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断绝关系
岑迎春出了绝杀,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等待进一步查实。
且不提许海燕回许家如何受到苛责心生不满,俩赌徒被关进看守所如何抱有侥幸心理筹谋脱罪,岑家人又是如何合计对付自家突生反骨的大闺女;
单说岑迎春母女三人。
才一回到家,文灵就爆发了:
“妈你怎么能这样!哪有当着外人面说自己闺女跟人私奔的,你还是我亲妈吗?”
回过味来捋清事情源头的少女不干了,恨天恨地的恨不能重新投胎换个亲妈。
文毓本来都哭累睡着了,被这动静吵醒,一激灵来了精神,跳下地跑来声援她姐:
“就是!妈你还当着外人诬赖我掉茅坑尿裤子,我真不是你捡来的?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这番话犹如火上浇油,瞬间把文灵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口不择言又哭又骂:
“虎毒还不食子,你就不配当妈!你把我哥气走了还不算,连我们姐俩都不放过,我们都不是亲的,只有你娘家是亲的是吗?
那你赶紧走,回你娘家去,这是我爸家!我爸要是知道你这样欺负他的孩子,肯定会休了你的嘤嘤。”
“对,休了你,毒妇,我们也不要认你了!”
文毓跟着闹腾。
“说完了?还有其他想说的没?”
岑迎春坐着慢悠悠喝完一杯水润喉,额头又沁出一层虚汗,衣裳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不舒坦,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问。
“我们和你没啥好说的!”
文毓睡饱了有力气吵,小嗓门嘎嘣脆,白眼快翻到头顶去。
文灵别过脸去不想理人,气得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妈!亲自往她这个亲闺女身上泼脏水,叫她以后还怎么在村里见人?气死个人了!
见这姐俩不高兴,岑迎春就舒坦了。
她就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行吧,既然这样,要不要登报断绝母女关系?我可以保证这辈子都再不见你们,以后也不用你们养我的老。你们瞅谁顺眼,就认谁当新妈吧。”
文毓嘴比脑子快,输人不输阵:
“绝交就绝交,反悔的是王八!”
“要拉钩吗?”
岑迎春好整以暇地问。
文毓傲气抱起胳膊扭头哼气:
“谁要跟你拉钩,反正我不认你这个妈了,以后就算你想纠缠我,我也不会投降的,我们恩断义绝!”
岑迎春挑眉,这小词儿还整得一套一套的,平常没少去村口大榆树底下听人侃大山吧?
趁热打铁。
岑迎春起身回屋拿出文浩然留下的笔记本和钢笔,唰唰写下两行字,撕下来叫俩闺女按手印。
她想要离婚,儿女抚养权归属以及财产划分必须协商好。
文毓人小经不得激,赌气地按下手印,又催着她姐赶紧跟上,她们可不是光说不做的孬种,一口唾沫一颗钉的!
文灵到底大些,知道事情轻重,对着那张纸上直白易懂的几句话发了会儿呆,又去看她妈。
“你,你真不要我们了?”
岑迎春好心纠正她:
“是你们不要我。我这个当妈的没水平,不配当人妈,让你们受大委屈了。你们也去找你哥吧,明天我就买火车票送你俩上你奶家去。”
顺便把离婚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文灵皱起一双秀气的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打哪说起,脑子里乱哄哄一团。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是她受了委屈,她妈还这样,到底是想干啥啊。
文毓见不得她姐这个磨叽劲儿,心急地过来拽住她姐手往盛红墨水的小碗里一蘸,啪地按到那张纸上。
“哎文毓你干啥?”
文灵心里发慌,想收手已经来不及,看着印下俩红指印的纸被她妈抽走,心下慌慌的,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岑迎春打量下纸上两枚端端正正的红手印,见指纹完整清晰,满意地点点头,将纸仔细叠起来回屋收好。
“妈你等下。”
文灵总觉得不赶紧说点什么,事情将会变得无法挽回,本能地开口喊人。
岑迎春停下,转身,平静地等她说话。
文灵对上妈妈无悲无喜的目光,她那张轻轻抿直的嘴不再对她们唠叨说教,陌生得像是换了个人。
文灵张张嘴,舌头突然打结,不敢造次。
岑迎春等了等,见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以为她没想好,体贴地没有追问。
正好这时,于彩凤找的工人到了。
岑迎春笑脸相迎,带人实地参观自家茅厕后,就地在院子里捡块小石子画个简单的设计图,说明改建要求,议定价钱。
这活计没啥难度,师傅们看一圈心里有数,给出准话儿,半上午肯定能搞定,也不用她管饭,钱给到位就行。
岑迎春一口答应下来。
工人师傅们立马撸起袖子开工,先把原本茅坑里的大粪挑出来,直接浇了院子里的菜地。
这下子弄得臭气熏天的,岑迎春呆不住,跟于彩凤打声招呼,叫帮忙关照下工程进度,支应着点这头,她背起书包出门找钱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一张死期存折和十几张外币,还有几块钱的零钱,够干啥使?
