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思之一也（13）
第八十二章思之一也（13）
“杵在那干什么，要我请你坐下吗？”
楚云修抬手遮住虚虚挡住突然亮起来的灯光，待眼睛适应之后，放下手，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卜戈那副扭扭捏捏酷似含羞姑娘的模样。
“呃……”
卜戈谄媚一笑，还想说什么，在看到楚云修面色略显不悦的表情后秒懂，一屁股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手脚规规矩矩的放着，大概是这动作不习惯，此时看了仿佛一具僵硬的木偶。
楚云修凉凉地瞥了卜戈一眼，微微眯眼，却懒得在这时候跟他纠缠，视线一转看向莫西悠，“我听白臻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有什么事？”
莫西悠想知道什么，楚云修用脚趾头也能猜的出来，只是宁清的身份特殊，一来是解释起来相当麻烦，二来则是谁也没办法保证跟宁清有关的事不会被泄露出去。
现在调查所众人知道不过是被他们加工过的故事，毕竟前宫主除了司无邪以外，尚有一女在世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联想得到的。
半真半假，永远是混淆视听的最好方法。
楚云修对调查所的人自然是很有信心，但这世上不确定量太多，天平的另一端一旦放上的是自己重要的人，人心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无法预料，楚云修向来不赌人心。
不说，在某些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更何况，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吐真剂”，万一调查所中某个笨蛋中招，在吐真剂的作用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那带来的麻烦可不止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莫西悠的执拗，楚云修可是亲身体验过不止一次，也第一次觉得让司无邪把变小的宁清带走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云修哥…清清姐……”
莫西悠鼻梁上厚重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眼睛中满溢的担忧，青春期的小少年脸上冒出了几颗小痘子，星星点点的分布在他气色不佳的脸上。
因为长时间没有正常休息，小少年的气色是肉眼可见的虚，楚云修似是长叹一声，双手交叉撑在桌上，平静地打断莫西悠磕磕绊绊的话。
“宁清已经醒了，没什么事。”楚云修没给莫西悠继续追问的机会，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皱眉道：“西悠，告诉我，你已经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关于这一点确实古怪的很，若说担心宁清担心的睡不着，确实是莫西悠的作风。
这孩子固执，一定是把宁清受伤的锅背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那段时间他走不开，也让闻一舟把宁清的情况转告给了莫西悠，还让闻一舟在这孩子的饮食里加了些不伤身的料。
就算因为担心的而睡不着，因着药物作用，莫西悠的休息时间也该是非常充足的，可他此时的脸色似乎已经说明那些药物没有起到作用。
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不说，那脸色难看的像个死人，楚云修看在眼里，微微皱眉，视线在闻一舟脸上短暂停留，得到确切答案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没事……想见见…清清姐。”
“……”
知道这孩子的性子，楚云修也有所准备，只是真听到这么一句话时，他心头蓦然起了股子火气，忍了忍终是没发泄出来。
“宁清现在在地宫，你见她也不方便。”见莫西悠的唇明显动了几下，楚云修挑眉，“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
“不，不是。”莫西悠连连摆手，面色有几丝为难闪现，“…清清姐，是不是，不，不太好？”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楚云修很干脆地把锅甩给了白臻，“她本质还是只魂儿，白臻那家伙治妖救人尚可，魂儿就捉襟见肘了，为了万无一失，就让她去地宫待几天，修修心。”
“这一点我作证，宁清离开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只是地宫同妖族关系不佳，所以才没有惊动你们。”
闻一舟举手补充，一脸正经地半真半假的说着。
莫西悠迟疑一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莫西悠向来相信闻一舟，对他的言语没有丝毫怀疑，从把这小孩儿捡回来到现在一直如此。
这种认知让楚云修有略微的不爽，但也很快跃了过去，只静静地等着莫西悠的回答。
“……”
莫西悠的唇明显动了动，却不知为何又抿唇不言，反而是一直干坐着一言不发的卜戈烦躁地抓抓头发站起身说道。
“啊……还是我来说吧。”
“嗯？”
不仅楚云修，连莫西悠看卜戈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诧异。
显然，卜戈知道东西并不是莫西悠主动告诉他的。
卜戈也意识到不对，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西悠要是不想说，拿铁锹都撬不开他的嘴，我只是……”
正说着，也突然想到自己的方式不是那么友好，不由一阵心虚，也不敢去看莫西悠的眼睛。
在正主面前说人家不太愿意说的事，着实不够厚道，但莫西悠眼下的困境或许只有楚云修他们能解得开。
“自打你们从莫家回来之后就神神秘秘的，我们也只知道宁清受伤，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也担心嘛，就趁着半夜……”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卜戈从猫族回来之后便听说宁清受伤昏迷的事了，每每想去探望宁清都被白臻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打发回来。
调查所的气氛也不太对，一向看妖族不顺眼的司无邪和伏明煦都常常在调查所进进出出，楚云修更是每天不由自主地释放低气压。
就连足不出户的素雅和闻一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始终没有个踪影。
这种情况，在察觉不到不对劲，那卜戈就不是卜戈了。
比起八卦，现在的卜戈反而更担心宁清是出了什么不可逆转的问题，于是便想趁着众人不在的时候，溜到被修成小型医院的地方看看。
知道白臻已经到了冬眠的时节，晚上精神更是不济，卜戈特地挑了个楚云修等人不在的半夜，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往目的地进发。
