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时光流逝,而一切都沉没在时光的河流中,岁月反复,却无法重回,发生的所有,最后都会被遗忘埋葬或者封锁。
一年间的时光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仁义街依然繁华如旧,仿佛一年前不曾有众多的人血染过整条街道。
仁义茶楼的茶,却似乎苦涩了许多。
和以往相比,艾小巫却不再喜欢苦涩的茶,只是喝茶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喝苦涩的茶更是。
桌子上,一壶茶,一件包裹,包裹上一个封条,印着‘独家镖局’四个字。没错,艾小巫如今成了一个镖师,她所护的镖,谁也动不了。只是这一趟镖,居然是要送到贾府。
一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六大不能惹,前面四大不能惹逐一的消失了,先是窝金山,然后是无心门,圆满门,最后就是金蝎教。这一年,江湖上又风声水起不少江湖新秀,成为了新的江湖谈资,慢慢的,无心门和圆满门,也就淡出人们的视野。
江湖代代人才出,这也不足为奇。
喝完最后一口茶,艾小巫拿着包袱起身,下楼,慢慢走了小会,终于到了贾府正门口。
她还没有敲门,朱红色大门却被人由里面拉开,露出的一张脸,居然是小虫。
小虫像是不认识艾小巫,只是依然冷淡的模样,却不似以前冰冷中带着满腔恨意,瞟一眼艾小巫和她手中的包裹,小虫淡声问:“可是独家镖局的?”
“嗯。”
“果然守时,那进来吧。”小虫又道,侧了侧身。
“不必了,请确认一下货,没问题的话,我还要赶回去接下一趟镖。”艾小巫淡淡回答。
“但是有人要见你。”小虫道。
“镖已送达,我没有要见的人。”艾小巫却道,忽然扬手将包裹扔给小虫,转身欲离开。
“小艾姑娘这么着急离开,就不想见见故人?”一个妖娆的笑声响起,正是红遥的声音。
但艾小巫并没有因红遥的话停下脚步之意,却在此时,一条人影一闪,小虫窜到艾小巫面前,伸手拦下了她。
“镖已送达是没错,但我家公子还没有验货,我们也不敢私下替公子验货,独家镖局就是如此做生意的吗?”小虫咄咄逼人的语气质疑着。
红遥一笑,道:“独家镖局当然不是如此做生意的,只是小艾姑娘怕是心中有些顾忌,所以连镖师的规矩也管不着了。”
艾小巫不语,冷淡看着小虫,很是平静。
“小艾姑娘不好奇当年仁义街那些圆满门徒的结果吗?”红遥忽然问,见艾小巫的背影蓦的变得微许僵硬,有些诧异,因为没有料到她居然还是在意,原本红遥只是故意没话找话。
“不好奇,结果就是结果。”艾小巫道。
“是啊,结果就是结果,就像当年韦妆姑娘执意追随了南门扬非坠落悬崖,粉身碎骨,还被狼群啃得面目全非,很是凄惨,却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结果。”红遥叹息。
艾小巫不语,两手却慢慢握紧成拳,似乎极为的隐忍着。
“公子在里面正等着验货,还请小艾姑娘进去喝杯茶吧。”红遥不敢再说其他,直接相邀,“小艾姑娘很倔强,但我家公子也很执着。”
艾小巫目光淡漠至极,她转回身,虽然未看红遥一眼,但还是如了红遥的愿,走上前几步,跨进了贾府大门。
前院石桌依旧。
泽月端坐桌前,冷淡的目光落在艾小巫身上,见她缓缓走近,泽月也站起身来。
“许久不见了,小艾。”泽月道,努力压抑下再见时的纷扰情绪。
艾小巫冷淡看着他:“此时再见,是应该唤你泽月公子,还是皇上万岁?”
