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师兄（第一世）下
裴澜风出现在初始大陆上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鼎。
那个人的话一直在耳边挥散不去。
孟凡？他叫孟凡？
他不是孟凡几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对，他替自己挨了炽火鞭，还当着那些人的面放走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温如故为了一本《封神秘箓》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与裴家往日的情分，做下那样丧失人性的恶事，那他又怎么会饶过放走了自己的孟凡几？
对那个人的担心甚至淹没了被背叛的痛苦，裴澜风心乱如麻，更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原来那个人一直都在保护自己，从那个雨天开始，自己就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
——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仿佛近在耳边，裴澜风站在空无一人的广阔土地上，哽咽着念出那个名字，攥着拳头的掌心用力到被指甲刺破，流出鲜红的血来。
再次遇到孟凡几是个意外，当时魏玲玲正在开启封魔阵，想要找到破解封魔阵的办法，可惜事情的发展超乎了预料，那无底洞的吸力强到令人无法反抗。
他上去救人，反被吸进去，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时，一道人影闪过，却是拉着他的胳膊，反将魏玲玲救了出去，留了他们两人一起坠下了无底洞。
洞顶封闭，灵石闪着光，照亮了眼前人的脸。
看清对方容貌的一瞬间，裴澜风便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孟凡几，手臂揽着他的后背，嗓子干的发紧，语无伦次地说。
“你还活着，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我怎么可能会死？”被他抱着的人僵了僵，却没推开他，而是说道，“我的小师弟，你这是要哭鼻子了吗？”
裴澜风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回答，就说了句。
“师兄，谢谢你救我。我欠你的情，我会慢慢还给你。”
“不用不用，随手之劳。”孟凡几似乎毫不在意，让裴澜风觉得有些古怪。
两人下落到地底没多久，就遇到了数量惊人的骷髅，陷入苦战的时候，孟凡几用出了火灵根，也暴露了他龙族的身份。
裴澜风问起当初孟凡几救他时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对方终于一五一十地将身体里其实有两个人的真相告诉了他。
原来说要保护他，救了他的人是孟凡，而那个对他冷漠，骂他废物的人才是孟凡几。
他们虽然共用一副身体，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谜团被解开，裴澜风内心一片释然。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孟凡的名字，嘴角微微勾起，难得露出了个笑容。
裴澜风很好地区别了他们两个，对孟凡几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而对孟凡，他则会尊敬地称呼他一声师兄。
虽然孟凡身上还有很多秘密，但这不妨碍两人的相处。他们在初始大陆上替几个种族解开了阵法，一起努力修炼，一起网罗势力。带着这些人前往罗泽天宫，逐渐在仙鬼两界崭露头角。
虽然他不明白那逆鳞到底吸收了什么，也不清楚龙族到底要干什么，但他选择相信孟凡，因为他认为这个舍得用生命来保护他的人绝对不会害他。
他也曾问过孟凡清不清楚孟凡几在做什么，问他这样做会不会对他有危险。但那人却说他相信孟凡几，并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决定。
裴澜风觉得心里发堵，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见孟凡如此笃定地信任那个人，他便没再问了。
他觉醒了纯阴之体，而孟凡则是纯阳。季白说纯阴与纯阳同时现世甚至能够打破生死和轮回，那这其中的生死该如何解释？是指他们的生死，还是其他人的生死？
裴澜风不懂。
而当他真懂了的那一天，一切也已经晚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孟凡几会对孟凡出手，他冲进轮回庙的时候刚好看到孟凡透明的灵体破碎在孟凡几的手上，点点白光不一会儿就消散了，什么都没留下，全都没了。
他一开始还不信这就是孟凡。
他走到孟凡几的身边，抓着他的肩膀问他，“我师兄呢？你让他出来！”
“他死了。”孟凡几没什么表情，他打掉裴澜风的手，后退半步，说，“是我杀了他。”
“你！孟凡几我要杀了你！”裴澜风从未这般心痛过，比之那日在玄天门外的感受还要强烈百倍。
漫天的魔气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身体内跑出，整座轮回庙都被暴走的寒气冻结成了冰。
