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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当年旧事(四)


郑万厦对这个把自己从小黑屋解放出来的邋里邋遢的老头儿充满感激的,脸上红扑扑地冲老头道谢,然而老头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把他抱到驴上,然后把一个蓝布包裹着的罐子给他抱着,自己背着一个大剑匣牵着毛驴便走了。

        郑万厦心中感激,道:“前辈谢谢你,要不我还得待在那个黑屋子里。”郑万厦虽然脸上红扑扑的连声道谢,可是老头儿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和他说话了。但少年兴致还是很高,道:“前辈,你跟我回家吧,我爹娘肯定会好好谢谢你的。。。”少年脸色一黯,又道:“不过,现在只有我娘能招待你了。”父亲虽然感谢,却已不能招待你了。老头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有些可怜他。少年继续道:“我娘人很好,从来也不骂我,不打我。咱们去找她,让她亲自下厨,家里来亲朋好友都是娘亲自下的厨。。。。。”少年不断碎碎念,但老头儿一句也没有回答他。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同情地看向老头儿,再也不发一言。老头儿心中觉得好笑,这傻孩子想必把自己当聋哑人了。于是二人沉默地赶路。

        少年不说话之后,心中忽地思念起母亲兄长,又念及父亲过世不久,自己却遭歹人劫持,未能在灵前尽孝,一时间心忧,委屈,难受一齐涌上心头,眼泪便很不争气地簌簌落下,少年把罐子单手环抱,腾出一只袖子不断抹眼泪,越抹越多。郑万厦忽然红着眼睛发现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下意识提醒:“前辈,咱们走反。。。。。”又想起老头又聋又哑,便住口不言,伸出手拉扯小毛驴的缰绳,老头回头看他。少年夸张地比着口型,手上还不住比划,“咱——们——走——反——了——”看起来十分滑稽。老头儿没搭理他,扭过头继续赶路。

        少年心中大急,又扯了扯缰绳,这次老头儿索性连头都不回。少年拉扯几次缰绳都没得到回应,便抱着罐子翻身下驴,年幼腿短。必定摔跤,所以他选择了背部着地,这样便护住了罐子,可是摔得他头重脚轻。老头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郑万厦呲牙裂嘴,爬将起来,看着老头儿,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老头儿看着他比划,板着脸道:“我们没走反。”郑万厦有些不知所措,惊讶道:“你会说话?”老头儿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说话?”郑万厦暗感好笑,你不会说话又怎能告诉我你不会说话?

        郑万厦正色道:“前辈,我家在凉城西,前辈与我一块回家,家母必有重谢。”老头儿看他故作老成,翻了个白眼,道:“快上驴子,咱们快走。”少年问:“去哪?”老头儿道:“去东边。”少年弯腰放下罐子,抱拳作揖道:“既然前辈要去东边,晚辈要去西边,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会。”此等套话自然是从凉城中跑江湖的,说书先生口中学来的。”老头儿道:“不改个屁,你得跟我一块走。快上驴。“

        郑万厦不动。

        老头儿见他耿倔,觉得一阵头大,哀道不该答应姓易的这档子破事。

        老头儿吹胡子道:“快点上去。”少年一动不动。

        老头儿想要拦腰抱着郑万厦就往驴上放,可惜少年看到他要来抱,转身拔腿就跑。然后撞在老头儿身上,自己跌了一跤,少年转身看去,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少年迅速将蓝布罐子举起,威胁道:“你敢动一下我就砸了这劳什子。”老头儿摇头叹息。

        少年正要放松,老头儿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拂袖抽他手腕,少年手腕吃痛放开了罐子,老头儿席卷而回,罐子已被他护在左肋之下。老头儿右手一抓,然后一揽。少年就被横抱在右肋之下,少年不肯屈服,拳打脚踢,都没打到,然后他企图揪老头儿胡子,也被老头抬头避开。

        最后,少年挠老头腋下,老头大笑,抬臂自卫,然后少年就跌落在地,迅速爬起再跑。老头指若迅雷,在少年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少年便僵住不再动弹。少年发现竟连话也说不出,眼珠转动,神色惊恐。

        老头总算顺利将他顺利横放在驴上,自己负上剑匣,布袋系着罐子,分挂驴子两侧,牵着毛驴继续向前。

        少年有苦说不出,肋骨被驴子脊背硌得生疼,罐子摇晃还时常磕到少年脑袋。郑万厦十分恼火,心中甚是委屈,泪水在眼眶转来转去,灰尘直扑向他的脸颊,不久,便显得眼睛格外明亮。