红遥听了,似乎忍不住轻笑出一声。
“你看到我,连基本的江湖礼节也没有讲究,又会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称呼呢?”泽月却道,凝视着艾小巫,莫名觉得她似乎终于胖了一些。
“请公子验货吧,我好回去交差。”艾小巫对着他抱拳一揖。
泽月愣了愣,半晌后,问:“当个镖师可还习惯?我也是派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曾经名满江湖的杀手艾小巫,却成了独家镖局的一名镖师。”
艾小巫不语,回头看一眼小虫手中的包裹,似乎只等待着泽月验收。
“小艾有没有想过,原本不必如此辛苦下去,只要来找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有小艾想要的自由,我都可以给你。”泽月问。
艾小巫眼睛微眯,掩去眼底忽然冒出的杀意,片刻后,才又恢复如常,冷淡道:“以后公子还是不要委托独家镖局保镖,或者我万一忍不住,可能会想要公子的性命。”
“小艾会杀我吗?若会,此时机会很好。”泽月道。
艾小巫没有立刻回答,喉间发出微弱的一声咕噜,想了片刻,似乎有了答案:“不会,乱世只会折磨善良的弱者,现在的艾小巫,已经知道什么是恻隐之心,我无法制止乱世,但不会制造乱世。”泽月若死,帝位空虚,不知又是一场怎样的混乱。
“你一直知道,只是不愿意正视,而如今却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了,可是小艾知不知道,恻隐之心,若伴以重权在握,更加有用。”泽月道,“小艾不考虑一下吗?”
艾小巫冷眼看了泽月一眼,忽然愤愤道:“不会!”
“也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了。”泽月似乎略有安慰之意,目光微温的看着艾小巫,看了她片刻,忽然问,“为何不问我圆圈圈的结局?他是死是活,小艾是不关心,还是不敢问?”
“无需问你,他本人自会给我答案。若是死了,自然永远不会相见,若是侥幸活着,自然有那么一天会来寻我。”艾小巫恢复了平静,冷淡的缓声回答。
泽月听了,眼神黯然,却不死心的问:“无论我为小艾做什么,又能够给予小艾什么,也留不住你吗?”
艾小巫冷淡回视着泽月,语气冰凉而绝决:“谁挡在我面前不顾我意愿妄想留下我,谁都得死。”
泽月听了,又是一阵静默,目光忽然瞟到艾小巫腰上如今随意斜挂着的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片刻后再问:“你以前那把剑,如今在我宫中好好的养护着,你若想要回去,可以同我进宫,我自然是不会趁着机会强留下你,要知道君无戏言,你想去拿吗?”
“不要了。”艾小巫语气忽然又变得不善。
“你心中是不是对我有着怨恨之意?这种怨恨,是因为圆圈圈,还是因为韦妆?”泽月问,内心很想知道答案。
韦妆的名字似乎刺激到艾小巫,她徒然出手,以闪电之势窜到泽月面前,一手就要扣上泽月的咽喉,红遥和小虫一脸大惊,刚要制止,却见泽月风清云淡的抬起一手制止他们行动。
泽月未动,似乎等着艾小巫动手。
五指离泽月的咽喉很近,但艾小巫终究还是忍下来了,她退出一步,目光再沉寂下来:“韦妆像是我的家人,泽月公子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家人对于一个普通人的意义。”
在泽月眼里,艾小巫却从来不普通。泽月沉默片刻,却似乎突然感受得到艾小巫失去韦妆的那份痛楚,这一刻,他也终于能够相信南门扬非和韦妆是真的死了,于是低声道:“你想要家人,我也可以成为小艾的家人。”
艾小巫听了,却轻笑一声,带着微许蔑视,这又是众人不曾见到过的艾小巫。
“做你的家人好像比较凄惨,都将是你攀上欲望高峰的垫脚石和牺牲品。”艾小巫语气不屑地道,一拂衣袖,如道闪电掠空而去。
艾小巫的话似乎打击到了泽月,他退出一步,跌坐在石凳上,目光追随着艾小巫离去的方向,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公子,要不要派人追?”红遥问。
“算了,还能再见到她,与她聊上这么多话,已经足够。”泽月挥了挥手,似乎想借此挥去全部懊恼与遗憾,艾小巫的倔强原本更异于常人,与他注定不是同路之人,对他而言注定只能是一场遗憾。
红遥与小虫相互看了一眼,均是欲言又止。
~
阳光很好,虽然快要入冬,但因为阳光明媚,又是午后,倒也温暖。
艾小巫漫步在街头,随意的闲逛着。
“揍他!狠狠的揍!挖去他一只眼睛,看他还敢瞪老子!”蓦的,街上传来喧哗吵闹之声,伴随着吵闹,还夹杂着人群的嘻笑和嘲讽声。