他要杀了孟凡几，他要替师兄报仇，他要……他要……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在强烈的悲痛和愤怒下，泛酸的眼眶根本拖不住他的眼泪。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裴澜风双手结印，强行提升修为，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所产生的痛感都抵消不了心脏即将被撕裂的疼痛。
如果可以，他不想替师兄报仇。他想师兄还活着，他想让孟凡活着。
他欠孟凡的情还没有还上。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师兄是对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想这个人也离开自己。
杀了孟凡几又能怎么样？师兄能回来吗？
他只想要孟凡。
他只想要师兄。
他和孟凡几对了几百个回合，巨大的动静引来了罗泽天宫里的其他人，有仙修鬼修，还有方才走散的魏玲玲等人。
《封神秘箓》强行提升修为有时间限制，时间一过，他根本追不上一心想走的孟凡几。
眼见着那道身影走远，裴澜风痛苦地怒吼着，发出的根本不像他的声音。
魏玲玲扶住他的身体，想要询问他怎么回事，却是被裴澜风推开，眼见着他摔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悲凉凄惨的模样与平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大相径庭。
那一年，裴澜风二十岁。
从那一天起，裴澜风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以前并没有杀人的习惯，即便是与修士起了冲突，只要有孟凡在的话，他也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但那天以后，只要遇到与他作对的人，即便是口头上侮辱了他两句，轻则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重则削去四肢，废了修为丢进兽丛中，为妖兽做了盘中餐。
从罗泽天宫进入云泽大陆后，裴澜风变得更加疯狂，他借助魏玲玲等人的帮助用了些计谋，很快便收服了大部分的鬼修门派，包括那个以炼尸著称的炼尸阁。
暴力手段下鬼修被迫连成一条战线，听从于裴澜风的指挥，正式与玄天门宣战。
他开始了对众多仙修世家的复仇，通过杀戮缓解内心的痛苦，与此同时，他也放出众多眼线去寻找孟凡几。
他有种预感，终有一天，他会和这个人有一个了断。
他要见到孟凡几，为孟凡，也为真相。
收集的逆鳞到底要做什么，纯阴和纯阳又是打破怎样的生死和轮回。
这些他都要弄清楚。
玄天门渐渐进入劣势，对抗他们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太多的伤亡让如今的三大家族痛心疾首，他们纷纷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了《封神秘箓》造下的罪孽。
很多人求裴澜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们一条生路，但裴澜风又如何会在乎在这些，他想做的只有报仇，让这些人用命来赎罪。
魏玲玲心肠软，几次交战之后就看不下去了，季白和久燃也多次劝过他，甚至连那个怨木藤都时不时地开解他，说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
裴澜风能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已经不知不觉掺杂了些其他的东西，有同情，有担心，还有……畏惧。
渐渐地，身边的朋友都远离了他，到最终交战的时候，温思语哭着跪在鬼修军队的面前，给他磕头，求他放过玄天门。
昔日心仪的女人变成这般模样，让裴澜风感到了些许迷茫。
有人传来消息说找到孟凡几了，在云止崖上等他。
裴澜风停顿在半空中，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轻叹了口气，命令军队原地待命，自己只身前往了云止崖。
御空而行，他远远便望见孟凡几坐在山崖边等他，远处是一片迎风摇曳的白色花朵，繁复的花瓣被吹散，凉风卷着花瓣在空中打着旋最后坠落到崖底，只在视野中留出一个白点。
孟凡几站起身，面向裴澜风，背后是数具庞大的龙族骸骨，与那白色花朵相称，竟不显得丝毫突兀。
“你变了很多。”
“你一点都没变。”裴澜风回他，“还是挂着一副令人恶心的冷漠嘴脸。”
“我会杀了你。”孟凡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会和孟凡一样，魂飞魄散。”
裴澜风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也没有回他什么，只是一瞬间便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对着孟凡几攻过去，神色冷静至极。
似乎命数中注定了他无法战胜孟凡几，裴澜风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轻松，但这种感觉做不了假。
他好像已经很累了，这二十几年来，他不断的失去，失去亲人，失去感情，失去朋友。
他如愿以偿地从孟凡几这里知道了真相，在听完对方的讲述之后，他难得地笑了笑，竟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川林谷的雨天。
长身玉立的少年蹲在他面前，对他说，“跟我走吧，我来保护你。”
师兄。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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