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爬竖井回地面
谭鋆锦的耳朵好使,他听见坑口上方有机械轰鸣声时,从郑久霖怀里起身,拽着他躲往一边。
郑久霖被他拽得一磕绊,原来他踢到祭品篮子。
接着一大车黄土倾倒而下,郑久霖那一声“坑里有人”被黄土泥流湮灭。
谭鋆锦捂着郑久霖的口鼻,将他按在自己胸口。泥流从他身上倾泻而下。
他俩感到了深深的窒息,这是被人给活埋了!
郑久霖的后背是煤层,谭鋆锦在他身前挡着,护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上头不断倾倒土方,刚才郑久霖的声音没传出去,这会儿,再没希望发出求救信号。
黑暗、窒息,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恐惧,还有对过往人生的遗憾,让郑久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活过的“这一生”。
鋆锦,他是不打算再恨了!因为,没有时间。
鋆锦,他是再爱不起了!因为,幸福不等人,他和鋆锦都要死了!
似乎感觉到郑久霖内心的绝望,谭鋆锦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在郑久霖耳畔关切呼唤:“我在呢!久霖不要怕!”
地下潮湿,加上阴雨天,又被黄土掩埋,窒息和阴冷同在。
郑久霖被谭鋆锦抱在怀里,热量透过肌肤传递过来,他感到了一点温暖,也感受到谭鋆锦强有力心脏跳动的“咚咚”声。
还有一点空气,他们还没被完全窒息。
谭鋆锦开始寻找出路。
他用手一摸,煤层坚硬,这是煤质不好的浅层区。
这种区域多有巷道和竖井,如果找见它,就有办法为他和久霖的生命争取时间。
谭鋆锦用拳头敲击侧壁煤层。
听声音好似有空洞。
郑久霖从最初被活埋时的恐慌,冷静下来,他活了三十多,经历的事情也很多。
回顾一下过去,他觉得来到世上,爱过了,有朋友,该算遗憾很少的那类人吧!
谭鋆锦捶打半天,没有定下要从哪里开始挖掘,毕竟是徒手挖煤,工程量大,手又不能和铁锹比,当然更不可能跟挖煤机比。
郑久霖在黑暗中,知道谭鋆锦在徒手抠煤层,自己也试着抠了一下,一个小煤块被他抠得掉落下来。
这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谭鋆锦和郑久霖呼吸了这么久,还没窒息晕倒,让他和郑久霖都知道,这地方真有巷道,通风口就在附近。
突然,一股压力从上方传来,黄土被密压,谭鋆锦用手臂撑着煤层壁拼命给郑久霖空出生存空间,可是人怎么和机器抗衡?谭鋆锦躬着的脊背被压直,一直往郑久霖身上靠,黄土层传来巨大的力量,谭鋆锦终于在最后一刻支撑不住,一下子压在郑久霖身上。
郑久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谭鋆锦压往煤层侧壁,刚刚赶跑的恐惧感,再次袭来,看来他和鋆锦要葬身在这儿!
这时,上方的压力突然没了,黄土不再向他俩压去。
谭鋆锦这时撅屁股、活动腿,他在用身体推动黄土,预备给郑久霖弄出更大的空间。
但是,他失败了!
一个人怎么跟几十车黄土对抗,况且,还是被翻斗货车压实过的土?
谭鋆锦耗费很多体力明显气喘吁吁,这里到底空气不多,他感觉身体虚无力,扶着煤层喘气。
“呼呼……”
谭鋆锦温热的呼吸,撩拨着郑久霖的额头绒毛,使得那里痒痒的。他想用手挠,可手在下方,被谭鋆锦的身体压着,他无法抽出来。
谭鋆锦知道郑久霖活动受限,身体窘迫,他曲起腿,慢慢坐下,将郑久霖拉起来,踩在他腿上,让他坐在自己肩上。
郑久霖不想这么做。
但没奈何,谭鋆锦执意做他的肉垫。
郑久霖想到那会儿刚跌进深坑时,就是谭鋆锦眼疾手快护住了他,要是让他的身体砸在坚硬的煤层上,不死也得残废。
郑久霖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他们这样撑不了多长时间。
生命在无声的流淌,终点显然是不远了!
这时谭鋆锦低沉魅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久霖,对不起!我是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郑久霖无所谓地笑了!
谭鋆锦在漆黑一片压抑狭小的空间内,那点升腾起来与郑久霖重归于好的期盼,被郑久霖浅淡的笑声笑没了!