“出什么事了?”有人问。
“唉,还不是又有人抓住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圆满门徒?”有人答。
圆满门徒?艾小巫止步,目光落向前面那一堆拥挤的人群。
“要说这圆满门徒怕都是些傻子,都一年了,早该散了,偏偏不死心,从江湖各处寻来丰阳城找什么正副门主,来了一批死掉一批,又来一批!唉,曾经名满江湖的不足公子下落不明,不过听说也只是个副门主,正门主是不足公子的亲哥,有人说姓公,有人说姓圆,到底姓什么不知道,有消息说死在了仁义街,死得可惨,尸首分离,且四肢被斩断,扔在了各处,好像杀他的人非常恨他,手段尤其残忍。”有人又小声道。
“这事我也听说过,当时丰阳城内有上百个圆满门的门徒,据说为了救下他们的正门主,个个死得面目全非啊。唉,真是不明白,那个正门主究竟什么魔力,让他的门徒一个更比一个舍得丢命。”
艾小巫听着他们的交谈,虽然沐浴着阳光,此时整个人却像坠入冰窖中,寒冷无比。
而前面人群嘻笑声更甚,有脚踢声,抽耳光声,还有鞭打声。
一个男子叱道:“来,叫声爷,骂声你们正副门主是条死狗,就好心饶了你,哈哈哈!”
艾小巫轻身一掠,挤进了人群。
看到人群之中,两名年轻男子被粗绳捆绑住,浑身上下,包括脸上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但眼神仍然炯炯有神,斗志依然高昂,带着轻蔑与不屑看着将他们围困住的人群。
“呸!你才是一条死狗!就你那德性,做我正副门主家里茅厕中的一条蛆都不够资格!”其中一名年轻男子对着说话的男人叱道,并顺口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啊呀,还挺横!看来打得不够狠,来来来!瞧他能言善辩的,把他的嘴给我砍下来,看他还能不能对我横!”那男子怒道。
“他们是圆满门的门徒?”艾小巫忽然问。
“没错!”那男子闻声看了艾小巫一眼,见她脸生,又是个姑娘,虽然看着普通,但羸弱的模样瞬间让男子来了兴致,道,“姑娘是不是和圆满门有着过节?哈哈,如今圆满门不可怕了,姑娘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哥给你撑腰!”
艾小巫看着被捆绑着的两个年轻男子,问:“你们是圆圈圈的手下,还是满次的手下?”
那之前骂人的年轻男子下巴一扬,神情坚定的回道:“我们当然是两位公子的手下!公子圈是我正门主,不足公子是我副门主!有什么问题?!”
“哦?”艾小巫蓦然一笑,春暖花开,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动人之处,“你的正门主和副门主可都不在,你准备如何脱困?”
“哼!当然是准备一死脱困!”年轻男子脸上毫无惧意,大声回答,不忘看向身边同样被捆绑住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姚然,你呢?怕不怕死?”
“不怕!”另一名年轻男子立刻坚定的摇头。
“看看,呵呵……还挺有骨气。”一群人戏笑着。
“好罢。”艾小巫点点头,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人,“记住了:我是你们的大门主,我来替你们脱困。”
“诶?”周围人群听了,瞬间发出异口同时的倒吸冷气声。众人不解,又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般,打量着看着极为瘦弱的艾小巫。
这一刻,无法言传的复杂情绪在艾小巫胸腔翻滚,目光从两个圆满门徒身上移开,缓缓扫视一眼周围的人群,徒然大声道:“老子是圆满门的大门主!曾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艾小巫就是我!现在所有圆满门的门徒都由我保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日开始,谁敢伤圆满门徒一根头发的,我哪怕追踪千山万水也要斩杀他全家,并且寸草不留!有谁不服?现在就拿你们的人头和血来喂我艾小巫手中的剑!”说罢,咻的一声,腰上的剑已出鞘,她随意一挥,便将捆绑在两个圆满门徒身上的绳索斩断。
“艾小巫?是她?她没死?”人群中,惊讶的声音蓦的响起,然后呼啦一声,便有一半人飞奔远去。
“你……你真是艾小巫……姑娘?”那个原本横眉冷对骂人的年轻男子瞬间傻了一般,身上绳索已断,他便扶着姚然站起身来,看着艾小巫结结巴巴的问。
“嗯。”艾小巫冷眼斜着他,难道假冒艾小巫会有什么好处?
