅面上还铺了柔软的坐垫。
竹悠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不用看都知道杨太后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这皇帝,当真是蔫坏,他这分明就是想要将“欲使其亡,必使其疯狂”玩儿到极致啊。
杨太后生性傲慢,从宫妃爬到太后之位以后,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然而从昨晚上道今天,她却被软禁宫中,母女分离,今日一上来又被满朝大臣指着鼻子骂,就算是再好的忍气功夫,此刻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楚贤的这一招,正好火上浇油。
伸手按住了楚封崖想要起身的动作,竹悠歪过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挑起,意思很明显——规矩照旧,她先来,顶不上了他再直接上来施展暴力。
楚封崖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上扬地坐在了位置上,尽管他觉得自己应该板着脸,然而翘起的嘴角还是压都压不下去。
这人,分明就是气昨天那些人算计他,给他下药的事情啊。这种娘子替夫君出气的感觉,竟然意外地如此酸爽,让人上瘾。
高台之上,楚贤不经意地一瞥,差点儿再一次被亮瞎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九叔一副被吃定了的蠢样子,他不忍直视地撇开了眼。
所以说,为了大齐的安稳祥宁,他果然应该找婆罗国王子好好地谈谈心了么?
“皇上,九王妃有事奏请呢。”小喜子低低地提醒了一声,眼见楚贤回过了身来,立刻又弱化了自己的存在。
楚贤微微一笑,一派从容肃然地看了下去,仿若刚刚从未走神:“九王妃有话不妨直说。”
竹悠同样微微一笑,只当自己完全没有看到他的走神,朗声道:“臣妾斗胆请皇上在审问南宫倩之前,赐臣妾娘亲恩典,脱离南宫家,永生永世,不与南宫家牵扯任何干系。”
被震住了的众人终于回神,顿时扭头去看站在角落里的南宫豪。
在竹悠开口说这件事情之前,众人一直以为她见事不成,已经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毕竟,距离上一次她要替母休夫,已经是月前的事情了。
然而想不到,这件事情,竟会在今日,在这种时候被重新提起来。
南宫豪的脸色一阵发白,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有所预感的。昨日南宫倩没有回来,他便知道,事情不好了。
顾家的人已经来了,而南宫倩显然又做出了什么蠢事,如果南宫竹悠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情提出来,他反而要觉得不对劲了。
然而,然而……
他攥紧了不断颤抖的手,涩声道:“九王妃何必逼人太甚?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父亲……”
艰涩地说出来这一句话之后,他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白灵儿给你下了毒,你以后再不能生育,南宫竹悠,是你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楚封崖曾经冰冷诉说的话语,就像是梦魇一样纠缠着他,让他时时刻刻不得安宁,就连昨日进宫赴宴,本不会来的他,不知为何却在听到南宫竹悠会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过来了。
他不敢见她,是的,就是不敢。
他想见这个唯一的血脉,却又忍不住想让这个人将他彻底忘记,然而事实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
他养大的女儿,已经疯了,疯到了为了脱离南宫家,竟然连名声都不要了。
他看着竹悠,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这是,大逆不道,有违孝道,会被……会被全天下人耻笑的!”
然后他看到竹悠笑了,他很少看见竹悠的笑容,或者说,以前他以前从未将这个女儿看在眼中。
然而今日竹悠一笑,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儿,除了那双与顾素素相似的眼睛,其他的面容,竟与他年轻的时候,是极为相像的!
这与看灵儿,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想到。
竹悠看着南宫豪恍惚的脸,眉头有清冷之色一闪而逝。
这个人最近的存在感低得可怜,若非是刚刚他自己走出来,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此刻的南宫豪干瘦而苍白,就像是长久躲在山洞里的尸鬼,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儿,就好像这个人本就该死了,却偏偏因为什么执念在撑着他,让他还在苟延残喘着。
“小竹儿。”坐在她身边的楚封崖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温暖的掌心传递着让人心安的力道:“不用在意他,不喜欢他,就远离他,不要因为他伤了自己。”
竹悠微微一怔,转头看着楚封崖,想到紫羽曾经说过的事情——他揭穿了白灵儿,警告过南宫豪。
此刻看南宫豪的样子,他似乎是后悔了,而点醒这个混蛋的,正是身边的这个人。
这人想维护自己,他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却不愿意看自己跟那些无所谓的人渣鱼死网破。
竹悠忽然间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那时候,她同样是不在乎名声,只要是能够让那对狗男女觉得不爽的事情,她都能够信手拈来,简直唾面而干。
也正是因为她的什么都不在乎,导致了许多误会,甚至于连朋友也只有寥寥几人,走到哪里都要接受旁人的误会和指责。
直到这辈子,她仍旧还是这样不在乎外人的看法,然而却因为不想楚封崖被自己连累,所以为人处事有所改变,也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那么许多珍惜自己的人。
她似乎,一直被仇恨包围着,蒙蔽着,甚至伤人伤己都不自知。
她怔怔地看着南宫豪,看着他眼底交织的愧疚和愤怒,看着他面上的纠结和拉不下脸,只觉得以往总是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忽然就松动了,就像是身上那一层虽然能够抵抗外力,却也死死箍着她的坚硬外壳,在这一瞬间褪去,整个人都轻松得像是刚刚挣破了茧的蝴蝶。
振翅或者休息,竟是随手可得。
呵,亏她还总说要治楚封崖的病,想不到她自己,竟也是这么隐晦的病了。
她反手握住了楚封崖的打手,整个心脏都欢愉地跳动了起来。
欢喜便大声笑,痛哭便放肆哭,过去的彻底过去,未来的终究会来。
这,才是她南宫竹悠的人生。
楚封崖有些讶异地看着明显不同了的竹悠,微微怔了怔,继而露出了宠溺纵容的笑容。
竹悠一手抓着他的手,回了他一个肆然的笑容,然后扭过了头再看南宫豪,早就没有了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难过或者愤怒。
她平静,却坚定至极地扬起了下巴,朗声道:“我要离开南宫家,既是替我,也是替我娘和哥哥做出这个决定,南宫家,不适合我们!”
南宫豪滞了滞,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只觉得一股凉气和失落,从脚底传上了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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