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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抢大运的女人


九王府,可曾让诸位失望过?

        从没有!

        围观的百姓们顿感羞愧,看着楚封崖身上沾染的菜叶子,一个个面红耳赤。

        一个读书人挤到了前面,拱手大声说道:“九王爷恕罪,是我等孤陋寡闻,让九王妃和王爷遭罪了。只是,人死灯灭,落叶归根,这种做法,我等实在无法认同。还请问九王妃,怎么样的理由,才足够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错,再大的理由,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

        人死了,唯一留下他活过的证据的,不过是一具尸骸罢了。这具尸骸,大概也遗留之人唯一能够借以寄托的东西了。

        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人做出损害旁人尸骸的事情呢?至少在他们想来,是找不到这个理由的。

        他们相信九王府,所以,更需要一个理由。

        竹悠伸手拂去了楚封崖身上的脏东西,迈步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她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清冷的,她的声音,仍旧理性得接近冷漠。

        她开口,背的是一段古文,说的,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的东西。

        “狱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於是乎决。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谨之至也……”

        她背的东西并不长,说的道理也清晰明白。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读书人怔住了,等他被众百姓拽着询问的时候,才激动地揭示了竹悠刚刚所说的话的意思。

        “在所有案件的审理中,最重要的就是死刑的判决。而要对犯人判处死刑,最要紧的就是要查明案情的线索及实情,而要弄清案子的线索和实情,首要的就是要依靠检验勘查的手段。

        因为人犯是生是死,断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张还是铸成,全都取决于根据检验勘查而下的结论。这也就是法律中规定的州县审理案情的所有刑事官员必须亲身参与检验勘查的道理之所在,一定要无比谨慎小心才行……”

        读书人的解释很详尽,众人也都听的明白。

        竹悠的话,无疑是在说一个道理,那就是——验尸,是解开案子的关键,而解开案子的关键,却是量刑的关键。

        这一段出自宋慈《洗冤录》中的序,一直都是背竹悠所喜欢且欣赏的东西。

        她说出这番话来,百姓们尚且还有些懵懂,皇帝和刑部的人,却是全都眼睛发亮。

        这种东西,对任何一个国家的刑法来说,都是瑰宝一样的存在!

        陈清拢在袖袍下的手,已经微微发抖,若非场合不合适,他一定会逼着竹悠立刻就将这些东西的后续背写出来才是。

        “皇上!”他刷的转头看向了皇帝,满眼的期待。

        快,快叫你九婶去默写!

        楚贤掩饰地眨了眨眼睛,压下了心头的震惊。

        这份见识,实在是不像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有的,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娘早死,爹不疼,甚至连生计都成问题的女子,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竹悠没有去看背后一众官员的表情,而是看向了面前的百姓。

        她郑重地道:“古往今来,除死无大事。这世道,最重的,是人命,最轻的,也是人命。人伦道德,我不是不懂。但是,真相,不该被遮掩在这些原本干净的东西之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冤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绝望的存在。律法之外还有人情,但在刑法之上,却觉不允许有丝毫疏忽和懈怠存在。

        验尸一道,自古就是为了让尸体开口,为活人说话。我南宫竹悠既然学了此道,就不会闭嘴不谈,让真正的杀人者逍遥法外。”

        一众百姓沉默者有之,迟疑着有之,但是却再没有那么许多偏激的举动了。

        没有人想看到冤狱,尤其是这些被律法约束着的百姓。

        竹悠转头,看向了楚贤:“圣上以为,竹悠说的,可有道理?”

        楚贤只是稍作沉默,就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楚封崖,眼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他应该没看错吧,九婶,这是明目张胆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在贿赂他——承认这验尸之道,那么,这些东西,以后就是他大齐的了!

        这可真是,让人完全抵挡不住的诱惑啊!