“大门主!哇……”那个原本傲骨铮铮的年轻男子,却突然丧失所有志气一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拉着姚然像个孩子般规规矩矩站在比他们矮一大截的艾小巫面前,哭得无比凄惨狼狈又委屈,抽抽答答的。
变故太快,那些反应慢一些的围观的人群,此时也如鸟兽般散尽,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站立在街中央。
“认大门主挺随意啊。”艾小巫居然揶揄道,看着他泪流满面,倒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姚然,此时比较淡定。
听了艾小巫的话,大哭的男子这才狠狠抹去眼泪,和着脸上的血水,很是可笑,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满眼认真的看着艾小巫,道:“也不能说随意,一年前公子圈就交待过,若是遇到艾小巫姑娘,就得像是遇见他,若是遇到韦妆姑娘,就得像是遇到不足公子。嗯……大门主,在下叫杨一丢,他叫姚然。”
艾小巫听了,心中顿时觉得头一回有所感伤起来,轻咳一声,避开这不适的突如其来的感觉,艾小巫道:“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圆圈圈和不足公子生死未知,下落不明,你们这些门徒探寻他们的下落时,也该保护好自己才是。”
“是,谨遵大门主教诲。”两人听了,立刻抱拳行礼,仿佛艾小巫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金玉良言。
“剩下的其他门徒呢?可有被什么人为难?”艾小巫又问。
“回大门主,这些日子来,因为正副门主下落不明,就是涂雾和涂旅也不见影踪,江湖人欺负圆满门无主,所以时常被江湖各路人马为难打压,不少门徒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其他人想要自保也很艰难,更别提保护其他同门了,大家都过得不太好。”
“发出消息,他们的大门主在丰阳城内等着他们,江湖上谁再敢为难圆满门徒,就等着我艾小巫上门对谁斩尽杀绝!”
“诶?”杨一丢看着艾小巫一会儿,凑上前一些,悄悄道,“大门主,您果然是大门主,比不足公子还狠……呃,大门主,属下是夸您,真的!”
艾小巫看着他们,神色带着几许温和,并没有丝毫责备或者不悦。
“我想要在丰阳城立足,狠还不够,也需要银子。我以前有个习惯,哪里喝茶或者吃饭,觉得不错就会在哪家茶楼或者饭馆的屋檐上面藏银子,看来也不是个坏事。”
杨一丢和姚然听了,脸上更加喜滋滋起来,知道艾小巫应该是有了长远的计划,并且决定留在丰阳城,她选择丰阳城,也许是因为这儿是正副门主失踪的地方,要找回圆圈圈和满次,丰阳城自然是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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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门和圆满门居然合并了……然而又有什么奇怪,原本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更多。
江湖传言,总是散布得很快。
圆满门徒,因为艾小巫的介入,倒是重新威风起来,也就两个月内,丰阳城内聚集了两百以上原本流落在江湖各地的圆满门徒。
艾小巫也没有再回独家镖局,在丰阳城内,就着不足公子之前买下的宅院,重新将堂口打理好,那些圆满门徒,聚集着来见过艾小巫之后,又成群结队离开,根据艾小巫的指示去江湖各处打探不足公子三人的下落。
期间红遥或者小虫偶尔拜访过,但艾小巫无视他们,之后来得也就更少,毕竟泽月之前吩咐过让江湖人对付圆满门,如今艾小巫接手圆满门徒,泽月虽然人在深宫,但也知悉一二,却没有再说过什么,他们也就猜测泽月如今如愿成了天子,其手足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已经坐上的江山极为稳固,对于艾小巫和残存的圆满门徒,已经不会像是根刺般扎在心间。
又两月有余,新年离得也近了。
天气愈发寒冷。
早起时,还飘了几片雪花,不过后来太阳又出来了。
艾小巫闲坐在院子里,衣裳单薄,似乎也不觉得冷。
杨一丢急匆匆的跑进来,嚷嚷着:“大门主,大门主!”
