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302)
下午时候,韦妆果然与司马诺晴在厨房折腾了个把时辰,并且神神秘秘的,厨房进出的也就只有侍候诺晴的那两个丫头,四人在里面穿梭来去,偶尔听到韦妆与两个丫环的清脆笑声,看来这糕点做得还算开心。
从厨房出来时,韦妆扶着诺晴,而那两个丫头则一人手中端着个大托盘,但因上面盖了一层油纸,所以也看不出托盘上的糕点是什么模样。
韦妆瞟见雷远和阿原都还在院子当中站着,姿势与送她们进来时几乎一样,忍不住笑道:“你们就一直这样站着不成?难道不累的?”换做是她,肯定得搬把椅子坐下来等,或者干脆去其他地方逛一圈再来。
他们原本就是侍卫,就这样站着一整天也不会觉得如何,雷远看看她们四人,又看看两个丫环手里端着的托盘,好奇韦妆做出的糕点会是什么模样,他抱拳一揖,笑道:“担心韦妆姑娘临时发现还缺少什么,属下候在这儿待命呢。”
“诶,不是有阿原么!”韦妆扶着司马诺晴朝他们走近,“再说诺晴做事细致得很,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妥当,不会半途再横生其他枝节。”
“嘿嘿,韦妆姑娘说的是。”雷远笑着,“看来韦妆姑娘学习做糕点应该很顺利,不知是什么糕点,属下头一回忍不住特别、尤其、非常的好奇。”近了看,韦妆脸上明显有被沾过面粉之类的东西,显然是清除过后余有的痕迹,再看司马诺晴和那两个丫环,也是如此,那两个丫环身上衣裳甚至还沾有类似果酱之类的残渍。
“这当然是个秘密,不过肯定有惊喜。”韦妆却道,“雷远大侠你守在这儿,南门公子呢?”
“主子他……与伊常在一起呢,韦妆姑娘来了厨房后,属下就一直站在外面,此时也不知道主子具体哪里呆着,韦妆姑娘此时是要见主子么?”雷远问。
“那倒不是。”韦妆摇头,“只是随口问问。”
雷远笑了笑,低声道:“是,还以为韦妆姑娘要见主子呢,若是如此,雷远自然前头带路,陪着姑娘四处找找。”
“我此时不要见他,我和诺晴要先回院子里好好洗个脸,再换身衣服。”韦妆摇头道,扶着司马诺晴从他们跟前走过,雷远和阿原自觉的转个身跟在了他们身侧,韦妆目光落在雷远脸上,显然很有与他聊天的兴致,“雷远大侠你是不知道,我平常也没少吃糕点,却不知道糕点做起来有那么多讲究,比起吃,唉,还是做起来难!那面粉种类也是有讲究的,加入的东西也各不相同,份量也有要求,至于果浆,糖粉,果干之类……嗯,许多我都没记得住。诺晴说这天气若是再凉快些,一个下午的时间怕是不够,那得大半天,或者晚上就提前准备着,你说复杂不复杂?”
雷远微微一笑,表示认同:“复杂。韦妆姑娘只是这么一说,属下听了,头都是晕的。不过韦妆姑娘不喜欢做糕点那不做就好,喜欢吃哪家铺子的,让属下们去买。”
“雷远大侠,你听了这些,难道不觉得亲自做糕点这事儿,不管糕点做出来味道如何看相又如何,但至少那份心意值得被人肯定么?”韦妆问。
“必须被人肯定,必须。”雷远赶紧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丫头手中的托盘,被油纸挡住视线,韦妆那一番话,这让雷远更是好奇糕点生得什么模样。
一路上,也就韦妆与雷远你一句我一句闲聊,其他人都静默不语。
送韦妆她们到了东院,阿原和雷远便停在了院门外。
见韦妆和诺晴进了房门,阿原瞟一眼雷远,不见他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不由问:“雷远侍卫今日怎么有时间守候在韦小姐身旁?”
雷远呵呵一笑,道:“主子说那十个侍卫暗中守着,不及在下一人明处守着,虽然知道艾小巫姑娘拿着薪酬保护着韦妆姑娘,但万一她突然有个三急?亦或是突然打了个盹呢?”