谭鋆锦沉默地抱着郑久霖不再说话。
突然,一滴液体滴落在郑久霖后脖颈处。
他激动地喊:“鋆锦,有水!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谭鋆锦清楚的知道,他猜测的巷道可能在煤层岩壁上方。
他鼓动郑久霖说:“久霖,你踩着我,去挖上方的土,我想上头可能有被煤块掩埋的巷道。”
郑久霖迟疑了!他没有工具。
谭鋆锦用手弄坏皮带扣,拿下金属头。
“久霖,你往左靠一下,还是我来挖。”
郑久霖只好听他的。
谭鋆锦挨着煤层壁开始挖黄土,他沿着煤层壁往上找可能被煤块掩埋的巷道。
因为工具不趁手,加上空间狭小,挖出的黄土没地方挪移,导致谭鋆锦只向上挖了一尺。
黄土和煤块弄了他和郑久霖一身。
郑久霖没有抱怨,谭鋆锦反而内疚的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郑久霖轻笑问:“鋆锦,现在生死攸关,你还带着其它想法?”
谭鋆锦这时只好以退为进,他深情道:“久霖,我知道你不再认可我,毕竟是我辜负了你。现在,我只求你我能活着出去,至于你选不选择我,我……”
郑久霖对他说:“少棠和精良哥都说过,我和你有巨大的差距。我们之间见识不同,奋斗目标也不同,过去,我对我们的爱情百分之百投入,但是以后,我对所有的感情都只会投入百分之九十九,我得留一分给自己,我不能在爱中迷失自我。”
“鋆锦你自私,我承认我也并非无私。早早的就心安理得地认为,我们是一家人了,这辈子,我和你都要相依为命了!我只要你的人,却忽略了你的追求和抱负,而你的理想是会随着大环境改变的,而我却一成不变,不管不顾只想要你的陪伴。”
谭鋆锦几次想开口都被郑久霖打断。
“鋆锦,如果你的世界真的那么广阔,你可以去追求梦想。只是,可惜了你的才华,你竟然利用你的色相和头脑。‘靠女人’这事儿,甭说在我这里,就是其他人那里他们也会鄙视你。”
一向脸皮很厚的谭鋆锦被郑久霖说得面红耳赤。
郑久霖眼里湿润,哽咽说道:“其实,我该向你道歉,早前我也用不正当的手段挣过钱。三年前,为你举办生日宴会的钱,就是靠给人当男小三替身赚的,真的很脏。我到现在都很后悔,宁愿不为你办生日宴,也该拒绝这个事儿!”
谭鋆锦想起以前,他和郑久霖在一起的时光,择出快乐幸福的种种。
谭鋆锦艰难转身抱着郑久霖,“久霖,我爱你!是真的!只是,我们的爱情被蒙上世俗的尘埃,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尽责,不是一个好恋人!”
郑久霖哭泣说道:“鋆锦,如果你和我都死了!我们这笔情账就要了了!”
谭鋆锦委屈地吼:“我不想!你和我都要活下去。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看便人情冷暖,才懂得怎么去生活,咱们为什么要死!”
郑久霖幽幽说道:“少棠从小聪明,早慧的他,早就超凡出尘,他的生命却是嘎然而止,有些事真的说不准。我不想跟你死同穴,也不要跟你生同寝。鋆锦,我累了!”
由于,活动空间狭小,郑久霖的脊背处传来一阵阵剧痛,拖着病弱的身躯,生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生、老、病,他都经历了,也正在面临死亡,是不该再去计较情爱之间的得失。
少棠希望他快乐,郑久霖也想努力让自己快乐。
只是,时间不等人,他恐怕没有机会了!
谭鋆锦用沾满黄土的手轻触郑久霖的脸,描绘他那精致轮廓时,摸到一点濡湿的泪痕。
谭鋆锦担心地呼唤:“久霖,你怎么了?”
郑久霖忍痛,咬牙道:“没事儿,你继续挖吧!”
谭鋆锦稍想一下,随即明白,久霖这是脊椎疼发作。他急忙问道:“久霖,你拿着药吗?”
郑久霖没有回答,摔下来时,他肩上的包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而止疼药就在包里。
谭鋆锦感到时间紧迫,再挖不通巷道,久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他的眼角也湿润了!心更是痛!由于他的不珍惜,让久霖受了多少罪,是他也不原谅自己!
谭鋆锦加快速度抠煤层煤块,半截指甲断在煤层里。
“咚咚……”谭鋆锦不断用拳头捣露出表面的煤层壁,空鼓声越来越响,就是这个方位。
谭鋆锦脱掉上衣,将它紧紧系在郑久霖腰上,用勒紧的压力帮郑久霖缓解疼痛。
他口中安慰久霖:“再坚持一会儿,只要搬了这几个大煤块,咱们就能钻过去。”
郑久霖无意中摸到谭鋆锦的衣服内有一个打火机,他拿出后,打着火,一照。
谭鋆锦的一双手,十个指头,全部破口流血,但是他毫不在意,继续徒手挖掘,先前被他当作挖掘工具的皮带扣,被随意丢弃在黄土里。
郑久霖被他坚决寻找出路的精神感动,从心里感激他的照顾。
郑久霖撕下一块自己的内衣布片递给谭鋆锦,谭鋆锦笑着接过后,示意他将打火机熄灭。
郑久霖照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挖掘工作进展缓慢。
终于听到“咯嘣”一声,谭鋆锦又叫道:“久霖小心脚!”
