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人物志：楚后（三）
秦政从河南归，直接去雍城。听闻宠幸一齐国世家女。我大吃一惊。得知是魏缭进献的美人。我原本就只想将她随意安置在西宫，看着魏缭的份上，封一个长使的位置。
出乎我预料，他亲自下命封妫姬为夫人。
妫夫人未入宫，便已经在宫中扬名。西宫从前没有夫人，日后也不会有。
我利用自己的职权，让妫夫人入渭南兴乐宫居住。兴乐宫是最新的宫殿，设施精巧，一直闲置。离咸阳宫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当他带着妫夫人回咸阳，知道我的安排。也未说什么。
我初次见妫夫人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她出生齐国。我从前一定是未见过的。
她在宫中待的越久，我便发现秦政对她的与众不同。那太不一样了，他们二人对视的眼神，袖子下的执手。我这才明白大王并非无心之人，只是我等到没有打开他心底的那扇窗。
那日，尹玲与我在花苑小坐。将渠与扶苏就在不远处追逐蝴蝶。她说道：“听下人说，妫夫人好像有孕了。”
我故作震惊问道：“消息可否准确？”尹玲说道：“自然当真，不瞒姐姐，妫夫人身边的侍女芷兰正是妹妹的人。”我口中夸赞她，“妹妹好本事。”
“姐姐说笑。”
其实尹玲不知芷兰是我的人，她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姐姐，不如趁妫夫人并不知情……”我摇了摇头说道：“太后说不要动妫夫人，好不容易有大王糊涂的时候。太后一直想你的兄长兼任卫尉。”
“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卫尉一向由杨端和兼任，此人随侍大王多年，又是战功赫赫。怕是不容易。”
过了一月，妫夫人有娠的消息传开。秦政大喜，就如同他有了第一个公子时一样。
我恨急了妫夫人，为何她能轻易夺走大王的心！我命芷兰为她送去一副药，可使人流产。她果然落胎。秦政大怒，查出了那副汤药。
我将罪名推在尹玲身上，楚氏不得不保住秦王后的位置。就算之尹玲之父昌平君也是如此。尹玲跑来找我，扑通跪在我面前。她哭着对我说道：“姐姐，救我，救救妹妹。”
“若是姐姐认罪，大王看着昔日……”
我呵斥道：“住嘴！在楚宫时，你要称呼我为‘公主’，现今也应是‘王后’，姐姐可是你能叫的？”
“莫不是姐姐还因为儿时的事记恨着妹妹。”
我俯视尹玲说道：“还需要因为往事么？是谁告诉扶苏郑姬的事的！”
尹玲一冷笑，说道：“我就是不喜明明你与我皆是一样的人，但是却故作端庄。你心里也是恨极了妫夫人吧。”
我转过身去，回头撇她一眼。道：“若是你去求求华阳太后，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尹玲站起身，跑了出去。她躲在华阳宫，但还是被郎中带了出来。我未想到面对妫夫人的哭闹，他毫不犹豫的命人搜查华阳宫，完全不顾太后颜面。
秦政为了她，处置了尹玲。可她仍不满足，整日沉浸在流产之痛。我对妫夫人又多了几分厌恶。好在秦政也对妫夫人不满，一时妫夫人失宠。
可是没过多久二人又死灰复燃。
这时，燕七子告知我燕太子与妫夫人有旧，妫夫人原来是赵国公主。我从前便知这位赵国公主名讳，赵公主，豆蔻之年摄政。
无奈燕太子逃回燕国，并无法当面对质。我满足了燕七子的心愿，安排她侍寝。她也是有福之人，怀有身孕。
另一方面，我派人去齐国即墨调查即墨田家之女。果不其然，田家根本就没有五小姐。妫夫人蒙骗大王，而将她送到大王身边的魏缭肯定居心叵测。
眼看魏缭在朝中受宠，妫夫人在后宫承恩。他们二人是狼狈为奸。我派遣刺客袭击宫外的魏缭，而刺客却无一人归返。
十五，是大王来我宫中的日子。是夜，我为他宽衣解裳。说道：“妫夫人原本就是来路不明，大王本应小心才是。”
他将我轻轻推开说道：“王后以后不要过问兴乐宫的事，寡人不希望从王后口中听到妫夫人这三个字。”
他系起衣袍离开了。这么多年，十五是他第一次离开。
那日妫夫人要在上林骑马，我命人给她的坐骑下毒。大王却让她骑上御驾，杨姬的侍女骑上了那匹发疯的马，坠马而死。
他奔走椒房殿，遣散侍人。将我从席上拉起来，质问道：“王后为何要怎么做？”我说道：“妫夫人如同褒姒，迟早会害了大王！”
他说道：“寡人不是周幽王，珑儿更不是褒姒。王后，你越距了。”我说道：“大王，妫夫人并非齐女。她与魏缭定是想乱朝政。”
秦政冷笑说道：“妫夫人是寡人带进宫的，与其他人无关。是不是齐人都与王后无关！”我落下了眼泪说道：“大王，妫夫人是赵国公主！”
“那又如何？”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尉缭献美人不过是幌子。
两月后，燕七子举证，妫夫人是赵国公主。朝中楚系大臣上奏大王，处死妫夫人。虽然大王威胁来自赵国的臣下，不说实情。但是赵公子嘉被搜出多宫中钱币。依照大秦律法，赵公子应该被定罪，处死。
