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秋雨夜忆故人
三天后,即是八月二十一,是年少棠的农历生日。
郑久霖觉得腰伤好了点,打算乘车去山西浑源拜祭年少棠,顺便去年家看望他的父亲。
吴竞泽听说后,表示他可以送郑久霖去山西。
谢嘉航和穆臣以及郑久霖的两位助理听说都要跟着。
郑久霖说:“我以朋友身份去拜祭他,不需要人跟着,你们都呆在京城吧。”
几个人交换眼神后,都表示不大放心。
郑久霖坚持说:“少棠喜欢清净。我只在山西呆两天,放心吧,到时间我一准回来。”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由他。
谢嘉航看郑久霖不需要他,让穆臣开着公司的保姆车送他到京郊影视城,去找导演陆一,想跟他要戏。
出发早,才早晨五点,谢嘉航特意让穆臣绕道去谭鋆锦扫大街的路段。他跟穆臣说:“三十年河东,咱也见见你家亲戚落魄的德行。”
身穿橘色带反光条环卫工服、身材高大的谭鋆锦,躬着腰,拿着大扫帚,一下一下地扫大街。
灰尘被大扫帚拨起,成团扩散,渐渐笼罩住谭鋆锦高大的身躯。
谢嘉航示意穆臣停车。
穆臣找了个临时车位,将车停好。
谢嘉航迈腿下车,背着手,流里流气地走到谭鋆锦身边。捂着鼻子,踩住他挥动不止的大扫帚。
本来谢嘉航奚落嘲讽的话都到嘴边了。
但,抬头望到谭鋆锦英气的眉毛上,贴了一个创口贴时,纳闷问道:“哟,怎么被人打了?”因,他知道谭鋆锦身手了得,判定跟谭鋆锦过招的肯定不止一人。
谭鋆锦伸手一拽,大扫帚被他扯了回去,谢嘉航被弄了一个趔趄。
谢嘉航火了,跳起来给了谭鋆锦一拳,本来瞄准他的鼻梁骨,但谭鋆锦个高,只是打到他的下巴。
谭鋆锦没躲,谢嘉航的气解了不少。
谭鋆锦问他,“最近都没久霖的消息,他在做什么?”
谢嘉航看他期盼的眼神,赏给他一条消息。
“久霖去山西拜祭年少棠了,农历八月二十一是他的冥寿。”
谭鋆锦心说:年少棠死时21现在24了。
这三年来,郑久霖一直没有拜祭过他,为什么这会儿要去?
谭鋆锦不淡定了!
自从他抛弃郑久霖以来,先时是无所谓的态度,不管谁出现在郑久霖身边,都跟他无关。可是现在,他要重新追求郑久霖,那他身边的人、事、物,都要去关心。
三年了,作为普通朋友该看开了!毕竟,生死由命。
可郑久霖不在年少棠死忌去拜祭,却要在他生日这天去拜祭,这是将他还当活人对待着。
谭鋆锦感到沉重与胆寒。
他知道郑久霖不是一个忘却过去的人,这意味着,他的重新追求会难上加难!
谭鋆锦心里发誓要追回郑久霖,不管难度有多大。
郑久霖刚坐到吴竞泽车里,吴竞泽就扔给他两个抱枕,示意他垫在腰后。
郑久霖调侃道:“竞泽,你现在比以前心细,这样很讨女人喜欢,谁做你女朋友都有福气。”
郑久霖身穿米白色针织毛衣,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来看,举手投足都较为文静。吴竞泽想起故去的小老板,不由感叹,“真是的,你以前使小老板不再封闭,变得爱笑。现在,反倒像了他,做起事来,喜欢三思而行,越发成熟稳重了。”
郑久霖冲他淡笑,“少棠是少年老成,活得聪明。我以前被情爱所困,老痛苦着,多亏他在身边陪我走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可惜,他先走了……”
吴竞泽说:“小老板喜欢你,仅仅是喜欢而已,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我听谢嘉航说那个甩掉你的混球又来追你。久霖哥,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若真想跟他,相信小老板在天有灵也会成全你们。”
郑久霖淡笑着说:“他现在自顾不暇,我只希望他先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谭鋆锦从谢嘉航处得知郑久霖去了山西,立马跟组长请了假,从网上约了辆享誉顺风车,取道,直奔山西。
谭鋆锦觉得他现在的行为有点小气,郑久霖是去祭拜故去的朋友,他为什么要跟着?