        楚贤先是一个皇帝,接下来才是一个政客,所以,他很快就点了点头。

        与杨家合作,可以,但是为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稍稍掉一下链子,也是可以的。

        杨闻珽瞧着皇帝这幅做派,顿时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闷,他侧头看了白灵儿一眼,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要不是这个爱折腾的外孙女,他哪里会弄成现在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

        白灵儿却没空去看他,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迟疑不定。

        她忽然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记得很清楚,族里的人说过的,她这一辈子,纵然会有少许磨难,但是,天道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可是瞧瞧最近发生的事情吧,天道,哪里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笑话,她几乎要被天道和这个女人给玩死了!

        她死死地盯住了竹悠的侧脸,越是看眼前的这个人,就越发觉得,这个人,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南宫竹悠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更何况,看看她会的这些东西,南宫竹悠绝对不可能会懂的!

        她是跟南宫竹悠一起长大的,南宫竹悠从小到大,都是被杨氏死死地捏在手里的,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长成这种模样?

        即便是隐藏得再深,也不可能会突然间就懂了连大齐高层官员都不懂的东西。

        等等!

        白灵儿倏地睁大了眼睛,她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蹿上了头顶。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南宫竹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换句话来说,现在得这个南宫竹悠,会不会跟以前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九王妃,懂得可真多啊。”她谨慎地开了口,眼睛盯着竹悠,不愿意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竹悠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道:“只是你懂的少罢了。”

        白灵儿的心脏一阵紧缩,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没有再接话,而是陷入到了另一种思想里。

        她想起竹悠身上根本就没有的那个月牙痕迹,有些怀疑竹悠时不时被掉了包。

        可是,当她装作不经意地靠过去的时候,又清楚地看到了竹悠耳朵后面的一道疤痕。

        那个,是做不了假的。

        那是她几年前放蛊虫咬的,没想到恰巧被她给躲了过去,只是这种疤痕,绝对不是旁人能够伪造出来的。

        既然不是掉了包,人却性情大变,还会了不该会的东西……

        白灵儿的瞳孔倏地紧缩,她猛然盯住了竹悠,眼底里闪烁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机和森然——一个能够跟她抢夺天道大运的女人!这样的人,不管她是怎么来的,都必须死!

        “你最好放老实一点,别逼本王在这里动手杀你。”一道清冷的声音,让白灵儿瞬间收回了思绪,她猛然后退了好几步才敢站稳了脚步。

        看着对面剑眉紧皱的楚封崖,白灵儿捏了捏拳头,忽然轻轻地笑了:“呵呵,九王爷可真是心狠手辣呢。”

        她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连日来的郁闷,烦躁,悉数变成了最纯粹的杀意和兴奋。

        败在一个能够跟她抢天道的女人手中,总比败在一个窝囊废的手里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白灵儿突然间发现,这些日子,她真的是想左了,也被那些莫须有的东西禁锢了思想,以至于现在再看,自己这段时间做出的许多事情,都显得格外的愚蠢了起来。

        楚封崖,原本就该是她的男人呢,现在不过是被人抢了罢了,既然如此,她便将这个男人寄放在南宫竹悠这里好了,总有她抢回来的时候。

        而南宫竹悠……

        呵,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她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孽,其实也蛮有趣的,她忽然间很想试试,要是楚封崖变了心,而这妖孽也被她从这个躯壳里拽出来,塞进另一个恶心至极的壳子里的时候,这个妖孽,还能再做作出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出来么?

        “站我后面来。”竹悠清越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她一伸手,便将楚封崖挡在了自己的背后。

        看着对面笑容纯净的白灵儿,竹悠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女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此刻的白灵儿,从容,沉稳,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看似纯粹干净的皮囊下,显然又多出了一些旁的肮脏东西。

        她清楚地感觉到,白灵儿,已经对今日得这一场对决变得不在乎了。

        巧了,她也是呢。

        这才不过是刚刚开始,单凭她敢用刚刚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盯着她的人看,她就一定要亲手剜出了这对儿招子才放心的。

        两个女人对视了片刻,忽然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两个笑容,一个纯净,一个清冷,明明都是那么的让人惊艳,却也让人在惊艳的同时,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察觉到了一股森然袭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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