这一路是很顺利，在路过莫西悠的房间时，一丝陌生的气息一闪而过，卜戈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炸毛的宅男猫警惕地推开莫西悠的房门。
却只看到莫西悠满头大汗地在睡梦之中挣扎，双手在半空中抓来抓去，似乎在拼命挽留什么，唇齿间逸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这幅样子显然是被梦魇住了，卜戈松了口气，走过去用灵力在莫西悠额上扫动几下。
一缕青黑的烟雾从莫西悠脑门溢了出来，伸手去抓的时候，那烟雾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卜戈指缝中溜走，一个回旋，迅速没入莫西悠的脑门。
惊讶之余，卜戈再次试着把梦魇引出，却始终徒劳无功。
这下，他也顾不得去探望宁清了，眼下更值得担忧的应该是莫西悠才对。
梦魇只是个低等妖灵，于用灵力者根本构不成威胁，顶多就是晚上睡不好而已；若是一生阳光向上的普通人类也便罢了，梦魇向来不喜欢这种人，但莫西悠不同，他不仅是个普通人类，还是个有着不愉快童年的普通人类。
稍有不慎，莫西悠便会被梦魇拉进记忆中最黑暗的过去，成为梦魇宿主，永远迷失在沉痛的回忆之中，在噩梦中凄惨的死去。
关于莫西悠的过去，卜戈知道的不多，只从楚云修对莫家的态度中多少有些猜测，因此，卜戈更不能抛下莫西悠离开。
可现在麻烦的就是，他没办法把梦魇从莫西悠体内抽出来，无奈之余，卜戈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节只有承认拇指大小的破旧蜡烛。
在指尖凝出火光之后，把蜡烛点燃，借着烛光跳跃时升起的一缕青烟，卜戈化作一道轻薄的光没入莫西悠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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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把猫族的浮生烛带出来了？”听到这里闻一舟一个没忍住，目瞪口呆地出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卜戈。
“呃……只是意外，顺手揣兜里忘放回去了。”卜戈一脸尴尬，挠着脑袋强词夺理。
“呵。”楚云修凉凉地瞥着卜戈，“苗老头只怕要气死吧。”
“我只拿出来一小截而已，猫族那么多，一小截应该不会被发现。”
说是这么说的，但卜戈还是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屁股，好似有竹板打在上面似的。
“……”闻一舟想到猫族族长那副抠抠搜搜的德行就忍不住为卜戈点蜡。
“你继续说，在西悠的识海中看到了什么？”
“呃……我都忘了，你们别打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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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烛虽是猫族特有的宝贝，但卜戈显然是个业务不熟练的货，在黑暗中摸索好久在找到了正确的路。
一如他的想象，此时的莫西悠只是个豆大的孩子，梦境的景象是当事人心情的映照，这个片段，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虽看不清景物，但整个地方都是灰暗阴沉的色调，就连空气都有几分阴暗潮湿的意味。
此时的莫西悠究竟年岁几何卜戈也不知道，身为一只妖，童年时期都是兽型来的。
豆大的莫西悠好似刚刚摔倒的模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渗血的膝盖，大大的眼睛中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
周围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几个孩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现，脸被藏在一片浓雾之中，他们指着豆大的莫西悠说着什么。
因为梦境的原因，卜戈听不清这几个小破孩说了什么，但终归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小莫西悠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红着眼睛凶狠地看向那几个孩子，那凶巴巴的模样，倒像是一只初生的凶兽。
不知他们争执了什么，只见小莫西悠跟炮弹似的，冲向领头的孩子，张开嘴对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几个孩子见状，也都围过去，对着不撒嘴的小莫西悠又打又踢，等拉开小莫西悠时，那个被咬的孩子的胳膊已然血肉模糊。
孩子的哭声引来了大人，大人不问缘由，直接上手将小莫西悠打倒在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得而知，因为这个短暂的梦已然结束，卜戈差点被气死，只恨不得上去抽死那些大人孩子。
场景陡转，再次出现的画面却染上一丝丝暖暖的色泽，小莫西悠的心情似乎很好，整个人乖巧地窝在一个人的怀里。
卜戈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梦魇的踪影，便把注意力放在抱着小莫西悠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身姿挺拔，看上去有些许消瘦，一席深色广袖长袍，远远看着还真有几分古人独有的心气神。
若是忽略他脑袋上精致的寸板头，卜戈还真以为时光错乱了。
视线陡然拉进，卜戈清楚地听见小莫西悠绵软的低语，“愈叔叔要是西悠的爸爸多好，外面那个爸爸一点都不喜欢我，那个妈妈也是。”
“乖，小西悠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孩子，没有人不喜欢小西悠的，所以啊，小西悠总有一天会碰到真心疼爱小西悠的人的。”
很奇怪，这次卜戈清楚地听到了除莫西悠以外的人的声音，这个人对莫西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卜戈诧异地向男人的脸望去。
入目的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让卜戈惊疑地瞪大双眼。
震惊尚未结束，眼前的景象又是一番剧变，充盈在鼻间的血腥味儿差点没让卜戈把胆汁吐出来。
揉揉眼睛，卜戈看到小莫西悠闭着双眼，满身是血的躺在一个祭台之上，身下是繁琐又诡异的咒文。
卜戈不懂咒，但那血红的纹路和不祥的气息无一不在说明这东西的血腥可怖。
祭台周围站着几个着装干净整洁的男女，他们的脸隐在浓雾之后，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卜戈听不清，却感受到莫西悠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恨意。
紧握地拳头缝中鲜血渗出，卜戈终于唤回了些许理智，强逼自己忽略这些画面，专心去寻不知逃窜到何处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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