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racter17石室
“这里是雷昼城。”云时节道。
“什么？”
罗栩栩愣怔地问。
事实上，她没听清云时节说了什么，她的视线完全没有离开云时节的膝盖。
那里有一只浑身上下毫无杂毛，漆黑如墨的长条大猫。
随着她提出疑问，黑猫终于停止发出咕噜声，起身爪子勾着云时节的衣服，张开嘴打呵欠的同时，慵懒自得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才抖抖粉红的尖耳朵，抬眸向她看来。
罗栩栩呼吸一滞。
她该如何形容那双晶莹剔透、摄人心魄的绿眼睛？简直像一汪融化后微微晃动的孔雀石，又如黑夜中盈盈发光，熠耀到令人心颤的明绿色流萤……
“抱歉，下意识就……”云时节惊讶地道。
她顿住撸猫的手，因为误会罗栩栩的目光，脸颊微红。
这只黑猫实在太大了，云时节抱着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吃力，但也十分习以为常。
她把手放回身侧，严肃地重述：“我们现在在雷昼城里。那个伪装成杜信宜的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把对方的话和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后，她垂下头向罗栩栩道歉：“对不起，大家落入现在这个境地，我有错误。是我自作主张，判断失误。我一定会负起责任。”
“不，不……”出乎云时节意料的，罗栩栩没有她想象中的郁闷动摇。她只是单方面愣愣地注视黑猫，注意力似乎到现在为止，仍然流连在大猫乌黑纤长，看起来十分蓬松柔顺的毛发上。
“呃，”罗栩栩咂舌，“比起那个，我更在意，它，这孩子是哪来的呀？”
她还略显苍白的脸颊蓦然浮上一抹红晕，呼吸急促。
那兴奋的模样，就像云时节一说出地点，就马上跑出去捡一只回来一样。
云时节有些哑然：“啊…？”
——道歉被这么一打岔，再提就有些奇怪了。
与怀中懒洋洋眯着眼睛的绿眼睛黑猫对视一眼，云时节沉重的心情不知为何烟消云散。
她忍不住笑了，问大猫，“我能说么？”
大黑猫长长的尾巴卷着她的手腕，微微晃荡，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云时节清咳一声，道，“罗道友。”
“他是应律。”
“嗯？它叫做应律呀，这名字真好听……”罗栩栩下意识真诚地赞美道，眼角满足地弯成一道新月。
两息之后，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沉醉的神情突兀一滞。
她呆了半晌，眼珠子咔嚓咔嚓地转向似有憋笑的云时节，又向下落在绿瞳中似乎闪着人性的光的黑猫身上，然后声音险些劈叉：“什么？？！”
两人一猫，盘膝对坐在一个昏暗的石室内。
“你说它是周应律？可周应……周道友不是黑眼睛吗？”
罗栩栩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腼腆忧郁的青年。
在船上那短短几天的相处，她至少记住了对方的长相，不由结结巴巴说道，看起来遭受了十分强烈的精神冲击。
性格是不是也不太对啊！
“应律有一半的妖族血统，原本以我们任务的难度系数，一切应该在半个月内结束的。结果我们进来大概快一个月了……”云时节苦笑，也有些无奈，“他这个状态，大概还要一周多才会结束。”
罗栩栩暗暗揪头发，当她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去盯猫咪，立即痛苦地移开视线。她对男人不感冒，对毛绒绒却是满心欢喜。
“这样啊。”
罗栩栩别过头，面皮抽动，清咳一声。
事关隐私，她赶紧在话题结束时提起正事，“话说回来，之前在甬道你怎么那么紧张？这里有什么东西么？”
一说起正事，云时节也正色，点头道，“确实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它们外形丑陋，听力却敏锐得惊人，而且在黑暗中移动迅速。不过，我也暂时发现了只要不让它们见到血就没什么大碍。我只是，没想到他跑出来找我们了。”
云时节低下头，点了点自家师弟的毛脑袋，非常无奈地：“不是说留在这里等我们吗？”
周应律轻声叫了一声。
罗栩栩又移不开目光了，不由自主好奇说道：“他说了什么？”
云时节摇头莞尔，“其实这个状态下，我也听不懂。”
罗栩栩自然听过修真界近来的传言，立即露出吃了一口狗粮的表情。
云时节一看她的神色就了然，“罗道友是不是也听信了那个传言？”
她无奈一笑。
见小姑娘疑惑地“嗯？”了一声，云时节又解释道：“我和应律只是师姐弟哦。”
猫，不是，周应律也点了点头。
“咦，那怎么这么多人说……？”罗栩栩被激发起好奇心。
云时节摇头，无奈道：“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连当事人都不清楚，罗栩栩也点头不再多问：“既然如此，我会帮忙在我师姐妹里澄清的，她们宣传可有一套了。”
罗栩栩拍拍胸膛，保证道。
云时节笑着感谢了她这番好意。
“对了，我一出房间就被那该死的藤蔓攻击了，云道友，你对那藤蔓有头绪么？”急迫又不解，罗栩栩赶紧问出深藏已久的疑惑。
“藤蔓？”云时节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清楚，我们一醒来就一直在找你们，如果不是听到叫声，我甚至没发觉你在那片藤蔓里——对了，你有看到简尧么，微观宗那孩子，我们到现在还只遇上你一个人。”云时节语气十分忧心。
“叫声？”罗栩栩心说，自己没叫啊。
“不是你，是你身上那只蛟，它在哀嚎让人来救你。”
罗栩栩心一颤，低头看衣襟处鼓鼓的一团，小蛟似乎睡着了。一瞬间数道思绪闪过她的脑海。
“那为什么它们害怕你的歌声——不，我没遇到简尧，我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么，你不知道我的行踪？你和周应律又是什么时候去找——”
“等等，”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我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么？”
她把经历的事说了一遍，登时，云时节也毫无预料地脸色一变。
