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当年旧事(十一)
年轻人不再说话。老头看到年轻人手扶胸口,道:“此毒由空气散入,经呼吸进入人体,愈是运功,愈是侵入心肺肝脾肾脏,毒素沉浸,可就不当当是令人昏迷那么简单了。”说完老头喝了口酒。
人人自危,颜二爷觉得胸闷气短,对老头道:“老先生,您的药,颜家之人大概也吸入体内了。”
老头道:“我知道。”老头瞥了他一眼。
赵慕云眼神阴沉,他本打算老头总得让颜家之人服解药,到时大家齐上,抢夺解药便好,可是再拖下去,大家都没有力气了,便只能任老头摆布了。“先帝帝师?好大的名头。谁知却是个偷盗他人之物的蟊贼。”
年轻人看着赵慕云,明显有些生气。又像是要个解释。
赵慕云心中不满这个吃里扒外的年轻人,道:“你瞪我做甚?”
老头道:“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背上所负为何物。”
年轻人此时才注意到老头背上的硕大剑匣,通体漆黑,如墨如夜,古朴内敛,隐约含光,却像包容一切光明。
赵慕云道:“此剑甫一亮相,便被易至阳窃去,随后易至阳也杳无音信,现在却出现在你手中,要是剑林众人知晓他们门中至宝在你手中……”
“你怎知我不是从贼人手中夺回,要送回剑林呢?”
赵慕云一时语塞。
老头哈哈大笑,“可惜这并不是我夺回的剑,也无意送回剑林,而你们,如果想要将消息送回剑林,请便。”
无人说话。
老头的态度难明,一时间,局面居然僵住了。
颜家之中,已有女眷晕倒过去,老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郑万厦,道:“自己放到鼻子下闻一闻,然后给其他人闻。”
少年接过之后,先给站在他旁边的颜欢欢闻了,然后自己闻了,然后赶紧给昏迷的女眷闻了,又一一给颜朱,颜夫人等一干女眷闻,然后给颜云山,颜江水,雷翱及颜家老仆闻了。
赵慕云觉得脑袋一阵晕眩,院子里的士兵都相互搀着。
年轻人恳求道:“前辈……”
但老头只是瞪了他一眼,便生生将他的话堵回了口中。
赵慕云怒道:“你别求他,有本事你便在锦官城内杀死城主和我手下无数儿郎。”
然而老头真的是油盐不进,被赵慕云一激,他便软绵绵地回应道:“杀死这么多人,有干天和;杀死朝廷命官也是一个不小的罪名。”然后他便话锋一转:“看来也只能杀了你,大不了便流亡江湖吧。”
赵慕云道:“那颜家这些人呢?你也能带着他们一起逃亡?”
老头又道:“我并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年轻人忍不住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又气愤道:“很多人言道‘公孙先生之风,其山高,其水长’,你既不是救人而来,又徒增杀孽,不觉愧对天下人对你的一番评价?”
老头道:“年轻人,你真的很天真,以讹传讹还不知道吗?只要雇一些人,四处宣扬,一传十,十传百,名气便出去了。年轻人,你们呀,就是脑袋不够灵活。”
晋闯恍惚无比,忽地觉得什么东西倒塌了。
赵慕云道:“我与先生素未谋面,恩怨便无从说起;先生却又道与颜家之人没有干系。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要冒着开罪朝廷的危险,来换我一条性命。”
郑万厦再也抑制不住,站出问道:“狗官,朝廷何时抄我家?我大哥和母亲呢?”
赵慕云笑道:“将近十天了。”他停下欣赏了片刻郑万厦绝望的表情,又道:“可惜的是未竟全功,虽然郑纬地和许氏都已死去,但还是让郑千居逃出去了。”说完摇了摇头,惋惜得很。
郑万厦听见母亲死去,脸上狰狞无比,通红的眼睛中淌下两行眼泪。一时之间胸中滞塞,一口气提不上来,加之昨夜醉酒、失血过多,竟晕厥倒在颜欢欢怀里。
老头俯首查看,赵慕云道:“谁会知道郑纬地视作手足的宋元吉会亲自举报郑纬地勾结西戎呢?”说完不禁觉得世事无常,忽地有些怜惜年岁尚小的晕厥少年。
甲士当中也有人晕厥倒地,赵慕云愈发急切,看向晋闯,示意他向老头求求情。但晋闯冷漠无比,完全没有理会赵慕云。
赵慕云硬着头皮,道:“老先生,此间之事,实在是圣命难违。要不您就说现在我要应该怎么做你才会给我们解药?”