家里工人还等着结账,还要买火车票,合计起来也不是笔小数目。
岑迎春心里早有算计,直奔知青点。
昨天刚过八月十五,今天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走亲戚,生产队连放两天假,知青们也都休息,聚在一起说话,早上的新闻就是极好的谈资。
正说得热闹,突然看见新闻当事人过来,知青们立马住嘴,面上全都讪讪的。
背后说人被抓包,对于读书人来说,过于羞耻了。
岑迎春权当没听见,没事人一般微笑询问:
“都在啊,吃了吗?我来就是想问个事,我这有二手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想转让,你们谁有兴趣不?价钱好商量。”
知青们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个。
很快有不差钱的女知青举手:
“缝纫机我想要,可以看看货吗?钱和粮票我都有,全国粮票也有!”
岑迎春笑吟吟点头:
“没问题!咱都一村子住着,不能蒙你们,先看货后交钱。”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意动:
“我早想买辆自行车了,就是一直搞不到工业票,大家别跟我抢啊。我这有粮票布票,还可以多加钱,不够的话我先跟同学们借一下,下月家里寄信过来就还你们。”
“我想看看收音机。我听我在省城插队的同学说,他们每天晚上都开舞会,可热闹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啊。回头还可以跟他们联谊,共同切磋舞技!”
“那我就看看手表吧?差不离的话就买下来,给我弟寄回去。他刚谈了对象,得给他攒彩礼,算是我送他的结婚礼物。”
“别介啊,我也想要。大家公平竞争,价高者得啊!”
岑迎春笑眯眯听他们说完,这才领了人往岑家去看货。
她挑选买家也是经过考虑的。
首先,这帮外地来的知青好些个家是城里头的,不差钱,有这个消费能力;而且学生娃面皮薄,杀价不会太狠,不会叫她亏太多。
其次,知青们到底不是本地人,翻过年就会陆续回城,不必太顾虑那些人情往来方面的东西,不怕得罪岑家人。
而且小年轻们血气方刚身强体壮的,还满腔正义公平,认死理,不怕王桂芬胡搅蛮缠,给完钱敢直接搬了东西就走,省事。
换成本村人就不行了,架不住王桂芬一天三顿饭地上门闹,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事情也正如岑迎春所预料的那样,她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去了娘家,敲开门没理会她爹妈的死人脸,直奔目标带人看货。
这年头这几大件可稀罕,有的有钱都买不到,岑家人拿去后爱惜得紧,就连最常骑出去的自行车都有六七成新。
知青们很满意,当即一哄而上,撸手表搬缝纫机抱匣子赶自行车,跟着岑迎春又浩浩荡荡走人,来去如风。
岑德仁手腕子被表带撸得有些疼,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听王桂芬在那跳脚骂,不悦地皱皱眉头喝止:
“快闭嘴吧!瞎咧咧啥玩意,那些话是能胡说的?被人举报上去,要影响儿子前程的!”
上工农兵大学要正审,不是根正苗红的直接就给刷下来。上了学还不算完,还有毕业后安排工作那一关,且得注意影响。
儿子就是王桂芬的命脉,一听这话王桂芬就哑火了,可还心疼肉疼地不甘心:
“当家的,那咱就生咽下这个哑巴亏?这不明抢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岑继业这会儿才慢悠悠打屋里踱步出来,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苍蝇落上去能劈叉,露出宽大的脑门,初步显出些聪明绝顶的迹象。
他厌烦地皱眉,打量有些空荡荡的屋子,撇撇嘴说:
“那些知青最好别惹,家里头都有背景的,只能交好不能交恶,谁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我看这事儿还得着落在岑迎春身上,肯定又是她背后鼓动的,爹妈你们可得好好管管她。”
“我找她去!”
王桂芬心里一股邪气有了发泄口,拔脚就要往外走。
“回来!”
岑德仁心烦地抽口利群,突然觉得儿子特意买回来孝敬他的香烟也没那么称心了,软绵绵的不够劲儿,还不如八分钱一包的经济得劲。
王桂芬令行禁止,站住脚鼓个嘴看自家男人吞云吐雾,心里头火烧火燎的,等着他拿主意。
岑德仁狠狠吸了几口烟,将剩下的烟屁股摁灭,仔细塞回烟盒里,抬头看看老婆儿子,情绪已然放平。
“不用去找了,找也没用。大丫头翅膀硬了,想跟咱们叫板,这会儿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先由着她去吧,不跌几个跟头,她不会懂得,这出了门子的闺女,没有娘家撑腰,那是要吃大亏的。”
王桂芬听得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解气:
“也是!死丫头没脑子,连自己儿子都笼络不住,跑回她婆家告她的状去了,她婆婆能饶得了她?说不准还要逼她离婚!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咱们出面帮忙说和?”
岑继业也跟着添油加醋:
“爹,妈,这回你们可千万不能心软,岑迎春不把拿走的东西送回来,你们就甭搭理她!反了她了,吃里扒外的偷家贼,吃两天干饭,都忘记自己个儿姓啥了,呸!”
王桂芬也露出笑模样,老神在在等着发财:
“说得对,这回非给她个教训不可。不单单要把缝纫机这些全给我送回来,还得添上她手里那张存折才行。死丫头长本事了,还敢瞒着家里偷藏私房钱,白养活她了,丧良心的玩意儿。
女生外向,当真是不行,还得是咱们继业靠得住。”
想起岑迎春手里那张存折,岑家父子俩全都眼热心痒。
足足五千块啊,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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