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恨离（二）

虽说这一回本来就是要都都认回生父的，但绝不该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情。看见那片衣角，文松子与韦衡心中登时都是一惊，来不及细想，赶忙追出去。

        都都本来是来送药的，结果在帐外听到了那样的对话，她头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她没有方向地跑着，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只知道跑得越快越好，跑得比风还快，那些复杂的事情就追不上她。

        什么叫“不必再姓韦”？她不姓韦还能姓什么？大家都叫她都都，她自己几乎都快要不记得大名叫什么，对了，她是叫韦芷丛，她是姓韦的啊，生来就姓韦的，因为她的父亲姓韦……若是她不姓韦，那她的父亲又是谁？

        “都都——”文松子追得急，气息紊乱，喊出这一声来，声音也带着沧桑。

        从前将前尘往事都封存起来，将所有的悲苦都从心中剔除出去，他笑对人间，嬉笑戏谑，过得很是散漫，装作对什么都不在意，以至于他忘了时间，忘了已经过了十五年，他再不是当年那个放纵不羁、年少莽撞的文松直了，而是年过不惑的道人文松子——

        与妻女阔别十五年的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喊出一声“都都”，将十五年的悲痛与伤情都唤起。

        听见后头的一声呼唤，都都脚下猛地顿住，她记得这个声音，曾经，在王府里，她对于这个年长的男人莫名地生出亲近的感觉来，旁人都觉得他古怪疏离，但她却觉得这个大叔好有意思。和他并坐，聊起那些从未和别人说过的心事，她没来由地愿意对他坦诚一切，愿意依赖他……起初，以为这一切情绪源于他是思仙哥哥的父亲，现在才明白，原来——

        他是自己的父亲。

        母亲曾满带追忆地对她说，“都都这名字很好，大概是你父亲这辈子做出的最好的决定。”所以，她一直知道，都都这名字是父亲给她取的……如今看来，是这个男人给她取的？

        缓缓转身，都都泪流满面，她闪躲着不去对那一声“都都”做出回应，而是向大哥寻求帮助，“大哥，你们说什么呀，是父王生气了么？我以后都改了好不好，我就姓韦，好不好？”

        说到最后，那“好不好”三个字已经是低到不可闻，但文松子和韦衡都听清楚了，尤其文松子，心中一阵拧痛，他的都都啊，一直是被保护得好好的小丫头，这一切的事情要她如何接受得来？

        “无事……无事，方才不过我们开玩笑罢了，大公子，我们回去吧……”文松子垂下头，满面黯然，欲与韦衡转身离去。

        他如今明白丫头的心境了，为何要固执地维护那一层窗户纸，因为只要最后的距离还保持着，那么双方都会安全：丫头努力表现绝情，是存着让宋嘉历余生安稳的心思；他如今放弃认下都都，也是为了让她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知是否能够如愿，他总不忍让都都直接面临这样的心痛时刻。

        韦衡却轻轻拂开他手，走上前，对都都道，“都都，你听得不错，我们方才确实说到你的身世。从今以后，你不再姓韦了，改姓文。这是父亲的意思，同时也因为事实如此……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大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说罢，韦衡往后退，留给都都足够的空间。

        他必须要说出这话来，已经没有再退步的余地。文前辈和都都无法抉择，那么他就必须要站出来。一来是父亲的反复嘱托，二来，他也不想看都都继续这样不知身世。他是都都的大哥……时日无多的大哥，他保护了都都十余年，未来恐怕是不能再保护她了。虽然父亲视都都为掌上明珠，但终究不是她的生父，都都如今过得很安稳，但她将来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这一天早一点到来或许更好。

        后背的伤痛提醒着韦衡，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都都以后会现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但若是那时候没机会与父亲相聚了呢？如今战火四起，谁也不知道哪一方会得胜，谁也没有把握会一直安稳地活下去。顾公子的死，还有他自己的无药可救，教会了他珍惜，他希望都都在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回到父亲身边，回到心爱之人身边——

        算是替他完成无法达成的心愿……

        韦衡想了许多，看了看默然对立的文松子与都都，索性转身离去，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这对父女，而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接受现实，思量如何同棠束永别。

        这太难了，他可能需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放声哭泣，为生死，为别离。

        他心中还恨，恨这不公的天道，恨这惨淡的命运，为什么有情人一别之后再不能相会？

        爱别离，怨憎会……人生总是不如意。

        －－－－－－题外话－－－－－－

        稍后还有，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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