老头道:“你担心什么,这只是麻药,晕过去没人理会,三天之后才会渴死饿死呢。”
听见这么说,赵慕云更是急得冷汗长流,场中兵甲也都慌了神,到底药效有多久,要是一辈子,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赵慕云苦笑道:“老先生不要开玩笑了。”又道:“实在不行我冒着被朝廷重罚,给颜家一些时间逃生。”
老头不回答,赵慕云道:“这确实是我的底线了,要是颜家毫发无伤,朝廷终归不会坐视不理。”
颜云山闻言也向老头拱手:“先生,他们也确实是职责所系。”
老头似是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抵郑万厦后背注入一股真气,冲开郁结在他胸口的气血。
老头站起,赵慕云与士兵都跟随着他将目光向上移动。郑万厦仍摊在颜欢欢怀中,颜欢欢没有动身子,细心地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此时天空日头已盛,老头抬头望天,无前无后地道:“晴朗的天气,今夜想必当有朗月高悬。今今古古,明月总是不变的,人心却总是易变的。”
众人不知所谓。
老头终于又抛出一个瓷瓶,抛给晋闯,道:“我还是不知道你的故事,可能以后再度相逢,我会想要和你喝一杯,畅谈一夜。不要觉得老头子不配和你共饮。嘿,你当老夫看不出你有多高傲,恐怕刚刚你便认为老头子实在是盛名难副,是啊,盛名之下也多虚士。”老头看向藤甲兵士,又看向赵慕云,道:“你带着你带来的兵回去吧,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来证明。你到底是朝廷用来削弱此地门阀势力还是怎么样都任你去了。不过终归有个公道二字,希望你能记住。”
晋闯闻过之后,赵慕云接过小瓶子闻了,然后抛给宋乙,士兵争相传闻,就此解毒。
赵慕云道:“先生知情明理,我会给颜家三天时间,到时也希望颜家能让本官少操点心。”
颜江水道:“赵城主,不管你信与不信,颜家确实不知家父与郑将军有联系。”
此言一出,老头、颜云山、赵慕云都看向颜江水,赵慕云笑道:“朝廷自有定论。”
老头没有说话。颜云山责备道:“你胡说什么?”颜江水自知失言,也不再说话。
赵慕云道:“今天赵某算是栽在此处了,此刻便领兵回程,颜家之人,好好再活三天吧。”
这时,传来一阵阴柔恶心的笑声:“哎呀呀,赵城主办事不力,岂非有负圣上恩德。”
一个锦袍太监和一个目窄鼻狭,脸色苍白的负甲之人走入,其后又跟着大队人马,呼啦便将颜家围住。
太监夺过尚在兵士手中的瓷瓶,摔碎在地。
赵慕云对负甲年轻人道:“赵咎?你来干嘛?”
名为赵咎的年轻人与晋闯差不多年岁,可惜相貌却是一个天一个地。晋闯剑眉星目,俊朗神秀,鹤立鸡群,颇有气质;可是这赵咎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眼圈深陷,尖嘴猴腮,令人生厌。
赵咎道:“父亲,这位是京城来的韩公公。”
韩公公自矜身份,等着赵慕云行礼,赵慕云皱眉问道:“公公来有何事?”一般地方官员都很少跟京城宫闱中人有往来,这不单是歧视,还是厌恶。
韩公公意识到赵慕云语气中的不敬,取出一卷明黄绸轴愤怒道:“皇帝陛下有旨,尔等跪迎。”
所有人都跪下,仿佛倒下了一片森林。
韩公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群,脸上有了喜色,嘴角勾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颜家之人勾结逆贼郑纬地,意图叛国,引敌入境,罪无可赦,令西蜀道锦官城主诛杀九族以慰天下,以校全体浴血将士,以慑叛贼之子。钦此’。”
赵慕云恭敬接过圣旨,向颜家众人翻脸道:“你瞧,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颜家中人惶恐不起,闻言颜云山站起,平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仍是在书中,仍是没有跳出这个世界。”
众人战兢站起,如狼似虎的锦官城官兵抽出寒刀,分外残酷。
晋闯阻止道:“可是你刚才已经答应给颜家三日时间。”
赵慕云现在真的很烦这个不明形势的愣头青。怒道:“你是不是也想勾结一下颜家?”
晋闯一掌拍向赵慕云,被韩公公接了下来,韩公公道:“赵城主,此人也是颜家之人?”
赵慕云怒向晋闯道:“白眼狼,多日来我对你礼贤下士,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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