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284)
沿途也有不少官兵盘查,但韦妆一行几十人虽然显眼,惹路上行人关注,却并不吸引官兵,偶尔遇到盘查,也就掀开马车门帘,他们看上几眼,又或者拿上画相对照一番,便放行让他们离开。
一路上,也算无惊无险。
太阳将落山时,天幕转低沉黯淡,他们终于到了骡马街,在街口人流聚集之地,墙上也已经贴上了司马诺晴和阿原的通辑令,看来丰阳城里,真的是草木皆兵。
前面三个侍卫带着他们左拐右绕一阵,不多久穿越过一条名为红花绿叶的巷子,又前行一阵,拐入一条千草巷,不久后,便到了一家宅院门口。
两个石狮一左一右,红色朱门虽然略显陈旧,但看着结实厚重,门匾比朱色大门更显陈旧,但依稀可辨识上面两字:唯府。
其中一个侍卫下马,上前敲响门环,其他人也就各自下马下车,站在一旁静候。
不是说闲置了许多年吗?却还敲门,难道其实还是有人看守这栋老宅?韦妆暗忖,盯着太阳余辉下的朱红色大门,门槛倒是不高,旁边石狮也算不得威武,看着像是一家普通宅院。
等了一会儿,侍卫又伸手抓起门环敲了几下。
‘咻’的几声,却不是开门声,而是雷远他们三人落下地来。
韦妆惊讶的看着他们:“你们的马呢?”
“骑马不太好跟,所以后来就弃马使用轻功了。”雷远笑道,瞟一眼仍然紧闭的木门,又笑,“得用点力气,敲久一些,格叔有一只耳朵不太好使。”
听了雷远的话,那敲门的侍卫果然敲得用力又连续起来。
“果然有人看守这栋宅院。”韦妆道,心中想着格叔又是谁,雷远他们去锅纳百味时,却是直接去的后门,但此时在唯府门外,他们却谨慎许多。
很久之后,终于‘吱呀’一声,木门由内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看着矮小精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到雷远他们几人后,目光又转动数圈,声音很大的问:“怎么不见南门公子?你们几人带着这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来做什么?”
“格叔,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主子有事耽搁,入夜后应该能到。”雷远也大声的回答他,“主子想要来这儿小住一段时间,所以带了几个丫头家丁一同前往。”
格叔又打量众人几眼,脸色看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是同意或者拒绝,但片刻后,他转身又从木门的缝隙中回到院内,将两扇门完全敞开,道:“进来吧。”
“多谢。”雷远抱拳冲他一揖到底,示意众人进入。
直到所有人马及马车都进入院门,格叔将大门重新掩上,雷远吩咐林飞云和伊常带着新买来的家丁和丫环去熟悉环境,安排之后各自要负责的事物,又吩咐其他侍卫将马与马车牵往后院方向。
前院门口,便只剩下韦妆他们几个人。
“格叔,这位是韦妆姑娘。”雷远将格叔领到韦妆面前,简单介绍道。
格叔上下打量着韦妆,见她也正打量自己,格叔语气微有不满:“姑娘?女的?扮相实在太丑,不堪入目,怎么的,摊上事情了需要避难?”他似乎没打算听韦妆或者雷远的回答,目光又落向司马诺晴和阿原,“这两个也不好看。”
雷远笑了笑,道:“所以主子才想到要来唯府小住一段时间。”他看向韦妆,介绍道,“韦妆姑娘,这位是格叔,乃百味居士的侄儿,居士常年在锅纳百味,这唯府多年就靠格叔一人打理。”
韦妆点点头,依然目不转睛打量着他。
格叔回视着她,问:“你瞅什么?”
感觉格叔似乎不太友善,雷远对他的态度也略微严谨恭敬,似乎比起对待百味居士更多了一丝小心翼翼,韦妆心中好奇,听格叔问她瞅什么,自然就回答:“您看着不太好接触,我当然是瞅瞅您是不是真的不太好接触。”
“哦?如果是,姑娘要如何?”格叔问。
“那当然就是尽量避开您比较好。”韦妆回答,“我们就是来避难的,打扰您已经有些对不起了,万一惹恼了您,要把我们轰出去的话,那就非常不妙。”
格叔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回答,顿时无语,矮小精瘦的他同鞋底绑了木板的韦妆差不多高,看着没有什么气势,但眼底的气流极足。
“诶……格叔自然不会,韦妆姑娘无需忧心。”雷远笑道。
格叔似乎略有诧异,他看向雷远,问:“你居然在安慰她?”
雷远笑了笑,表情微有无奈:“格叔,主子不久后也就来了,多年来你独自看守着唯院,也只是下雨时看哪里漏雨便简单修护一番,各个院子的房间,如今只怕蛛网成堆,灰尘满铺,嗯……若环境过于遭糕不宜居住,或者韦妆姑娘不甚满意,主子也是有可能重新考虑选择去处的。”
“呦。”格叔不冷不热的哼唧一声,瞟着韦妆,忽然似乎好奇起来,“韦妆姑娘这扮相能卸下了么?该有着怎样惊骇世俗的脸,居然让南门公子如此在意,我好奇她究竟有什么大能耐。”
韦妆听得不服气,反驳道:“我的能耐可不在脸上!”