谭鋆锦是真的不放心郑久霖的身体,久霖每一次去京达附属第一医院做理疗,他都知道,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停工在家修养,长途坐车跋涉,显然对郑久霖的病情不利。
再者,郑久霖是个随着相处时间越长越会对他人割舍不下的人!谭鋆锦有些担心,万一郑久霖心里有了别人,那他可就真没机会了!更糟的是:如果,久霖心里有的是故去的年少棠,那他这一辈子是没法子去跟死人争了!
过去,他伤害了久霖,在久霖心中肯定会留下伤痕,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会在郑久霖失去朋友时,被转移。
无疑,在郑久霖心目中年少棠要好过自己千倍。
这种与竞争者比较的事儿,谭鋆锦做过多次,可在爱情上还是头一回。
毕竟,以前他是郑久霖心中的完美恋人。
可是,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了!
怎么弥补?
好像不似以前他的一句好话久霖就会乖乖地回头。
现在的郑久霖今非昔比,谭鋆锦觉得老老实实的劳动,诚心实意地献出他的爱,也无法保证郑久霖能重新爱上他。
说到底谭鋆锦还是怕了!
现在,是他想跟郑久霖好,想跟他亲近,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这好像成了奢望!
谭鋆锦想到多种追爱招数,觉得有一点比较管用,那就是“死缠烂打”。
跟郑久霖不打照面,就没有机会再见到已是社会名流的他。
人都有七情六欲。谭鋆锦在想郑久霖时,就想起他好看的脸,明亮的双眸,柔软饱满粉嫩的唇,那些由他们曾经亲密接触过带来的所有触感。
享誉顺风车司机,见后座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青年嘴角弯翘面色迷离,就知道这个家伙大白天正做着春梦。
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你瞧瞧,这个头这身材,这相貌这气质,搁外头有多少女人上赶子来追?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怪样子?面上还带着一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复杂表情。
司机不由耻笑谭鋆锦,“我说兄弟,你还没对象?”
谭鋆锦认真地回答:“我有,他还是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司机说:“哦,你小子真会吹。”
谭鋆锦见他不相信,气得差点说出郑久霖的名字。
在浑源齐家大院内,一个残疾男子,扶着一颗树,朝一个大瓮里瞅。他刚刚叫管家将原本养着的锦鲤换成寿命很长的乌龟,自年少棠去世后,家里越来越冷清。
原本,年七曜收养年少棠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家里传宗接代和为自己养老,哪知年纪轻轻的儿子,会被歹人捅刺身亡。
“难道我活得太久妨碍着了少棠?”年七曜对着瓮底不断攀爬的乌龟说。
大乌龟被圈在黑漆漆的瓮底,很想爬出来见见外面的天空。
年七曜弯腰捡了一条树枝,爬到瓮沿边,扒拉它道:“回去,回去,还是瓮里安全。”
年七曜真恨自己,要是他不逼年少棠去参加选秀节目,他就不会在京城认识唯一的朋友――郑久霖,也不会想留在娱乐圈发展。
自己儿子因为遇见郑久霖爱说爱笑了!
可娱乐圈到底险恶,也让他遇到了凶手,丢了性命。
年七曜即使知道外面很危险,还愿意让他去见世面,想他是年轻人该去闯荡,该对得起自己美好的青春。
少棠走得无怨,听说他死时也没恨过这个有时冰冷有时丑恶的世界。
自己作为父亲是该为他骄傲。
听吴竞泽说,郑久霖要来拜祭儿子,年七曜很欣慰,他的儿子总算是交到了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
不孤单啊!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领着几个人走来。
年七曜问:“给客人准备的院子收拾出来了?”
老管家答:“都收拾好了。”
年七曜说:“天一过中秋就冷,你多给他送一床被子。”
“都送去了!老板,少爷的院子我们要不要打扫一下?”
