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喂怨木藤我是陆河

时间仿佛凝滞，裴澜风愣了片刻，才问孟凡：“师兄，你为什么要哭？”

        他这么一提，孟凡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他松开抓着裴澜风的手，抹了把脸，一手的眼泪。

        心里很难过，是那种很奇怪的难过，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但眼泪就是不自觉地往下流，还止不住。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孟凡手忙脚乱地去擦脸上的眼泪，觉得自己很丢人。

        他这是怎么了？有病吗？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哭个什么劲儿啊？

        还莫名其妙地就对着主角道歉，他为什么要道歉？

        “猪猪，你没事吧？”一二三也是第一次见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都蔫了，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心里都很担心他。

        裴澜风皱起眉，忽略那边季白的催促，盯着手足无措的孟凡看了会儿，然后上前单手揽过了孟凡的脖子，扣着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

        “师兄不用和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在我回忆起的事情里，师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想起在九狐城的街道上孟凡对他说过的话，微微勾起唇角，轻声在孟凡耳边说：“而且，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不用计较对错与得失，这是师兄你对我说的。”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裴澜风说完话之后就放开了孟凡，对他摆摆手，兀自向着陆河的方向走过去，没再回头了。

        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倒映在孟凡的眼中，一时让他恍惚了心神。

        眸子中的金色褪去，变作乌黑，孟凡也止住了眼泪。

        是谁说《恶鬼道》的主角就一定要是恶鬼，至少到现在，他看到的裴澜风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普通人。

        没有嗜杀成性，没有暴虐残忍，他只是裴澜风，是一个爱憎分明，令人感到温暖的十五岁少年。

        “猪猪，猪猪呀~”魔物一跳到孟凡眼前，挡住他的视线，气鼓鼓地说：“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叫你那么多声都听不见，眼里就只有风风，哎呀，真是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喽~”魔物二幻化出双手叉腰，不满的样子做的特别足。

        “我没有啊。”孟凡眼神躲闪，曲起手指挠了挠脸，欲盖弥彰地否认。

        “明明就有！”

        “还不承认！猪猪，你真是越来越不诚实了！”

        “就是就是！”

        ……

        他们的互动孟凡几都看在眼里，青年脸上因为之前孟凡的话浮现出的那丝笑意渐渐隐去不见，重归一片冷漠。

        裴澜风盘坐于巨树之下，双手遵循着在魔族秘籍上看到的方法缓慢结印，于此同时催动篆刻在经脉上的《封神秘箓》，使其带动真气急速运作起来。

        印成的那一刻，那些攀附在陆河本体上的死气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一窝蜂地对着裴澜风的方向涌去，不一会儿便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露出的脸庞惨白，唇色却如同染了血一般，红的不自然。

        裴澜风的睫毛微微震颤，有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沉入衣襟，不见了踪影。

        死气的数量多的无法想象，以他现在的修为一下吸收这么多，很可能会将他的身体撑爆，即使是强悍如纯阴之体也在每个阶段都有与其对应的承受极限，以裴澜风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出半刻钟就得停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裴澜风心里清楚，陆河给整个土木一族的人输送能量定然需要不止半刻钟的时间，如若他骤然停止吸收死气，那对于土木一族和陆河的打击必定无可估量。

        怎么才能坚持的时间更长久？

        紧皱着眉，裴澜风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感，默数着时间，待到半刻钟之后，已经觉得经脉隐隐作痛，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暗叹一口气，裴澜风知道自己真的要停下了，便打算取消结印。

        只是未等他做出动作，一直安静待在识海中的两团黑炎突然高速旋转起来，与此同时，那些蜂拥而来的死气竟是果断放弃了攀附经脉，转而钻进了两团黑炎卷起的小型漩涡里。

        就是这一变化使得裴澜风的身体骤然一轻，经脉即将被撕裂的痛感统统消失不见。

        黑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过滤死气，而后将部分转化为真气输送给裴澜风的经脉，这种温和的可供身体驱使的真气令裴澜风不再痛苦的同时，修为也在以稳定的速度攀升，隐隐有突破金丹巅峰跨入元婴初期的迹象。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有阳光透过大洞照进地底，深陷在巨树中的陆河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张脸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甚至两眼之下都浮现出明显的青黑。