雷远有些想笑,韦妆贴着个八字胡,眼角皮也被往下粘住,脸颊上又贴着一粒大黑痣,微有不服气的表情看起来虽然丑陋,却又搞笑。
“那在哪?”格叔反问。
“……”韦妆一时语塞,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什么能耐也没有,一丝的挫败与悲意便从她心中冒出,看到格叔眯着眼正等着她的答案,韦妆哼了一声,抬头挺胸硬着头皮道:“我的能耐就是没能耐,偏偏就是让有能耐的难缠门如此在意,你不服气什么?”
“……”轮到格叔变得语塞起来,看着此时相貌奇怪又丑陋的韦妆,眼睛中闪闪发光,像是有一道清澈的流水在来回荡漾,格叔轻咳一声,片刻后忍不住叹息一声,“南门公子那样的人……嗯……世上的事情么,果然不好说,不好说……”他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看向雷远,道:“虽然各个院子的房间大多蛛网成堆,灰尘满铺,但东院的房间我倒是打理得不错,每天必然开窗让阳光晒进去一两个时辰,院中的花草我也时常修剪,池塘中的水也清澈,还养着几尾鱼和几只小龟,南门公子入住,应该还算舒适。”
“谢谢。”雷远笑着,看向韦妆问道,“韦妆姑娘,要不您和司马小姐先去看一眼,若觉得哪里不好或者不方便,属下也可以尽早做出安排。”
格叔瞪着雷远,声音又大了几分:“你让她去住东院?”还加个司马小姐,那南门扬非住哪?
“若是主子在,自然也是如此安排。”雷远回答。
格叔嘀咕一句:“好罢,公子高兴便好。”他转身前方带路,道,“雷远,南门公子安排一堆人住进唯府,这宅院只是古朴了些,空间还是非常大的,再安排一二十人也不是问题,只是柴米油盐之类准备不足,你得安排几个人去分批买来。只是今日街上不怎么太平,时常有官兵往返,你让他们低调些,生面孔么,难免招人注目,况且他们一个还比一个长得丑。”
“是。”雷远笑着回答。
韦妆扶着司马诺晴的手臂跟在格叔后面,耳朵倾听着他对雷远的交待,莫名感觉格叔虽然唠叨,实际却是什么也没有多问,可心中怕是如同明镜。进入骡马街时,最繁华之地,也见过墙上贴有的司马诺晴和阿原的通辑令,此时格叔对雷远的交待,分明是有深意的。
院落看着倒也简单,院子,长廊,假山,回廊之类,与其他宅院相比,虽不及繁华,但也紧凑有致,简单中自带着另一种韵味。
但经过院落中的花草树木,果然是无人打理的原因,看似杂草丛生之感,院中除了铺成的石头小道,其他地方几乎不可落脚,经过院落拱门之处,偶尔还可见有蜘蛛结成的网挂在上方,几处院落都是如此模样,看着略显荒凉。
司马诺晴被蛛网惊吓到后,韦妆便随意捡了一根地上的断枝,再经过拱门时,只要看到有蛛网的一丝痕迹,都赶紧着挥舞手中断枝,清理障碍,阿原有几回想要接过韦妆手中的断枝,却被韦妆拒绝,示意他守候在司马诺晴另一侧。
原本前头带路的格叔,渐渐的就落在他们之后,最后同雷远并行。
“这位韦妆姑娘,看着不像什么大家闺秀之类。”格叔轻声冲雷远道。
“嗯……不是大家闺秀,但属于大侠之类。”雷远好笑的点了点头。
“虽然活泼好动,可也不像习武之人。”格叔摇头。
“最近几个月,丰阳城新出了个名人在官家子弟中口口相传,格叔就没听说过一丝这方面的传闻?”雷远问。
“没有。难道这个新出的名人恰好是韦妆姑娘?”
“可不就是她。”雷远笑道。
“唉,骡马街虽然也在丰阳城内,但离建宁街毕竟也是几个时辰的马车距离,我没有听闻过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格叔道,目光挪向中间的司马诺晴,虽然身着男装,可她扭扭捏捏的走姿,瞎眼的人都能看出是个女子,街道上的通辑令是骡马街今天最大的新闻,他不想知道,奈何不小心瞟到过,叹息一声,声音压得更低,“有韦妆姑娘,又有司马小姐,南门公子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雷远于是也压低声音回答:“主子说了,韦妆姑娘若想要保护谁,他都不能令韦妆姑娘失望伤心难过。”
“南门公子显然选择了一条比较艰难的路走。”
“那又如何,无论主子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也有我们誓死追随,不会一直艰难的。”
“所以么,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格叔呢?”
“我?呵呵……”格叔怪笑一声,回道,“雷远你应该知道的,虽然百味居士是我的叔父,但其实在我心中,他就是父亲。”
雷远还想要说什么,前面走进拱门的韦妆忽然回过头来,道:“这儿就是东院吧?”
“对啊。”格叔回答。
韦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又回过头去,看着院落里修剪得极齐整的树叶花草,两棵大树一左一右占据在院内围墙中央位置,铺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在落日余辉下折射出光,清爽且整洁,屋子居然是两层的小阁楼,楼上窗户开启,楼下大门敞开,屋檐下方两把涂了铜油的竹制摇椅,一眼看过去,悠闲又舒适的感觉,很安静,诺晴应该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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