“有人来砸场子了?”艾小巫斜靠在藤椅上,问。
“诶,不是,是外面有人求见您,属下们说了要先通报一声,可他骂骂咧咧带着人冲进来了,属下们拦不住。”
“骂骂咧咧?怎么个骂法?”艾小巫笑问,不等杨一丢回答,便竖起耳朵倾听,果然,半里之外,一个清脆的声音还在骂她。
“巫婆!巫婆!你出来!你倒是出来说一说,有你这样做事的吗?有你这样坑雇主的吗?你不做镖师了就不做!你至少得来辞句行啊!一声不吭的,还以为你弄丢了我的镖,又恰好死在了哪里没人收尸呢!”
随着骂声,院子里闯进五个人,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阻挡不住只好跟着一块冲进来的圆满门徒。
骂人的是个小矮子,但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率先冲进来,一眼便定在了艾小巫身上,都不必拿眼神搜的。
“嗯,原来是墨老板娘大驾光临。”艾小巫坐着一动不动,淡漠的看着他们五人,却挥了挥手,示意圆满门徒和杨一丢无妨,该干嘛就干嘛去,无需理会眼前的事。
“呃,真没事吧?”杨一丢眨眨眼,小声问,“那个大眼睛的小矮子,到底是要找您麻烦,还是想要找您回去继续做镖师?”
“都不是,就是她嘴馋了,不怕死的想来混吃混喝而已。”艾小巫回答。
“哦……这样啊。”杨一丢半信半疑,信艾小巫,却疑那个小矮子,但想想艾小巫武功之好,又在自己堂口,对方虽然有五个人,也是不怕的,于是便听从艾小巫的安排,带着其他门徒去了外面。
“你……你自己好好反省下过不过份!”那个小矮子不是别人,正是韦妆,她身后跟着的四人,除了林飞云不幸没能活下来,其他人都还在。此时雷远他们三人,也看着艾小巫无奈的苦笑着。
艾小巫看着韦妆片刻,目光挪向南门扬非,若非以前一直在一起,亲眼看着他们四人留起的胡须,此时的南门扬非和雷远他们几个,只怕艾小巫头一眼也会辨识不出来。
“你们来丰阳城,是一年半前的教训不够吗?”艾小巫冷眼斜着他们,不满意他们的冒险。
“木桩太担心你。”南门扬非苦笑。
韦妆也有她的不满:“你还好意思提一年半前?大家都知道臭墨非早早求助了百味,让百味的旧识好友暗中帮助我们脱困并且制造假象,你们避开我有商有量的,就骗了我一个人,可否知道当时我纵身一跳时的绝望和痛苦?又可否知道真相大白那一刻我的彻底无语?唉,算了,算了!说过不翻旧帐的。我也不是那么小气之人,我这次来,是因为巫婆你一个字也没有交待就留在了丰阳城,若非江湖上到处又是你的传说,我岂不要被你活活急死?当时明知道你那趟镖有问题,可为了不生事端,你还是坚持接下了。”她一口气说了一堆,缓了一下后,又立刻问,“嗯,对了,那个南……他有没有为难你?”
“当初若不瞒着你,你那种性格的人,怕是骗不过红遥那些人的眼睛,一旦他们生疑,后患无穷,哪有墨老板和墨老板娘如今安逸自在快活的日子?至于现在我会留在丰阳城,也是为了圆满门。”艾小巫解释道,可不是因为被什么人为难给困住。
如今南门扬非对外改名墨非,韦妆对外改名木桩,也算是彻底变换了身份,从一年前开始,世间再无南门扬非和韦妆,后来他们也暗中去过一趟月隐山,知道灵剑派事后没有被波及,师傅因此回到了灵剑派没有再离开,而诺晴和阿原也安于归隐,心中的牵挂便放下大半,只剩下了圆圈圈的下落不明。
韦妆听到艾小巫提及圆满门而非圆圈圈,顿时无语,眼神略有担心的看着她,有时候韦妆似乎很了解艾小巫,有时候似乎又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吃吃喝喝之后,就回去吧,镖局的生意不是还准备做得更大么。”艾小巫略有嫌弃的看了他们五人一眼,“再有我艾小巫是个江湖名人,向来门前事非不一般的多,你们少来添乱。”
韦妆瞪了艾小巫一眼,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事非越多的地方越有趣,巫婆,我也不是想来添乱,就是害怕那个南,诶,那个人他万一要抓了你,把你关押起来,让你失去自由,你一个人在丰阳城孤立无援的,我担心嘛。”
“你想多了。”艾小巫瞟她一眼。