她与陡然支起身体的周应律对视一眼，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谨慎地开口：
“恐怕……你刚刚经历的，并非完全的真实。”
她沉思了一下，又很快说：“这里危机四伏，你可能是中了幻觉，我一直和应律待在一起，刚才才找到你。至于歌，那是鲛人之歌，说实话，在成功之前我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用“幻觉”这个词，云时节总是有些犹豫的。
“杜信宜”口中那句“你们经历的，绝对值得去换你们看到的”，虽然是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她印在脑海里，却让她醒来后也耿耿于怀。
那句话，是否意味着罗栩栩方才看到的景象，是对这个小姑娘的某种提示呢？
然而，一个事实是，她本人方才确实没和罗栩栩待在一处。
因此不管罗栩栩看到什么，真实性都有待考证。
说到底，把他们害至此处的人的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那、你们没有进入幻境么？”面前的小姑娘又是万分惊骇焦急地问。
抛开那些令人纠结的头绪，云时节心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安抚她，轻声道：“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有两个人吧。”
罗栩栩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那是幻境，那真是真实得让人害怕！那该死的杜信宜！——假的那个，想让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吗。”
想起老夫人悲伤的泪水，罗栩栩剧烈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到现在，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话虽这么说，她内心也油然生出一股庆幸。
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好了。
云时节的眼眸柔和了下来，她对真心实意抚慰他人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擅长，柔声道：“别担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间石室是安全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之后我们一起行动就好。”
她拍拍猫咪的背，大猫顺势轻盈一跃跳到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起毛。
云时节起身，轻轻坐到罗栩栩旁边，对她说：“无论你刚刚看到什么，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听你更详细地说，好吗？”
罗栩栩面部有些放松，愣愣地：“……嗯。”
“那么药囊，可以给我看看吗？”
云时节说。
她语气和咬字有点特别，也不像是对小孩说话，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和很舒服的感觉，像恰到好处的一杯温水和不经意回身时会嗅到的淡淡香气。罗栩栩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对云时节产生了很高的好感了，连呼吸和咬字都下意识注意到。
本来就是对方的本命法器，她虽然摸不着头脑，仍依言照做，于是便看见云时节按开盖子，看了一眼内部，如释重负地笑了：“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云时节再次把本命法器放进她手里，笑着说：“握在手里，然后睡一觉。用不了灵力的情况下，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罗栩栩迷惑地回望。
云时节回视她，理所当然地拍拍自己的大腿，说：“药囊里是我配制的药粉，握着睡一觉，可以解郁安神。虽然都穿着劲装，枕着没那么舒服，不过，我总比墙软些。来吧来吧。”
罗栩栩不淡定了，“什么！？您、你，这……”
她眼神慌乱，目光乱扫，连敬语都胡乱说了出来，当瞥到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睡得四仰八叉、鼻子吹出透明的泡泡的黑猫，一下子想笑，可想起当下面临的情形，又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摆。
她嘴巴嗫嚅着，还没说出什么，就直接被云时节一把按倒。
面容姝丽，一直端庄通透的女修，眼里满是温暖的笑意：“放松些，僵硬得像块石头，怎么睡的着呀？”这下倒真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了。
头枕靠在对方温暖馨香的躯体上，被这么一说，罗栩栩的身体更僵了。
半晌，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回头，怔怔地凝视那张面庞，又转过身，心脏莫名跳得用力起劲。
“云道友，你笑起来很好看。”
罗栩栩毫不修饰，呐呐又真诚直白地道。
“嗯？”
云时节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她慢慢摘下小姑娘繁杂发髻上的几支金钗、珠花，心里盘算着待会再给人盘起来，用手轻轻抚着腿上人的背。
“甜滋滋的，像冰糖似的。”
罗栩栩知道她没听清，又说道，声音更大了些。
云时节在她背后，只能看到她半边灵动明艳的侧脸，语气如同那双杏一般的眼睛，泛着些青涩。
愣了一下，云时节不禁轻轻笑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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