妫夫人听闻主动承认是自己给予赵嘉的，倒是白费了秦政好心。此事妫夫人传出有孕，所以她又回到兴乐宫居住。秦政有意拖延案情，但是我出面鼓动朝城。
我从齐国请来田家即墨夫人与二公子。这本是谎言暴露在天下的时候，但是即墨夫人却一口咬定即墨妫夫人是她小女。
我震惊之余，将罪责推给燕七子。燕七子难产而死。
妫夫人得势，又有身孕。我心如同降落在谷底。
早在我鼓动朝臣之时，大王便对我说道：“你若执意，就别怪寡人不念及往日情分。”
他果然说到做到，在人前便再也没有王、后接耳的场面。华阳太后说道：“妫夫人不外乎年轻貌美。虽貌若天仙，但也不至于是人间罕至。”
听闻辛丑有女，容貌绝艳。虽是庶出，但是却得到嫡女的照顾。辛姬入宫那一日，大王便封她为美人。
妫夫人有孕，辛姬得宠。后宫无人可比。我却觉得奇怪。为何大王对妫夫人不如从前了，对我也是如从前一般。不再冰冷。
大王也是男子，也会喜欢美貌的女子。
我看到妫夫人看到辛美人那副不悦的样子，倒是让我开心。过了半年，期间大王虽也常看望妫夫人，但是与对辛姬相比完全不及。
我时不时叮嘱辛姬要恪守本分，不要越礼。她竟敢夜宿咸阳宫，我知晓后对她百般教导。她仍对我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口中言及是大王提出。我一时压不住气愤，打了她一掌。
那日妫夫人生产，暴雨突至。大王原本在看大臣上书，听到消息。在雨中骑马敢到兴乐宫。我与众妃嫔也是要去的，遇见大雨，便躲在长廊下。见他一人一骑在雨中穿梭。
我便知道，再也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
在让太后放松警惕的半年里，他一方面拉拢朝中楚系大臣，另一方面对不听话的人权利打压。在公子胡亥满月之时，朝中已经没有一个楚系大臣了。
我在华阳宫听华阳太后说道：“难道秦国大臣已经容不下楚人？”我说道：“并非如此，大王只是容不下有异心的楚人。”
华阳太后将口脂盒扔向我，说道：“因为你是没有异心的楚人，所以大王也会容你那么久！早知道你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哀家就不应该让尹玲为你抵命！”
安国君最爱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却最爱她的母国。
我自然也爱我的母国，我爱楚乐，爱楚舞，爱楚膳。可我更是一个人妻，更爱我的夫君。
然而，我的夫君并不爱我。华阳太后把持后宫，她自以为能牵制前朝。
一月后，她在愤恨当中离开人世，我便知道我的命运也就结束了。没有了楚系的保护，我其实什么也不是。
在他心中，我不如吕梦莹。
他下命废后，我被囚在西宫的荒宅。最后来看我的是齐良人，“你来干什么？”
她说道：“王后娘娘，妾只是想看看成为阶下囚的楚姬。”我一怔，低头刺绣不再理会她。她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暗自隐忍了很对年。她又说道：“王后娘娘，曾多次辱骂齐国与我父王，王后娘娘笑话齐国送公主来秦。但妾一直都想说难道王后娘娘不是被自己的母国送来的？楚国现在又能救娘娘么？”
我不理她，“娘娘，你可知道梦莹为何葬在吕家祖坟？”提起吕梦莹，我狠狠说道：“那是因为她胆大包天，谋害一国之母！”
“娘娘错了，那是因为她说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吕家的鬼。当年是大王让梦莹送的药。”
我像是受到了巨石碾压，她说道：“大王说嫡子不可来自楚系。大王痛恨赵国也恨楚国啊。”
“你胡说！”
我没有办法去求证事情真相，那日趁着侍人交班。我重出房间，朝着咸阳宫跑去。就在大殿外，被郎中揽住。荒宅的侍人将我往回拖，我大叫道：“大王，大王！妾服侍大王多年，还请大王一见！”
“大王！”
不少宫娥被我的模样吓住，他们定是觉得我十分可怜。中庶子蒙嘉请我进去，我赤脚迈进大殿，秦政背对着我。我跪在他脚下，说道：“妾有一事不明，还望大王告知。”
我抬头，见他回身。他说道：“婧英，回去吧。”
我摇着头，随后问道：“大王，吕梦莹所为是否是大王授意？”
只听他回答道：“嫡子不可出自楚系。”我一怔，自我爱上他，便再也没有当自己是楚系之人了。而在他眼中，我仍是楚系扶植的王后。我为你被家族所弃，你也从未有收留我的意思。我的好夫君，不愧是暴秦之主。
“你在西宫珍重。”
我站起身，也未行礼便向回走去。此人我再也不会想见到了。
在荒宅里，许是我幽思过度。身体大不如从前，一个月整日的咳嗽。侍人不敢进门。半月后，我照起镜子看到了从前二十年华的我，头上是楚国女子婚嫁的发髻。
镜子里显现出殁了多年的父王母后，我大叫一声，“大楚！”
楚废后卒，年三十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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