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过，邱老师……”邱岳邖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舒玫突然冒出一句，邱岳邖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舒玫。

        “老师你不是说把日记交给警察的吗？”舒玫定定看着邱岳邖。

        “这个……我是打算上交的，只是……只是有一些私人原因，想过些时候再说。”邱岳邖显得异常的窘迫，舒玫暗自冷笑，心道：“你所说的私人原因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丑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吗？”

        舒玫脸上这一闪而过的轻蔑表情却没能逃过邱岳邖的眼睛，看来舒玫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了！想到这，邱岳邖更加紧张起来，他不由左右四顾，虽然两人是站在女生楼里相对隐蔽的墙角，但显然他还是完全不放心。

        “舒玫，你跟我来。”邱岳邖说完看了舒玫一眼，迈开脚步径直向女生宿舍楼外走去，邱岳邖还一边回头看舒玫是否跟上来。

        在邱岳邖不断回头的目光催促下，舒玫只有硬着头皮跟着邱岳邖的步伐，一步步向宿舍楼外走去。

        此时舒玫的心七上八下，就好像命悬一线间，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真不该那么直接地问邱岳邖，也许自己会像王强一样被他弄得人间蒸发！她甚至想到楚樊和姚韵秋在发现她也失踪时的表情，姚韵秋一定会被吓坏，甚至哭泣，但是楚樊会在意吗？也许他会嗤之以鼻地说一声“活该！”？想到这，舒玫鼻子一阵犯酸，心顷刻沉到了谷底。

        舒玫不知道自己此时怎么就站在了废弃的后操场上，这一路她都在胡思乱想。怎么跟着邱岳邖到的这，她完全没知觉。反正是在邱岳邖突然停下来时，她的思绪才随之戛然而止。这一醒来，舒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指导员。

        邱岳邖似乎镇定了许多，他背着手站在风中，然而他的镇定只是让舒玫更加瘆得慌。

        邱岳邖回过身来，他明显看出了舒玫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他走上前，双手拍了拍舒玫两边的臂膀，柔声说道：“舒玫，你不要害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坏人。我知道你也看了叶颖的日记，你怀疑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要相信我！”

        邱岳邖那诚恳的表情令舒玫大为吃惊，她瞪着大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这件事在我心里埋了很多年了，我以为可以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没想到还是有要说的一天，唉……”邱岳邖叹了口气，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远方，眼里闪烁着愧疚与悲伤。

        “其实，我的母亲从小在澜溪村长大，后来嫁到了城里，跟随我父亲一起做生意。所以，在澜溪村里我还有个大伯，我父母做生意经常无暇照顾我和弟弟，每到放暑假寒假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被送到澜溪村的大伯家去过，也就是这样，小时候起我就认识了叶颖。”

        “果然！陆航说村里有个城里男孩喜欢叶子，真的就是邱岳邖！”虽然舒玫早猜到这一层，但听到邱岳邖亲口说出来时，她还是难免心头一震。

        “那时候的小颖，真的可爱极了，头上扎着小小的羊角辫，总是咧着小嘴笑呵呵地跟在我后头叫着‘邱邱哥哥’……”邱岳邖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脸部线条变得无比柔和，“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好喜欢她，加上她父亲又是澜溪村村长，她简直就是全村人捧在掌心宠着惯着的小宝贝小天使。”

        舒玫静静地听着，心内唏嘘不已。那般美好的童年，映衬着后来叶子悲惨的遭遇和不幸的结局，只是让人更添“世事无常”的慨叹罢了！

        邱岳邖显然也是这么想，脸色越来越忧伤，眼神中的愤恨怒火却似要喷薄而出：“可是后来，叶颖的父亲遭人陷害，所有人在一夕之间便都变了，呵呵，什么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人心原是那般丑陋，真是令我始料未及，可是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连我自己的……”

        舒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邱岳邖所说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回荡着，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思维能力。

        姚韵秋仍然坐在书桌前发呆，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眼，随即便吃惊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舒玫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姚韵秋双眼都又红又肿，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但她的脸色却一如平常，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

        “小秋，我们、我们可能都错了……”舒玫无力地说，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废弃的后操场，她内心所受的震撼有多大！她现在一刻也耐不下去，必须把邱岳邖所说的事情统统告诉姚韵秋。

