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破原则
雷鸣滚滚，风声呼啸，被冻结成冰的轮回庙终究在裴澜风暴涨的魔气与真气的震荡下彻底破碎。
长期压抑在身体内的隐患爆发，恐怖的寒气与往日吸收的死气争先恐后地从裴澜风的身上逸散而出，一时间冰屑翻飞，黑灰色的气流形成的万千鬼魂将三人团团包围，呜呜而鸣。
孟凡几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姿势，并未凝结出真气罩去抵挡碎石和冰屑，任其划破暴露在外的皮肤，短暂的刺痛之后迎来的是怪异的麻木感。
该放手的人是他。
他一直都知道。
罗泽天宫的四道生死门其实是外界四个地方的真实反映，依靠四凉镜连接，所以才会有日月，才会有天地异象的变化。
伴着黑沉的乌云，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在雷声响起之时，骤雨倾盆。
“孟凡。”急促的雨滴成串砸下，打湿了在场所有人的衣服，头发，撞击在冰层上，激起成片的小水花。
孟凡几终于收回手，却是蹲下了身，对孟凡说：“醒醒。”
他眨了眨眼睛，抖掉睫毛上的雨珠，又说：“那个承诺我答应你了，龙族的秘密我会去查，所以，你醒醒。”
裴澜风冷冷地看着他，像是看笑话一样，他问：“孟凡几，你在做什么？”
他的真气濒临暴走边缘，却难得还存留着理智。
冰属性灵根发动，裴澜风将孟凡的身体放进临时造就的冰棺中，隔绝了雨水。
他转而面对孟凡几，居高临下地面对眼前这个浑身被雨水打湿，再没有往日风度的男人，歪头问道：“后悔了？”
墨色的眸子染上猩红，裴澜风大笑道：“瞧我这话说的，真把你当个人了，你孟凡几什么时候为这点儿小事后悔过？”
孟凡几将这些话听进耳中，却并未出声。
他的神态木木的，似在清醒与混沌间游离。
七团黑色炎火突兀地出现在青年身侧，漫天的雨幕中，裴澜风静静地与孟凡几对视，化作实质的杀意渗透进空气，几乎凝结了空间。
鬼魂呜呜悲鸣，似是对逝者的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七团黑炎悄然熄灭，裴澜风竟开始自行压制狂暴的真气，逼退眼底的猩红，转了身将冰棺扛在肩上，对孟凡几道，“今后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再管，待到回了云泽大陆，我报了灭门之仇，自会再去寻你，届时便是你我的最后一战，生死各安天命。”
裴澜风其实并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从一开始就是。
裴家被灭门之前他只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少爷，虽有天赋，但对他来讲，所有事情都可以凌驾在修炼之上。
失去亲人之后，他必然想要复仇，努力修炼和笼络人心也只是复仇的手段。但遇到孟凡之后，保护这个人便成了他心底里唯一的执念，甚至凌驾于复仇之上。
如今重要的人已经不在，复仇之于他便只是单纯的任务，往日对孟凡几的那股仇恨也随之变淡，乃至自己的生死也看淡了。
输赢变得不再重要。
毕竟事已至此，即便他杀了孟凡几又当如何？
师兄也不会活过来了。
裴澜风背对着孟凡几，依着记忆向生死门的出口走去。
第八座石台和梦魇之城他已经不想去了解，因为他明白这些由石台过继给他的力量，自始至终都是龙族的圈套，即便他将其吸收，强大了自己，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来来回回三世，裴澜风真的累了。
曾经想着要摆脱这受人操控的命运，想杀了孟凡几，想破坏对方复活龙族的计划，为此奔波，从未停歇，乃至戾气缠身，死气经久不散。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人和事，所有的轨迹就像被人定下的，不可避免，亦无法挽回，即便他竭力反抗，也不过是在做无用的挣扎。
所以，与其再耗费精力与孟凡几相争，倒不如就此停手，顺着原先的轨迹走过这命定的第三世。
这一刻，裴澜风的精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灰暗。
周遭徘徊的魔气与鬼魂如同受到指引一般，逐渐交融成同样的颜色，在半空中盘旋数周之后，于裴澜风的背后凝结出一轮漆黑残月，片刻后融入他的后背，再看不见一丝一毫。
“轰——”
惊雷乍响，经过这半个时辰的酝酿，第一道天雷终于在云层中成型，毫无预兆地当头劈在孟凡几的身上，一时雨珠炸裂，天空似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耀眼的光亮让远处的碧池等人看的心惊。
合体期修士步入渡劫期初期需要经历三道天雷，渡劫初期到中期经历六道天雷，中期到后期则是九道天雷。
可以说渡劫期是让仙鬼两道修士都极为头疼的修为阶段。
也是最能将修为拉开差距的阶段。
引天雷入体淬炼自身，是让修士超脱凡胎，更接近于神明的关键。
但伴随着这巨大力量的是与其相当的危险。
修士渡劫期间，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从此一切成空。
如今孟凡几便是迎来了这最危险的阶段，按常理而言，他应当摒弃杂念找个隐蔽的地方渡劫才是，可他偏偏不作出任何反抗，如同疯了一般立在雨幕中，任由这道天雷不偏不倚地完全击打在他身上。
一时间皮开肉绽，鲜血被雨水冲刷，露出翻开的白肉，分外狰狞。
周身的骨头被万钧雷霆寸寸击碎，又靠着龙族顽强的生命力重组，孟凡几往前踉跄了半步，似是终于惊醒，蓦地跪倒在地上，抬起双手缓缓抱住自己的脑袋，抖着唇艰难地喘息。
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窒息感直冲大脑，甚至盖过了周身的剧痛，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应该像以前那样与裴澜风去争抢孟凡，以他的实力，此时孤身一人的裴澜风定然无法赢过他。
但就在方才靠近孟凡的那瞬间，他确确实实地没有从孟凡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灵魂气息，他的复活计划里是以肉体为媒介，凝聚灵魂，但前提是那具肉体具备吸引灵魂的能力。
可孟凡没有。
所以即便他将那人抢回来，也绝无可能将其复活。
他失败了。
孟凡死了。
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
阵法只能逆转两次，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机会复活孟凡了。
“哈、咳……”孟凡几抓着衣服前襟，跪在泥水里干呕，恶心的感觉冲的他头脑发晕。
不等他身上的伤恢复，第二道天雷再次劈下，巨大的冲击力将其生生拍进脏水中，骨肉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骨节分明的手指陷进软泥，孟凡几狼狈地趴在地上，半张脸埋入水洼，一双暗金色的竖瞳望着不远处堆积的碎石，出了神。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步子深深浅浅，若即若离，而后蹲在了他身边，孟凡几抬头去看，视线聚焦，瞳孔不可控制地收缩。
“大佬。”他听到那人这样叫了他。
暗金色的瞳仁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从未有过的酸涩溢满整个眼眶。
有湿润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又被雨水冲刷干净，待到那残影般的幻觉彻底消散，孟凡几终究是打破了自己曾经定下的原则，在这片苍凉的雨幕中哽咽着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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