“哈哈,可能确实想的有点多,对了,丰阳城里许多美食我很是怀念,反正已经来了,自然要吃个痛快才能再回去,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一年半载,你也别催我!”说完,转身看向南门扬非,撅着嘴道,“巫婆看着我就很烦恼的样子,那我们小心翼翼的不要让她看到,在丰阳城当然是臭墨说了算,你带着我去吃去玩去逛街,偶尔再来看一看巫婆是不是过得好,走罢!”她心中当然也知道,在丰阳城内,泽月暗中必然会派人关注着艾小巫,他们若是留下太久,被人认出,没准又是一场祸事。
南门扬非无奈的笑着冲艾小巫抱拳拱手,讪讪道:“原谅在下有些惧内。”
艾小巫朝他们挥了挥手,似乎没好气地道:“墨老板言重了,不找我偿还违约金很是感谢,又提什么原谅不原谅,请随意吧。”
雷远他们知道艾小巫并不反对韦妆留在丰阳城,也就笑着对艾小巫抱拳一揖到底表达谢意。
艾小巫瞟着他们,好奇发生这么多事,过去一年有多,他们这些繁杂的规矩依然不变也不少。
“虽然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但记得低调些。”虽然事过境迁一年半有余,艾小巫心中仍然是有着担心的,于是提醒韦妆。
韦妆笑眯眯的回过头,冲艾小巫用力点了点头,道:“家人就是要在一起,不管是在危险的地方,还是在安全的地方,那样才安心。”说完,拽着南门扬非欢欢喜喜的朝外走去。
艾小巫笑了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底,许久之后,她仰起头,看着蓝天,偶尔浮云滑过,像是风从树叶间吹过,没有留恋,却充满着自由。
不知又过去多久,天微微有些黑了,肚子微微有些饿了,杨一丢叫嚷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同之前,这一次的更多惊悚与慌:“大门主!大门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院子。
总不会是韦妆又带着南门扬非他们闯进来了,艾小巫目光斜视着歪歪倒倒一路似冲似爬又似滚着进来的杨一丢,此时他三番五次的不淡定,让艾小巫怀疑几个月前救下的那个杨一丢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一个杨一丢。
“嗯?是又有人骂着我闯进来了?”艾小巫问。
杨一丢跑进院子中,双眼瞪着溜圆,看了艾小巫半晌之后,忽然‘啪’的一声双膝着地,蓦的失声痛哭。
艾小巫咻的站起身来,她看着杨一丢,目光冷清微带着狠意:“有人欺负圆满门徒?”
杨一丢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却摇了摇头。
“找到正门主还是副门主的尸体了?”艾小巫又问,“还是看到涂雾或者涂旅的脑袋被谁挂在了哪棵树上?”
杨一丢听了,哭得更猛,他擦着眼睛,哭得断断续续几乎窒息,却挣扎着回应艾小巫:“大,大门主……您能不能……想到的是好一点的……好一点的事,呜呜……”
“你双膝跪倒在我面前,哭得几乎回不过气,你让我想这是好事?”艾小巫问,开始怀疑杨一丢的脑袋受了伤,智商受损。
“呃……”杨一丢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再哭,冲着艾小巫拼命挤出一个笑意,说话时却还是有着哭音,“大门主,是好事呢……”
“大门主。”姚然进来了,看了一眼哭得稀里花啦的杨一丢,虽然姚然也是眼底含着泪,眼神深处有着激动万分,但与杨一丢相比他还算比较淡定,“确实是好事,不……”
艾小巫认真的倾听着姚然的话,但姚然的不字才出口,院子门口,又有数十个圆满门徒抬着三个人进来了。
说是三个人,倒像是三个野人,比街上乞丐都是不如,身上衣物破破烂烂,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如鸟窝,而且全身上下漆黑一片,惨不忍睹,再看指尖的指甲,那也是又尖又长,有些又被折断,众人却像抬着三个宝贝,小心翼翼,欣喜若狂,直奔艾小巫。
艾小巫看着那三个昏迷不醒的野人许久,终于认出来了:“满次?涂雾兄弟?”