        “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连我自己的亲弟弟，居然都干出了禽兽不如的事！”

        邱岳邖的话把舒玫带进了那个阴冷潮湿的雨夜，那一夜，邱岳邖的弟弟在几次表白被叶子拒绝之后，竟然恼羞成怒，假冒邱岳邖的名义约叶子出来，随后打晕了叶子，将她拖入村后废弃的仓库中强暴了她。

        “我知道小颖所受的伤害有多大，我也知道应该给她一个交代，可是……岳鑫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啊！我只能带着岳鑫离开澜溪村，甚至后来也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村子……是我对不起小颖，是我对不起她。”

        邱岳邖说到后来连声音都哽咽了，舒玫看着他悲痛难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实在是无辜的！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逼叶子做你女朋友？”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大的疑点，叶子的日记里明明写着：那个禽兽以过去的事情胁迫她做他女朋友！

        邱岳邖苦笑了一下，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小颖她当时没有看清我弟弟就被打晕了，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误会我是强暴她的人，才会在日记里那么写。事实上，我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她！开学日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她看起来是那么消瘦、那么忧伤，我就知道她这些年都过得很不快乐……我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想补偿她、为她抚平那些伤口，所以才会提出做她男朋友……谁知，却反而吓到了她……”

        舒玫不言语，如果邱岳邖所说属实，那他的确太莽撞了——如果一个强奸犯突然告诉自己说为了弥补过去的伤害让自己和他交往，任谁都会认为是在威胁自己。可是为什么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叶子自己是无辜的？她突然想到了更可怕的事——叶子死了！是被人杀死的！“那你弟弟呢？会不会是他，是他……”

        “不，岳鑫不可能杀小颖。”邱岳邖直摇头，却见舒玫依然一脸狐疑，“岳鑫他两年前就去世了，在新街发生的连环车祸里。网上有很多相关的新闻报道，你一查就知道。”

        舒玫一怔，随后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邱老师。”她心里也完全糊涂了，邱岳邖所说的似乎不假，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便又回到了原点——究竟，是谁害死了叶子？

        邱岳邖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正因为岳鑫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没有告诉小颖，真正伤害她的人是谁。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希望岳鑫在地下还要受人憎恨唾骂。”他边说边叹息着，“可是我真的大错特错！要不是那次告白把小颖吓成那样，她不会急忙找了楚樊做男朋友……更不会到头来为他所害！”

        “什么？”舒玫没想到叶颖答应和楚樊交往会是这样的原因，更惊诧于邱岳邖最后的话，“你说，你说是楚樊杀了……”

        “是他，是楚樊！”邱岳邖突然激动起来，浑身都因极端的愤恨而微微发抖，“他一定是偷看了小颖的日记，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怒之下就把小颖杀了！”

        “不，不会的，楚樊他不会那么做！”舒玫大声辩解，她刚把一切疑虑都打散，和楚樊重归于好，邱岳邖竟然又告诉她楚樊是凶手！“楚樊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

        “你以为你了解他？”邱岳邖冷笑，“你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吗？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就因为差点杀了人被拘役过六个月？”

        看舒玫一脸震惊，邱岳邖继续道：“我已经找人仔细调查过他，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候就死了，他继母一直视他为眼中钉，对他非打即骂，甚至曾经令他伤重住了院！他的心理从小就已经很阴暗了，到了中学时代更是打架斗殴无所不干，根本就是个不良少年！为了逼同学交钱，就把同学往死里打，差点把同学打死了！虽然后来转了学，但警察局的记录是不可能消除的！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楚樊！”

        舒玫此刻已经犹如被雷击中，浑身都麻木了。虽然她一直以来也总是感觉楚樊很不简单，但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竟是如此不堪。

        “如果我早知道楚樊是这种人，我根本不会让他们交往，小颖也许就不会死了。”指导员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透出无法言喻的悲恸，“本来在他们交往后，我看到小颖似乎很开心、很快乐，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还感到很安心，决定不再去打扰她……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舒玫回忆着当时的一情一节，耳边似乎仍飘荡着指导员心碎的喃喃自语。半天没有动静，她抬头想看看姚韵秋的表情，却发现姚韵秋正以一种不可莫测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说的，你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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