年七曜比较为难,年少棠少年时性格孤僻,老拴着院门,他是说过“没事儿不要打扰我”。因此,年七曜吩咐,每半个月扫一回。
“你看着办吧!要是客人想看少棠住过的院子,你就打开让他去瞧。”
年七曜自从失去爱子后,整个人苍老了不少。他捶了捶有些残疾的腿,蹒跚着往自己住的院里走去。
齐家大院一重又一重的院子,被掩映在秋雨绵绵中。
走道两旁种了几行玉米,老须长长垂落,秋雨击打着发黄的玉米包衣。
要是年少棠还在,这些玉米早被他掰去,用刀刮下玉米仁熬粥去了!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这些玉米只当是纪念年少棠的物件,有人种没人收。
雨丝缠绵,朦胧中,还留有一个倜傥身影在檐下,赏雨念诗的静美画面。
吴竞泽价值千万的兰博基尼是年七曜给他换购的,之前,他在京津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年七曜怕他出事,就逼着他换了车。
郑久霖的脊柱一到阴雨天更是疼痛,尽管他腰部垫着两个抱枕做靠垫,还是有坐不住的麻烦状态。
吴竞泽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安。将车行驶进服务区。
“久霖哥,我们下车去小饭馆歇会儿。”
郑久霖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天气不好,我腰又困又疼觉得难受,得站站。”
吴竞泽说:“不着急,我们明天回去也成。”
谭鋆锦一个劲儿催促司机开快点,司机表示已经很快了,再快超速违章,不但罚款还得扣分。
司机年轻,连夜进晋,黄土高坡被秋雨冲刷,一股股黄泥,从山上流入高速公路。
司机是南方人头一次见这景,“这泥的颜色真是,……”
谭鋆锦没空理他。他用手机跟谢嘉航聊天,想确定年少棠家的方位。
谢嘉航只是听吴竞泽说,年少棠家有个大院,十九进院落,600多间屋子,是当地土豪。
他打字跟谭鋆锦说明:年家的大院很气派,你告诉司机往浑源建筑集中的地方开。对了,他家也扣瓦片,人家家可是富得流油,虽是瓦片也比你家的要好!
谭鋆锦要下线时,谢嘉航想起那所大院的名字来,他打字输入:齐家大院。
谭鋆锦纳闷怎么不叫年家大院?
他一连写了好几个问号。
谢嘉航回了一句:不知道。
……
谢嘉航收到一个包裹,是他妈给他和郑久霖织的毛衣。还有一个蓄了棉花的护腰。
谢嘉航跟他妈提过,郑久霖腰疼的事儿。
谢嘉航给家里打去电话,知道他们家开的农家菜馆出了名,他妈忙不过来顾了好几个小姑娘做服务员。
他妈还跟他悄悄地说:“航子,我看上一个姑娘,妈跟人家说了,人家姑娘不介意你是二婚带小孩的,要不,你回来看看?”
谢嘉航现在对感情很慎重,他严肃地对他妈讲:“妈,我不是个好人,你甭耽误人家。”
他妈自豪地说:“咋不是?现在是就是!”
谢大娘又打问郑久霖的感情生活,航子说了谭鋆锦要重新追求郑久霖的事儿。
谢大娘叹气说:“谭家小子要是像你一样改好了,好好对久霖,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过去,久霖那娃愿意跟着他。唉,这事儿妈听着就发愁,你看看久霖的腰又受了伤,身体很重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照顾他?”
谢嘉航嘱咐他妈道:“妈,你甭操心了,久霖有我和穆臣照顾呢,倒是你顾着点我爸,他老了,让他少做点活儿。”
……
郑久霖在包厢内走了走,活动了一下腰,疼痛得到缓解。
吴竞泽要了米饭和鱼来吃。郑久霖吃了碗馄饨。
吃完饭,吴竞泽看了眼手机上的点钟,对郑久霖说:“久霖哥,你去车上躺会儿?”
郑久霖说:“我不困,你去睡吧。”
吴竞泽听说,上了车将座椅靠背放倒,躺在上面睡觉。
郑久霖在小饭店包厢内,做伸展运动。
年七曜本以为吴竞泽他们晚上会到,等到十一点时,客人还没来,本来想给吴竞泽打电话,但忌惮他在开车,就免了!他自己回院子去睡了。
留下几个护院的青年,坐在檐下打瞌睡。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睡眠时间少,他巡视了一圈院子,打开厚重的大院门,瞧望远方。
路上静静的,没有车辆行驶声。
夜深如墨,冷冷的秋雨,被风吹着往人面上刮,老管家缩了缩脖子,退回去,缓缓闭上大院的朱漆大门。
门外两尊高大威猛的石狮子,被雨水浇得湿润光滑。
门厅上两盏橘黄色灯笼,高高挂着,风一吹微微晃动。
因,年少棠英年早逝,他们家将喜气的大红灯笼换成这个颜色。
郑久霖已经踏入山西地界,他的心里想念着故去的年少棠,要是他在,知道他要来,会不会放下清高亲自为他当导游?
年少棠待客方式简单,郑久霖想起他煮茶时的音容,那专注的神情,柔和的动作,袅袅雾气蒸腾,渐渐模糊了年少棠清朗俊秀的脸,笑起来深深的酒窝被缥缈的清茶雾气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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