        大长老在一旁看着，片刻后悄悄背过身去，开始快速结印。

        他能看出陆河的吃力，如今族人的能量都还了回去，下一步便是召唤出石台，而唤出石台便是彻底要了陆河的命。

        他要救陆河，因为他认为陆河是土木一族的天才，不论是品行还是天赋都足以成为引领族人走向复兴的最佳人选。

        他舍得为陆河使用土木一族的禁术，哪怕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也觉得值。

        藤条统一撤回，被放回地面的土木一族族人纷纷睁开了双眼，这次不再是空洞无神，而是切切实实地找回了自己。

        “大长老！”

        “陆河！”

        “我们这是……”有族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睡了多久？”

        “那个少年莫非是在吸收死气？！”有人注意到了裴澜风，惊呼出声。

        “土木一族听令——”大长老的声音放大至整个地底空间，有力且坚定。

        “解救我们的恩人是这名叫裴澜风的少年，他身负纯阴之体，是上天派给我们的救星。所以，日后若是他有任何需要，我等土木一族必定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有，我今日正式将大长老之位传于陆河，从今以后他将会接替我带领土木一族重建木之林，恢复我们曾经的繁荣……”

        大长老眼眶微微湿润，禁术所需要的印已然完成了大半，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做了，他也要和所有人告别了。

        他转向陆河，叹道：“陆河，以后土木一族就拜托你……”

        “大长老，你的禁术我学会了。”谁知陆河竟然打断了他的话。

        青年伸出毫无血色的双手按住陆正行结印的手，露出个抱歉的笑容，缓缓说道：“大长老，陆河听了您一辈子的话，今日打算叛逆一次。

        “真正替土木一族着想的人一直都不是我，而是怨木藤。

        “我这个人啊，其实无欲无求，甚至连活着的目标都没有，是怨木藤让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对族人的热忱，对修炼的热忱，对感情的热忱都让我自叹不如。他才是成为大长老的真正人选，他才是那个会带领土木一族重建木之林的人。

        “所以，我想救活他。哪怕为之死去，只要他能活着，我也觉得值。”

        “……你。”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两只手甚至微微颤起了抖，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磕磕绊绊的音节，“你……疯了吗？”

        他自然知道怨木藤的情况不妙，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一直没将怨木藤放在心上，如今陆河说出这样的话，让他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你别忘了，当初木之林出事，怨木藤可是第一个背族叛逃的！”大长老瞪大眼睛，怒道：“他是族内的叛徒，怎么可能像你说的……”

        “是我将他赶走的。”陆河放大声音，道：“当初是我出于私心，不想怨木藤再待在木之林过这种暗无天日，失去自我的生活。

        “我想要他离开这个一直看不起他的种族，我想要他得到平等的待遇，我想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可是现在呢？”陆河眼眶酸涩，竟有泪水落下，他道：“他竟然几百年都没有离开过木之林！他一直想着木之林，他心里装着整个土木一族，他不愿意走，甘愿承受百年的孤独，哪怕没有人能理解，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族人。

        “这样的他，凭什么要被你们所有人误会？

        “我替他感到不值。”陆河深吸一口气，将哽咽咽下，而后松开了按住大长老的手。

        他下落到怨木藤的身边，不顾周围人错愕的眼神，双手快速结印，额头中央的生命核心随之亮起，有柔软的枝条从他背后伸展而出，缓缓形成樟树的树冠。

        仿佛凝结了他浑身的生气，落下的阴影笼罩在怨木藤的身上，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小小的孩子被高大的樟树阴影罩着，仰起脸对他说：“我叫怨木藤，你叫什么啊？”。

        陆河坐于地上，抱起怨木藤，将额头上墨绿色的生命核心贴着对方的。

        “怨木藤，我的天赋给你，你要好好活着，连着我的这一份，活下去。”

        禁术一经施展便无法停止，随着生命核心的交融，陆河的身体逐渐硬化，直到最后一丝能量流失，他彻底变作了一尊人形的木头，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

        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也为你而停止。

        喂，怨木藤，请记住。

        我叫陆河。

        【作者有话说：再见，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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