谭鋆锦徒手搬出一块有两尺见方的大煤块,将它扒拉到黄土里,郑久霖躲了一下,方才没被砸住。
“呼呼――”一股强有力的夹杂瓦斯气体的风灌来。
谭鋆锦反应极快,捂住郑久霖的口鼻,将他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口。
时间静默地流逝。
郑久霖闭气闭得头晕,不知道这股危险气体有没有对流出口。
谭鋆锦在他耳畔轻声提醒他道:“好了!慢慢呼吸,不要吸太过。”
他放开郑久霖,又去搬大煤块,废了好大的劲儿,鼓捣出一个人可以猫腰进入的豁口,果然,前头就是风力十足的煤层巷道。
这里是未经填埋的废矿巷道。
由于,巷道有瓦斯,谭鋆锦和郑久霖都不敢打火照明。
摸着黑,谭鋆锦帮助郑久霖钻入暗无天日的巷道内。
郑久霖忍着脊椎痛,躬身爬了过去。谭鋆锦的手护着他的头,郑久霖弯腰受限,头抬得很高,谭鋆锦的手背被挤压磕碰,挫伤严重。
郑久霖爬到巷道后,摸索着缓慢站起身,他又伸手探摸,发现此处巷道很高,人在此,可以直立行走。
他心中一喜,转身去豁口处拉谭鋆锦。
不料却碰到谭鋆锦的眼睛。
谭鋆锦感到眼睛被手指戳痛,没有吭气。
郑久霖觉得戳到了谭鋆锦的脸,赶忙问:“鋆锦?”
谭鋆锦眨了下眼,眼睛不碍事。他抓着郑久霖的胳膊道:“没事儿。我在前头探路,你跟着我走。”
谭鋆锦深一脚浅一脚在漆黑的巷道慢慢行进。郑久霖被他抓着,踩着他的脚后跟,慢慢前行。
谭鋆锦一路小心翼翼护着郑久霖,由于担心他摔倒再伤到脊椎,导致谭鋆锦下脚十分谨慎,他的脚踩在煤块上,身子多次歪斜,但一只手紧紧攥着郑久霖,不打算再放手。
谭鋆锦心里升起一股温暖的热流,能保护久霖使他减小曾经抛弃过他的罪恶感。
弯弯曲曲的巷道,使得谭鋆锦经常碰壁,他和郑久霖的方向感早已失灵。
郑久霖觉得他和谭鋆锦一直往下走,他几次想提醒谭鋆锦,但手上传来关怀备至的热量,让他再一次选择相信谭鋆锦的判断。
谭鋆锦感到郑久霖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知道他心里没底,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整个巷道是通道还是走向死亡的绝路,他也不知道。
谭鋆锦终于开口道:“久霖,我现在没了方向感,要是你不想走了,可以原地等待他人来救援。”
郑久霖大胆地说:“再往前走走,没准你我运气好,可以找见出路。”
“谢谢――”谭鋆锦哀叹一声,已是热泪盈眶。他想:过了这么长时间,年家肯定发现郑久霖失踪了,他家财力雄厚,挖地三尺也会来找郑久霖。
这时候的郑久霖可以选择不再跟他走!
“唉――”谭鋆锦跌入一个浅坑内,在他身子一栽的同时,推了郑久霖一把。
郑久霖被推到煤层壁上,腰上又是一股剧痛传来。
他缓了半天,摸索谭鋆锦时,谭鋆锦方才爬出浅坑。
谭鋆锦摸着肩膀,刚才摔倒时被一个铁丝勾到肉里,这会儿肩膀那少了一块肉,血流出来,黏黏糊糊弄了一手。
谭鋆锦摸见郑久霖,低头关切问道:“是不是弄伤了你?”
郑久霖睁大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问:“发生什么事儿?”
“有浅坑,还有铁丝,我撞到一个很大的铁家伙!”
谭鋆锦安顿好郑久霖,又爬下浅坑,他摸索着,终于抓到一根比手指还粗的钢丝绳。
他抓着拽了拽,晃了晃,终于辨认出这是什么了!
“久霖,我们有救了!寻见一个竖井铁吊篮,只要顺着钢丝绳爬上去,就能回到地面。”
郑久霖没有谭鋆锦那么兴奋,他现在活动受限,别说爬钢丝绳了,就是伸腰都困难。
谭鋆锦不管不顾地背起郑久霖,为了保险,摸见一根铁丝,将郑久霖捆在自己身上。
他背着郑久霖,借着钢丝绳往上攀爬,谭鋆锦是受过攀爬训练,但那是在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空人攀爬。
现在,他裸着一双受了伤的手,紧紧握住粗糙扎手的钢丝绳,背上负着郑久霖缓慢地向上爬。
一定要让久霖安全返回地面,成为谭鋆锦所有力量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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