阿原不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入夜,风凉,果然月明星稀。
韦妆与诺晴在前,阿原紧跟在后,阿原手中还提着一个小竹篮。
每个院子拱门处,以及较深的院落中央,每隔一段距离都挂了一个防风灯笼,虽然院子里仍然不免黑暗,但借着月色与灯光,倒勉强可以看清院中小道以及院中大约景象。
韦妆扶着诺晴朝前走,速度尽量合上诺晴脚步的节拍。
到了南门扬非住的院子,却不见有人在外面守着。
诺晴是头一回到南门扬非的住所,抬眼瞟一眼,借着月色隐约可以看清正门口门匾上的两个字:唯谨。
带着诺晴一步跨入院子,韦妆朝黑暗的四周打量几眼,又往屋内望去,猜测雷远他们会不会同南门扬非都在里面,门缝与窗户都透露着灯光,此时还不算太晚,南门扬非必然没睡。韦妆想着阿原手中提着的糕点,心中不免生出一份喜滋滋的欢快。
诺晴忽然顿住脚步,黑暗中回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阿原。
阿原同样满眼复杂的回望一眼诺晴,又看一眼韦妆,却只看到她的后脑勺。
“咱们进去。”韦妆见诺晴停下脚步,猜想她是胆怯了,便轻轻拽了拽诺晴的手臂。
诺晴深吸一口气,看向韦妆,温和的一笑,柔声道:“好。”
韦妆侧过身,伸出一手对阿原道:“将篮子给我就好。”
阿原依她所言将竹篮送到了韦妆伸出的手中,然后退出一步,站在院子门口,低声道:“那阿原就在此处等候两位小姐。”
“好。”韦妆点头,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拽着诺晴,便朝房间走去,刚走上台阶,还没有走到门口,木门却‘吱呀’一声,由内被人打开。
灯光外泄,门外的人清晰可见门内的人正是南门扬非,虽然背着光看不清脸,但那衣着与身形韦妆断然不会认错。
“难缠门,开门这么及时,你这是正好要出去还是知道我们来了?”韦妆问。
“自然是因为听到了笨妆的声音,知道笨妆来了。”南门扬非侧过身,好看的侧脸上一抹淡淡的浅笑,在灯光之下愈显柔和温情,“笨妆进来吧。”说完,他脚底挪步,朝屋内走去。
韦妆拉着诺晴进去,环视一眼屋内,问:“院子外面不见雷远大侠他们几个,堂屋也不见他们,这院子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南门扬非目不转晴看着韦妆,“我若有什么事,轻唤一声自然有其他人过来,不必雷远他们一直候着。”
“诺晴,先坐下。”韦妆将诺晴拉到椅子旁坐下,将竹篮放到桌上,自己也坐到旁边椅子上,再看向南门扬非,脸上全是欢快笑意,“难缠门,今晚上你可有口福了。”
南门扬非走到屋子最中间的坐位上坐下,瞟一眼竹篮,大概猜测到是什么,看韦妆脸上的欢喜之情,似乎还微有得意,显然下午学做糕点让她比较满意,有所成就之感。
“今天晚饭吃得很好。”南门扬非浅浅一笑,凝视着韦妆,眼角余光却看到司马诺晴闻言后微微抬起了脑袋,正悄悄向他审视过来。
“又没让你加餐吃宵夜。”韦妆轻叱一声,“你都不问我是什么口福。”
“岂还用问?看笨妆这表情这眼神,应该是下午你同司马小姐所学做的糕点无异了。”
“哈哈!对的!”韦妆开心到抚掌,瞟一眼诺晴,却惊觉她额头上微有汗意,韦妆愣了愣,反观自己,此时夜里,风中有着较深的凉意,虽然不冷,但也是感受不到丝毫热意,面对南门扬非,诺晴是害怕还是紧张?韦妆轻咳一声,笑着道,“诺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以前并不知道她还会做糕点,而且味道很赞,可不比外面买的那些味道差。”
听她夸赞自己,诺晴羞涩一笑,将头颅微微下垂,只见其光洁的额头,高挺的小鼻尖,自有一种美丽优雅。
南门扬非听她夸赞司马诺晴,并不回应,目光更是始终不往司马诺晴方向瞟上一眼。
韦妆看一眼诺晴,她不言不语,又转向南门扬非看一眼,他也不言不语,就自己一人说着话,实在无趣,韦妆只好又轻咳一声,道:“今日我学着做了一回糕点,也算是清楚这世上吃的食物,吃的时候虽然简单,做的过程也很辛苦,但真正用心去做时,心情却是可以很好的,想着难缠门平素对我也很好,我却不曾为难缠门做过什么,嗯……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为难缠门亲自动手做东西吃,想想就……嗯想想就很开心,特别的开心。”韦妆的声音不自觉渐渐变小中。
南门扬非看着韦妆,她眼神中难掩一丝尴尬,平常一个人也能念叨不休的她,此时明显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继续着话题,不让气氛凭添出几分古怪,今日的韦妆明显有着奇怪,似乎精力有些跟不上,南门扬非心中不忍,只好淡淡开口道:“笨妆是否需要喝口水缓缓?”问着话,伸手将桌上茶壶提起,果然倒了一杯凉水出来。
韦妆立刻摆了摆手,道:“来之前才喝过两杯水,此时灌不进去了,而且我们过来也不是为了喝水的。”她扭头又看向诺晴,提醒道,“诺晴,你今日同我来,不是有话想同南门公子说么?”