        黄昏时分,老头儿寻到了一个小市集,放下少年,买了些干粮清水,解开少年穴道,递给他干粮清水。少年手脚发麻,腰酸背痛,倔强地转过脑袋,不肯去接。于是老头不再管他,自顾嚼了两块饼,喝了些腰间葫芦里的酒。然后开始收拾布袋,系好水囊与罐子。少年见他没有注意自己,拔腿便跑,担心老头儿把他捉回去,脚下越发卖力,直到回头已经瞅不见老头儿了才停下喘息片刻。

        不过,很快少年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愚蠢了,天色渐黑,自己年幼体弱,又独自一人,一念及此,心中惴惴,回头看了一眼,看不见老头,顿时又慌张起来,转身跑回去。毕竟老头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少年对他的恐惧仍小于对黑夜的恐惧。

        等他回去的时候,老头好整以暇,骑在驴上,双手插袖,道:“既然你不愿意骑驴,就来牵驴吧。”少年十分恼火,极不情愿地夺过缰绳,每走一步都很用力,心中无数次诅咒老头跌下来,然而老头打着盹,一直未曾跌下,这让少年很是失望。

        这是少年十二年来第一次露宿,栖在一小片枯寂的树林里,驴子拴在旁边一棵树上,老头儿与少年睡在一棵树下,背对背,不曾挨着。

        倒春寒,少年身子单薄,蜷着身体,不肯挨着老头取暖。

        星空高远澄澈,稀疏的林枝阻碍不了如水的星辉倾泻下来。两人一驴,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天地浩大,时间长河亘古以来,奔腾不息,匆匆百年人生,连朵浪花都算不上,离合悲欢,又算得什么?

        少年心中难得地安定下来,一扫之前阴霾沉郁,顿时觉得开阔爽朗,天朗气清,一片清明。

        沉浸于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没多久,少年便体会到了肚饿的苦楚。他从小虽不说锦衣玉食,至少衣食无忧,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历苦方能思甜,少年深深地觉得自己以前有太多不该,有口吃的还挑三拣四,唉,浪费可耻啊!他脑海中浮现了各种食物,口中津涎,后来也不知是如何沉沉睡去的。

        第二天是老头儿先起的床,他显然睡得很充足,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解开驴子,放它自己去吃草。取出食物,踢了踢蜷成一团的少年,,少年恼火地揉揉眼睛,黑着一张脸爬了起来。

        老头递过干粮,少年此时虽然觉得没有昨天那么肚饿难耐,还是接下了,因为肚子饿的滋味不好受。他一口一口,吃得分明,吃得缓慢而有力,就像一场战斗一般。老头儿就显得云淡风轻多了,吃两口便灌一口酒。

        少年口中发干,又拉不下脸讨要清水。老头瞥了他一眼,懒得拿水囊,便将手中的酒葫芦扔给了他。

        少年以为是水,接过便喝,毫无防备,便喷了出去。老头极轻蔑地又瞥了他一眼,道:“不会喝酒?”少年赌气再一次猛灌了一大口,忍着没喷。

        入口烈,一刀喉,毒鸠?甘饴?

        第一次喝酒的感受总是不大好的,少年自己去取了清水,就着吃完了手上的干粮。

        老头儿已经自己爬到驴子上,在等待少年,颐指气使道:“牵驴,走吧。”少年愤愤牵起驴子,一人,一驴驮着一人,缓缓向东行去。

        西塞苍茫辽阔,往往走出百十里去也难见人烟。少年与老头儿在辽阔的天地间,像两只渺茫的蝼蚁,艰难地在大地上匍匐苟活。但实际上,处境艰难的只有少年而已,老友每天骑在毛驴上打盹,现在连剑匣都给了少年背着,由于剑匣硕大,少年每走一步都会被磕到脚后跟。二人几乎不交流,少年也从没问过老头他们要去哪。

        老头每到一个市集都会采办好适量的粮食和清水,之所以说适量,是说刚吃完就恰好到了下一个市集,甚至很多偏僻,不为人知的市集老头儿也能找到。

        少年每天愁的不过是赶路的劳顿而已,晚间睡得格外香甜,席地便睡。久历风沙,少年脸上的轮廓也渐渐硬朗明晰,皮肤黝黑粗糙。

        二人到了锦官城的时候,少年脚上的靴子面与底已经脱离了,身上也灰扑扑的他们实在需要停留整顿一番。

        锦官城,西蜀之地最大的城市,货运客流,贸易交换,行人如织,络绎不绝,挥汗如雨。由于紫土肥沃,盛产水稻,富裕平坦,成为连接中原与西塞的枢纽之地。

        老头领着少年径直奔向一家客栈,二人共开一个房间,洗浴更衣便倒在榻上呼呼睡去。伙计来敲门送饭也没给敲醒,二人疲累由此可见。

        傍晚时分,老头推醒少年,二人草草吃了些米食,便又回房继续睡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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