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簌离
收好黑色箭矢,润玉便偷偷跟在了彦佑身后。一路行至洞庭湖边,润玉方才现身出来。
彦佑先是被他惊到了一下,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邀请润玉一同去洞庭之下的水府云梦泽。
润玉立在湖边,一些残存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那是他从小经常会做的一个噩梦。剥鳞剜角之痛,浑身如炙火焚烧的痛楚和血液流逝之后如坠冰窟的寒冷。
润玉不自觉的后退,随即转身离去,落荒而逃。
此刻的他,心慌至极,他甚至不敢去定南王府看念儿是否已经醒来。他亦不想回去璇玑宫。
最终他来到了落星潭,幻化出原型整条龙沉入水底。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他?那个红衣女子明明是她娘不是吗?为什么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之后,又抛弃他?
泪水同潭水融在一起,一时竟也分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落泪。
魇兽站在潭水边,往里面探头,啾啾乱叫。只是,魇兽到底也不敢下到水里去。无能为力的魇兽最终选择乖顺的趴伏在水边。
在凡界,淮梧王城定南王府,念儿缓缓醒来,只觉得后颈酸疼。她伸手去揉脖子,却现手腕上多了一根红色手链。手链用红色的绳子的编的,看样式颇为简单。红绳上系了一颗水蓝色的珠子。
念儿甩甩手,这长度竟也刚刚好合适。
随即她又想起昨日夜里,她本同彦佑一起,准备去街市之上买些小东西讨穗禾的欢心的,谁知刚出了定南王府的大门不久,就见一群黑衣人出现。
彦佑道一声得罪,念儿便觉颈上一痛,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还感觉到润玉回来了,还喂她喝水。喝水便罢了,还占她便宜。念儿伸手摸了摸嘴唇,总觉得那感觉特别真实。只是,若他真的回来了,此刻在哪里呢?
却说另一边,旭凤经过一番查探,已然察觉到定南王狼子野心,只是,他此刻尚未掌握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此事,未免大规模的宫斗伤及无辜,不便拆穿。
他的身体虽然中毒已久,但在锦觅的细心调养之下,已然康复大半。余毒便是不再用药施针,亦可由身体自行恢复。
只是,有件事情让他十分烦恼。锦觅因为圣依族人被定南王要挟,她同定南王周旋之时,竟是误传出他不能人道之事。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当真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乃淮梧国君,且尚未婚配。
好在他自认心胸宽广,十分大方的原谅的锦觅。只是,他也藉由此事言说要锦觅陪给他一个王后。
锦觅自就了旭凤以来,日夜同他相伴。正所谓日久生情,只是她尚未明了自己的心意。她自认是圣女,一生不嫁。便说穗禾郡主定然不介意的,且他又不是真的有此病灶。
穗禾本因旭凤喜欢锦觅之事,心下有所松动,这些时日以来,对彦佑难得的和颜悦色,甚至还愿意坐下来同彦佑下棋喝茶。可当听说旭凤之事,她又习惯性的开始忧心。
且在定南王与她说要退婚之事时,她第一次忤逆了这个对她千般宠爱的爹爹。
“我自小同表哥有婚约,此生非他不嫁。便是,便是他——我亦只嫁他一人。”穗禾倔强的同定南王如此说,如同宣誓一般,带着她的骄傲,她的坚定不移。
只是,这一切却也都被彦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当二人再次独处的时候,彦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酸楚,近乎卑微的问道:“穗禾,在你心里当真只有旭凤一人吗?在你心里可曾有过我一点位置?”他自认除却身份地位之外,他并不比旭凤差上一分半毫。
刨除掉旭凤天后之子的身份,他还剩下什么?天界火神战神之名当真名副其实吗?若无天后的推波助澜,他旭凤何德何能有如此盛名?若旭凤当真有战神之名,是六界此辈之中第一人,何以能让他当日偷袭成功。只后悔,当日他虽奉干娘之名去杀旭凤,可到底心中不忍残害无辜,放他一马。
这一刻,他甚至想,那日若是魔界中人抢走那灭灵剑,用来对付旭凤,他若是没有去抢回来,是不是旭凤已经被魔界之人杀了?那灭灵剑何等威力,便是轻轻碰上那么一下,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更何况魔界集众精英来对付赏是凡人的旭凤?
穗禾看着彦佑露出脆弱的样子,心下不忍。扪心自问,她根本无法跟扑哧君说出她心里一点也没有他的话。更何况,她近些日子甚至多次想到,若是她没有自小同表哥定下婚约,是不是她根本就不会去喜欢旭凤?那是不是在扑哧君第一次救她之时,她便愿意以身相许?
然而,没有若是。事实摆在面前,旭凤身患此证,她不能也不愿在此刻背弃他。甚至,她想到有一日她和旭凤同穿着红衣拜天地之事,竟觉得有种此生圆满之感。这感觉来的莫名,却让她十分渴望。仿若她的生命便是为了这一刻一般。
“穗禾,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分一毫?”彦佑见穗禾不答,眼中不禁泛起波澜,他难以自控的握住穗禾的双肩追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若是她说爱过,他能怎么样呢?若是她说不爱,他又能怎么样呢?
“扑哧君,”穗禾甩开彦佑的手,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后退一步,故作清冷的说道:“我从未爱过你,你走吧。”
话音未落,穗禾便转身离去。她怕再多看他一眼,心就会动摇。
路过府里那片青翠的竹林,仿若时光又回去那一刻。
那日她心情甚好的在府里散步,忽而从林中窜出来一条通体碧绿头上带冠的小蛇,吓的她惊声尖叫,那小蛇不退返进,刺溜便缠上了她的腿。她十分害怕的摔了两下,未曾甩掉,整个人害怕的软下来。在她绝望之际,扑哧君穿着一身青衣突然出现,他长笛一挥,那绿蛇便一下失去了踪影。
许是看她受惊,心神未稳。他故作轻挑的喊她美人,还问她可否愿意嫁他为妻。
当日她是如何做的呢?她好似当即就恼羞成怒,将救命恩人打了一顿。她打得毫无章法,偏他也不曾还手,一直狼狈的躲闪。
若是重来一次,也许,她愿意了也不一定呢?
“扑哧君,若有来生,定不相负。”穗禾拭去眼角的湿润,在心里轻轻许诺。
天界,璇玑宫。
润玉手握着一副画卷,心神不宁。邝露安静的立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许久之后,润玉将画卷展开,挂在房中。画面之上,一红衣女子坐在水边,手腕上带着的是一串红色的珠子。那珠子同天后手腕上那一串一模一样。
簌离,是这画卷之上女子的名字,亦是他的娘亲。
他已然想起了一切,想起了童年被当做怪物,被红鲤鱼欺负。想起了,那日忍无可忍之后,他不过大吼了一声,就被他娘亲带去幽深的湖底,剜去龙角,刮掉龙鳞。
想起龙角和龙鳞不断再生,日复一日,他甚至在龙角和龙鳞长出来之后,自己动手。他在疼痛和寒冷的折磨下痛不欲生。
终于有一日,他鼓起勇气跃出了水面,来到了岸上。
他听说,鱼离开了水就会死去。他也听说水面之上蓝天绿草日月生辉。他想着,若能在死去之前看一眼水面之上的美景,那便是死了也值得了。
对不起,娘亲,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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