“是。”诺晴听了韦妆的提醒,红唇轻咬一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慢慢站起身,朝南门扬非福了个身,柔声道,“诺晴家中遭遇变故,整个丰阳城内外,父亲旧识只怕是无一人敢伸以援手相救,只有南门公子无惧受到诺晴的拖累,诺晴心中感激涕零,也深知诺晴以自身之力,恐怕这一生也是无法回报此大恩大德,今日特意做了一些糕点,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之物,但已经是诺晴所有能够付出的心意。”微一沉吟,缓了缓气息又继续道,“时光之下,万物瞬息而变,谁也无法预料明日之事,诺晴如今背负逃犯之名,也算是个没有明天的人,觉得感激谁也是趁早说出来的好,免得将来连说一声谢谢的机会也是没有。”
南门扬非听了,终于将目光落向诺晴,却依然是满眼的冷清,毫无情绪,哪怕微许的怜惜同情之色都没有。
“哎呀,和我说起时,可不是这般伤感!怎么就没有明天了?有我,有难缠门,有阿原,有雷远大侠他们,诺晴能出什么事?自然是想哪天说谢谢都可以!”韦妆心中怜惜诺晴,急着起身扶住她,觉得诺晴的话中充满了太多无望,让韦妆心中不舍。
诺晴苦涩一笑,看着毫无反应的南门扬非,眼底深处不觉闪烁出受伤之情。以往还是相府千金之时,与其他官家千金偶尔相聚,有人向她提及起的南门扬非从来都是非常不好相处的一个古怪之人,她原本也不曾指望南门扬非好相处,只是见过他对韦妆的态度后,一切便渐渐有了变化,奈何南门扬非也只会对韦妆才会有那么温和体贴宠爱纵容的一面。
韦妆扶着诺晴,看得见她眼底的受伤,韦妆瞪向南门扬非,不满他的木讷或者说是漠然:“诺晴在谢谢您呐!”好歹嗯一声也好,至少也是个回应。
南门扬非目光落在韦妆眼底深处,片刻后,缓缓开口,却是说出四个字:“受之有愧。”
“呃?你……”韦妆乌黑的双眼又是一瞪,刚想叱责南门扬非过份。
南门扬非知道她生气,抢在她前面又开口:“南门扬非所有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笨妆,司马小姐前来出言感谢,我自然是受之有愧。”
司马诺晴怔忡住,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即便她想要感激,人家也是不愿意授收,但此时南门扬非真的当着她的面拒绝她的谢意,仍然令司马诺晴难过万分。
“所以她最先感谢的人是我,下午就同我说过感激之类的话了,对你说谢谢则推到了夜里这个时候。”韦妆不满的看着南门扬非,心疼却也无奈司马诺晴的失落,“难缠门你说受之有愧,那我受着岂不是要丢脸了,毕竟出人出力出谋出钱的都是你。”
南门扬非半天吭不出一声,只是愣愣的看着韦妆。
“小韦妆,你莫要如此,这……这会令诺晴滋生自责。”诺晴柔声道,似乎不安的伸出手,轻轻拉住韦妆的衣袖。
韦妆只是撅着嘴,执着的瞪着南门扬非。
发出淡淡一声轻笑,南门扬非似乎败下阵来,站起身来,冲韦妆笑道:“我虽然受之有愧,笨妆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受着。”转而又看向司马诺晴,脸上笑意瞬间又收起,虽然不至于冷漠,却很是平淡,“司马小姐无需如此客气,在韦妆心中视你为亲人,南门扬非所做一切只是因为韦妆之故,所以对司马小姐而言其实不值一提,只要韦妆平安无事,少些伤心,南门扬非自当全力以赴才可以。”
司马诺晴闻言,又对着南门扬非福了个身。
韦妆见了,脸色这才重新欢喜起来,她扶着诺晴坐好,转身将竹篮盖子揭开,从里面端出两碟糕点,乐滋滋的端着送到南门扬非旁边的桌上放好,冲南门扬非道:“你也坐着啊,站那么高我有压力。”
他又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站着,她能有什么压力?南门扬非无奈,只能又好好的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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