姚然点头,激动地回答:“大门主,不足公子带着涂雾和涂旅,刚到门外,看到我们就晕厥过去,属下已经吩咐让人请大夫去了。”
“把他们放到地上。”艾小巫上前,吩咐道。
圆满门徒自然听从艾小巫的吩咐,将三人放置地上。艾小巫蹲下,一一替他们把脉,将他们眼皮又翻开查看,发现他们脖子上全是伤痕,再掀起他们衣袖,发现手臂上也全是伤痕,身上只怕会更多,显然这三人是吃尽了苦头的,艾小巫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喂给他们三人吞下,这才站起身,淡然道:“死不了,你们把他们三个抬起屋,给他们洗涮干净,换身干净衣物,再让人熬好清粥,不久后他们自己醒来,喝点粥,晚些时候再给他们煮碗刀切面,就能继续活很久了。”
听了艾小巫的话,那些门徒赶紧七手八脚的抬的抬,抱的抱,将三人挪进屋去。
杨一丢终于哭够了,眼巴巴看看艾小巫,问:“大门主,不足公子他们怎么了?”
原来他是喜极而泣,却也太夸张了,艾小巫看着杨一丢,淡淡解释道:“受了些内伤,中了点轻毒,遭了些罪,经了些饿,有点营养不良,不过没什么大事,终于能够逃回来,以后谁都别想再伤害他们。”
艾小巫虽然说得淡然,可杨一丢慢慢也开始对艾小巫有所了解,知道她看似不以为意轻松的几句话,其实却证明了不足公子他们三人历经了极大的磨难,否则,也不会用‘终于能够逃回来’形容。杨一丢还有满腹的问题想问,刚张嘴,却听到屋子里传来惊呼声。
“不足公子,不足公子!”有门徒发出担心的叫喊。
艾小巫回过头去,首先看到一只乌黑的大手扣紧在门框上,然后是一张胡子拉碴的黑脸。
不足公子气若犹丝,却冲着艾小巫温和亲切一笑,道:“大嫂,我大哥呢?”
满次气息飘浮,显示内伤极重,中毒也深,想要治好他们三人,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了,艾小巫却保持着一脸淡漠,缓声回答:“暂时还没有消息。”
不足公子看着艾小巫,眼神略有着伤感:“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回到丰阳城后,来到这儿之前,已经一路打听过了……”不足公子问,眼中的伤感不觉扩散许多,许多事情,他都听说了,包括艾小巫如今成了圆满门的大门主,替他们兄弟照顾着圆满门徒的事情。
“气息。他的气息还在,没有散去。”艾小巫淡淡回答,“虽然也许还要找他很久很久,但艾小巫不会放弃的,会一直找。”
“能找回他吗?”不足公子问。
“你和涂雾涂旅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圆满门徒虽然一直在找你们,但你们也不是圆满门徒找回来的,是你们自己回来了。”艾小巫道。
不足公子看着艾小巫,许久之后,道:“我相信大嫂,所以大哥会在某一天,也会自己回来的是不是?”
“会回来的。”艾小巫淡淡回答,“不管是找回来,还是他自己回来,但一定会回来的。”
不足公子听了,笑了笑,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眼看着又要倒地,幸亏被身后的门徒一把抱紧。
艾小巫看着他们重新将满次抬进屋去,转过身,她仰头看向天空,陷入了沉默。
杨一丢默默站在艾小巫旁边,偶尔也看一眼天空,心中有悲有喜,但和不足公子一样,他相信艾小巫,相信这个大门主,相信圆圈圈终究会被找回来的。
但若是有万一呢?万一以后找不回公子圈,艾小巫和不足公子会怎么样呢?会血洗丰阳城替圆圈圈报仇吗?杨一丢默默的问着自己,他以为自己只是默默的问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问出了声:“大门主,万一找不回正门主,您和副门主会替正门主报仇吗?”
艾小巫看了看杨一丢,道:“人生最重要的应该是生活,而不是报仇,更不是为了报仇而毁掉更多人的人生。再说,我会找回圆圈圈的,一定会。”
她能找回圆圈圈吗?未来或许知道,但她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毅力,对圆圈圈,也愿意有足够的信任,瞟一眼腰上斜挎的剑,很普通的剑,很普通的剑柄握手,还等待着圆圈圈亲手为她而作的剑饰有朝一日能够被挂上剑柄。
等待与寻找或者漫长,但有希望就能继续。
(本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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